謝蒼生【蒼冥】在手,絲毫不敢怠慢,緩緩遊移腳步,逼近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只是微笑,柔媚得能化掉全身的骨頭。
謝蒼生已是面紅氣喘,不敢欺近,只遠遠劈斬出十字交叉的兩道青色劍氣。
白衣女子仍然保持着傾倒衆生的笑容,左手伸直輕輕往上一鉤,動作說不出的優美,彷彿蓮花出水那般無塵清新。
無形的力場扭曲了空間,兩道青色的十字劍氣便如夢幻般升騰,水泡般破裂,消爲虛無。
謝蒼生瞥眼間發覺二弟竟似傻了一般站立不動,心中大駭,即刻搶身過去,疾行之間,忽覺鼻中傳來一陣幽香,斜刺裡女子輕柔的身影如飛而至,柔媚的面頰貼在眼前,眼波流動顛人神魂。
香澤微聞,謝蒼生一陣神馳意眩,猛然間暗道不妙,連忙緊閉雙眼,向後右側斜掠出數步。
如蘭似麝的幽香如影隨形,撲入鼻中,謝蒼生心中一凜,此女身法如此詭異,要取自己性命只在反掌之間,想明此節,登時冷汗直流。
正連連倒退,忽然鼻中的香味淡了。
猛聽得一聲嬌叱,女子似乎十分慌亂。
謝蒼生睜開眼,只見前方不遠處獨孤敗從女子身後伸出雙手,將其環抱住,涎皮賴臉地大呼:“姑娘,好香!”
白衣女子實沒料到獨孤敗受到媚術蠱惑之後還能自主行動,現在雖然裝作是一副色狼的樣子,但其心志之堅定實在少有人能及。
她雙臂輕振,一股柔和的力量傳出,獨孤敗便被彈得輕飄飄地飛了起來。
謝蒼生待欲接應,不料斜刺裡衝出一道梅花形的劍光,撞向小腹處。他足底輕點,倒掠三尺,向劍光來處看去,卻是朱長仁這傢伙。
朱長仁一擊之下未能得手,立即長身掠起,如蒼鷹撲兔,猛砍亂削,夾雜赤色劍氣與梅花劍光,如一張巨網罩向謝蒼生。
謝蒼生覷得親切,【天龍心法】悄然運轉,橫劍格擋住幾道赤色劍氣,借勢側飛,避過一輪攻擊。身在空中,謝蒼生挑劍斜指,只見數道赤色劍氣反擊而出,直取朱長仁。
朱長仁十分驚詫,不知這小子何時掌握了自己的【赤煉劍法】?心中雖驚,卻也毫不慌亂,反手揮出數道赤色劍氣,抵滅了謝蒼生所發的劍氣。
謝蒼生心知以自己【元象峰境】的實力,加之已受了不小的內傷,實難與這個【羽化境】的強敵抗衡。只得強運【天龍心法】,取敵之力,引爲己用。
朱長仁不明其理,倒以爲謝蒼生神鬼莫測地偷學了自己的劍法。若是他能如王許恨一般,收斂破空劍氣,只與謝蒼生比拼內勁,就不難攻破謝蒼生的破綻了。
他本自聰明,此刻被妖婦所蠱,全是憑着本能作戰,一味只知使蠻,當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劍花連挽,【寒梅傲雪】六點劍花幻成墨色梅花之狀,破空尖嘯掠向謝蒼生。
謝蒼生微微一凜,連忙橫劍格住。
“錚!”
一陣金屬顫音,墨色梅花劍光逐漸被【蒼冥】吸收,而謝蒼生的虎口也被震裂,小臂顫抖不止。
梅花劍光一出,朱長仁如影隨形般貼上,斜劈一掌,拍向謝蒼生的天靈蓋。
謝蒼生正於梅花劍影相持,閃避不得,硬着頭皮,拍出左掌硬架這一掌,登時眼冒金星,長劍脫手,身子齊腰陷入岩層之中。
朱長仁如影子般貼上,連劈三道赤色劍氣,在空中交纏環繞,最後化爲了一隻赤色巨虎,虎髯如鋼條,環眼如燈籠,凌空飛步,狀貌嚇人,血口巨張,向謝蒼生生吞而去。
謝蒼生家傳【天龍心法】雖然厲害,煉製極境可以將敵人對自己的所有攻擊暫匿劍中,適時反擊出去。一則使用與敵人一樣的勁氣,使敵人驚疑不定;二則保留自身元氣,留待擊殺筋疲力竭後的敵人。但他功力未夠,剛剛未能完全吸收一記梅花劍光,此刻也是難以盡數吸收這赤色猛虎了。
他心念動得極快,奮起神力,拔身而起,豎劈一劍,連挽劍花,竟從劍身噴出墨色的梅花劍光。只是比之朱長仁的墨色梅花,威力則大有不如,連梅花花瓣都減至了三瓣。
雖然威力不夠,但也將赤色猛虎阻上一阻,謝蒼生趁機落地,微調呼吸,迎着氣浪挺劍而上。
待赤色猛虎到了面門,朱長仁本身也大鳥般貼來,手中朴刀宏芒大盛,當頭劈下。謝蒼生腳踩九宮,以精妙步法避過赤虎與朱長仁的雙重夾擊,身子斜掠而過,左手中動作變幻,五指刺探,剪破朱長仁的護體罡氣,忽拳忽掌,砰砰兩聲擊在朱長仁腰間。
朱長仁始料未及,側飛而出。謝蒼生腳步一轉,已到赤虎身後,力凝劍端,【蒼冥】極速遞出,從赤虎腹部右側刺入,左側對穿而出。
赤虎一聲絕望的吼聲,就此在空中消散。
巧步避敵,拳掌勾指,凝立一劍,正是那一式【一劍乘風】。雖然遠不及獨孤敗熟練,但也攻得朱長仁措手不及。
謝蒼生暗道僥倖,不待朱長仁重整再上,便屏退而去,沒入暗夜中,心道,非是逞能之時,留下有用之軀,再行相救二弟。
另一方面,獨孤敗與白衣女子相鬥,心中迷迷濛濛,十刻之中有九刻光景都恍恍惚惚,竟然連腰間的【浮竹劍】都無暇取出。
他仗着身法極快,手腳亂舞,又摟又抱的,一時倒與白衣女子纏鬥在一起,難解難分。
這期間,獨孤敗少不了趁機大佔便宜,只是便宜佔得越多,自己便更加的迷糊了幾分。
白衣女子應戰之時,動作仍顯得極爲幽雅,更襯得獨孤敗就像草野莽漢一般粗俗無禮。
初時白衣女子似乎還留下了情面,只躲避而不反擊,倒像極了招蜂引蝶的美人逗弄着眼前的傻小子。
但時候一久,她就不耐煩了,修眉微蹙,元氣一展,周身數丈之內升起蒙茸光暈,乃是渾元的【先天勁罡】,將毛手毛腳撲跌而來的獨孤敗給彈飛
了出去。
這一彈之力非同小可,氣震四野,林間風聲呼嘯。若不是此山妖氣充盈,這一片林木恐怕就不保了。若非獨孤敗煉有【浩然一氣功】,一震之下恐怕已成了肉泥。
渾身骨骼“咯吱”作響,劇痛之中獨孤敗猛然清醒,一扭腰身,連出巧勁,將倒飛之勢化爲下墮,落地之時【浮竹劍】已到了手中。
獨孤敗似笑非笑:“劍已在手,看來必要染血了。姑娘莫怪我辣手!”
白衣女子冷聲道:“我自問未做傷天害理之事,你們這些自命爲正道之士的,聯手追殺我一個弱女子,只因爲我是妖麼!”
柔媚的臉上露出乞憐的神色,略顯單薄的身子在月下更爲悽清,楚楚可憐之狀與那尖銳的言辭甚不相符。
獨孤敗淡淡道:“你是不是妖與我何干?你抓了這麼些無辜童男女,便是邪道一路,我就非管不可了!”
細長的睫毛遮擋這下,女子眼中忽然發出妖異的碧光,道:“我抓了童男女,你手下卻也傷了這麼多鏟妖義士,你有何資格在此大言不慚!”
妖異的碧光分灑而落,恍如漫天碧雨,雨下的女子是那麼的悽楚孤獨,若不是她親口承認,有誰會相信這樣一個清塵般的女子會去殘害無辜,迫害童男女呢?
漫天碧雨落入那些倒在地上的修士眼中,毫釐不差。他們眼中的碧光一下子熄滅,癡呆之狀一下變爲了痛苦難當,滿地哀嚎之聲零落響起。
“啊喲!我的腿……”
“我的手……”
被獨孤敗斷臂斷手的修士們再也站立不起,但隱然記得是爲獨孤敗所傷,怨毒的眼神如針般紮在獨孤敗身上。
他們似乎忘了罪魁禍首是那妖婦,而不是獨孤敗。
白衣女子又道:“你以爲你不殺他們是一種仁慈麼?一個修士失去了手臂和雙腿,簡直生不如死!還要活在世上受那零碎之苦,你覺得手下留了情,自以爲是什麼大聖賢,可他們會感激你麼?”
倒地的修士們呻吟的聲音也變得細微,沉默就是最好的贊同。
獨孤敗心中一陣刺痛,一些隱傷被挖了出來,登時怔住,半晌無語。
這個世上,總有一些殘忍,是人所無能爲力的。
憎恨隨着痛而產生,卻從不曾在痛之中化解。
白衣女子的聲音彷彿從極幽遠處傳來:“你認爲他們真心想要鏟妖除魔,以衛正道?他們追求的,不過是過眼雲煙的浮華和名利,殺掉我,無非想要留下那令人仰望的虛名而已!你問問他們自己做過多少見不得人的事?爲了修煉功法,爲了銅臭金銀,爲了光大門楣,爲了剷除異己,爲了身着高位,爲了填滿欲壑,他們殺了多少人?造了多少孽?一個修者越是強大,便越陷越深,口口聲聲除惡務盡,卻不料自己便是那最惡的惡人!你問問你自己,難道就沒有殺過無辜生靈以成全自己的一己私慾!揭開你們那張虛僞的麪皮,你們連妖孽都不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