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濛濛的位面,點點血光。
奇異的螢蟲飛舞着,尾端的光血紅妖異,前端的眼充滿罪惡。
他們已相對站了很久。
影獨孤敗一直在微笑,獨孤勝卻在冷笑。
他們笑起來的樣子還是有幾分相似,因爲他們是堂兄弟。
獨孤勝的笑是綿裡藏針,他對獨孤敗的憎恨已越來越強烈。
他顯然區分不出眼前這人並不是獨孤敗的正身。
影獨孤敗也不打算解釋,自己的身份畢竟是一個秘密。
何況,自當他打算作爲獨孤敗活下去的那一天始,他就已決定,拾起並肩負獨孤敗的一切,包括他人對獨孤敗的憎恨!
現在的影獨孤敗,從各方面與之前的獨孤敗相比,都完全契合。
本是同根生,他根本不必刻意去學獨孤敗,只需要自然表現,釋放自己,就已足夠。
影獨孤敗目光忽然下移,落在了右手的劍上。
那是一柄漆黑的劍,內核是烤羊肉串的一截枯枝,外面的鐵料卻是一隻大鐵鍋熔鑄了。
完全稱不上是寶劍或是名劍,但對他的意義來說卻是獨一無二的。
因爲這是跟陸雲雙一同隨意爲之的一口劍。
“隨意”,正是這口劍的價值所在。
影獨孤敗默默地想:“你說你的劍是苦劍,我本想要你替我給我的這口劍起一個名字,不過現在看來卻沒機會了。萬丈紅塵,恩怨情仇,莫不是因果循環。現在,我就賜此劍一名,名爲緣。”
緣劍!
影獨孤敗的緣劍跟獨孤敗的苦劍,似乎成爲了冥冥中相互對立的兩座巨嶽,又像是一枚硬幣的正反兩面。
有因必有果,有光必有影。
此刻,誰是光,誰是影,已很難說得清。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影獨孤敗秉承了獨孤敗的一個傳統——藐視敵人。
緊張的對峙之中,他卻完全想着與對手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他甚至還要天馬行空繼續暢想下去。
直到獨孤勝低低地說了一聲:“堂弟,別來無恙啊!”
影獨孤敗笑了笑:“無恙不敢說,但至少不會比你過得差,就像我絕不會比你先死一樣,堂哥!”
獨孤勝冷笑,右手手掌忽有血光沉浮,一口猩紅的劍似乎是從手掌生根發芽長出來了一般。
這一口血紅的劍,才真的配得上是身體的一部分,是手的延伸,劍意的延伸。
影獨孤敗面色稍稍嚴肅:“此爲何劍?”
獨孤勝道:“薔薇劍!”
——薔薇如血悽美,帶刺的薔薇,就像是帶刺的心。
——獨孤勝的心中有刺,所以手裡纔有薔薇。
——影獨孤敗心中有緣,所以手中才緊握住緣份。
——獨孤敗心在苦海,所以手裡也只能握住苦。
影獨孤敗讚道:“好劍!”
獨孤勝道:“何爲好劍?”
影獨孤敗道:“能殺人的劍,都是好劍!”
任何人見到薔薇劍都能感應到血劍早已殺人無算,這是完全用鮮血凝鑄起的一口劍,不僅是千千萬萬的生靈之血孕育而成,還帶有這些生靈的怨恨與詛咒。
劍的主人,是不是也已經被詛咒?
抑或獨孤勝本身就成了一種詛咒?
影獨孤敗緩緩開口,顯得慎重:“血羅剎?”
獨孤勝道:“有見識!”
影獨孤敗道:“小弟不才,
多謝堂哥誇獎!”
獨孤勝繼續笑:“這份眼力堂哥自愧弗如,堂弟何須過謙!”
他們兩人早已是生死仇敵,卻表現得如此客氣。
不知內情的人見了他們這副模樣,只怕十有八九會相信他們是手足情深的堂兄弟。
情到濃時濃轉薄。
恨到濃時呢?
是不是也顯得平淡。
獨孤勝和影獨孤敗相對而笑,直視對方那深不可測的眼神深處。
獨孤勝道:“接我一劍!”
影獨孤敗道:“請!”
獨孤勝雙目一冷,倏然一聲,原先所在的地方就只餘下一團血影。
半空裡也浮現出了血影。
血影不是尋常的毒霧,它本身就是一種詛咒,會令陷入其中的人深入困境。
空裡的血影四處瀰漫,愈來愈濃。
似乎是天空,在泣血。
蒼天的血淚,悽慘無比。
影獨孤敗也早已不見,單憑這樣的血霧,在他的奇蹟之速下,完全起不了什麼作用。
時光點點滴滴,血霧濃而轉淡,淡而轉濃。
大概是已過了很久,可惜這兩個人卻都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整個道器的這一個九宮格內,完全沒了動靜。
影獨孤敗消失不足爲怪,因爲他本身有着奇蹟之速,早已不是眼球所能捕捉到的。
而獨孤勝何以能消失?
重陽道器已封鎖住了所有的空間位點位面斷層,他不可能通過虛空跳躍。
血霧裡飄出了獨孤勝的聲音:“躲什麼?不敢接我一劍?”
他的聲音就跟血霧一樣沉浮,渺遠無跡。
獨孤敗的聲音也出現了,這樣的聲音就像是黑夜裡忽然劃過的流星,璀璨光明:“血霧分身,每一滴霧水都是你的人,也是你的劍,你要我接哪一口劍?”
獨孤勝道:“這樣啊,我就照顧照顧你,免得堂弟麻煩!”
濃濃的血霧,忽然變得極爲清淡,並不斷地朝其中一部分的空間收縮,奇怪的是,越收縮應該血色更濃,實際上卻愈來愈淡。
淡到最後,竟成了透明的一般,成爲了一種奇異的晶體。
這種晶體在時空裡,就彷彿是水中的氣泡一般。
神秘而不可觸之的晶體,濃縮了無限的詭異,展現成了一口巨劍的形狀。
這晶體巨劍朝下方傾軋而下,正是這勢大力沉的一擊,才徹底造成了重陽道器的裂痕產生。
也就是說,狼人和歐陽青青見到的重陽道器的裂痕,就是在這一劍的作用下震盪而成的。
血羅剎至少是五聖之力,比之鬼聖佛聖完全不能同日而語,對重陽道器產生如此大的影響,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在情理之中的是,獨孤勝的攻擊分明是在這一隻九宮格,而被破壞的九宮格卻是先前歐陽青青和狼人所在的兩隻格子內。
若是此刻這兩格的戰鬥還未分出勝負,只怕狼人和歐陽青青也會在這一劍造成的破壞中飽受打擊,不死也是重傷。
——所以說生死一線。
這一劍還在繼續,緩慢的一劍,劍鋒慢慢朝下方倒去。
隨之那兩隻破裂的九宮格完全崩裂,一個人一口劍出現在了晶體巨劍之下。
影獨孤敗是忽然出現的,奇蹟之速配合緣劍衝刺在巨劍下方,橫劍一格。
嘣!
影獨孤敗再次不見。
雙劍相擊,巨劍之上裂出了一個細微的豁口。
細微的豁口開始伸展蔓延,如分裂的樹杈朝着巨大的劍身蔓延開去。
天之豁口,也不過如此吧。
晶體巨劍轟然崩碎,碎片又成了濃厚的血霧。
血霧再次聚集,成爲了濃濃的一小團,化成了獨孤勝。
獨孤勝的嘴角流血,淡淡幾縷,微笑道:“很不錯嘛!”
影獨孤敗也突兀地出現在他面前數十步的地方,他的臉色也是極白,雖然沒有流血,但看情形並不比獨孤勝好過。
影獨孤敗淡淡地笑道:“堂哥何必手下留情呢?方纔那一劍,如果盡了全力,我是沒有把握擋住的!”
獨孤勝殘忍地笑着:“因爲我想要你慢慢地死。我殺人通常殺得很慢!”
影獨孤敗道:“哦。”
噗!
獨孤勝口腔中噴出了一大塊淤血快。
影獨孤敗額上的青筋也全部突起,一粒粒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
似乎兩人都在回味方纔的那次交鋒,久久不語,也不動。
好半天,影獨孤敗才道:“可惜……”
如果對手換了別人,定會追問:“可惜什麼?”
獨孤勝不是別人,他什麼也不說。他了解獨孤敗的一切,知道這是他的一種用計。如果完全跟着獨孤敗的話頭走,那麼這個人的思維就會陷入一個難以自拔的圈套。最終造成的結果通常都是,還未分出勝負,此人的信心就完全崩潰了。
獨孤勝可不會被影獨孤敗的言語左右。
影獨孤敗只好繼續自言自語:“方纔那一劍,已暴露出了你的弱點。這樣將元氣連同肉身晶狀化確實是十聖都做不到的。不過你這樣的晶體巨劍,還有兩個缺陷,致命的缺陷!”
獨孤勝大讚:“短短一瞬的交鋒,竟然讓你看出了這麼多。實在不愧是我的好堂弟!你且說說,缺陷所在?”
聽到影獨孤敗這樣的話語,可獨孤勝卻完全自如,毫不露怯。
影獨孤敗道:“堂哥雖然有了血羅剎的能耐,比當日的血羅剎更勝一籌。可惜啊,你我都當明白,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量,世上的一切存在都是沒有極限的。至少你的晶體巨劍離此階段的極限還有一段距離。”
獨孤勝笑吟吟地聽着。
“兩個缺陷。其一,事物並不是越大越好,越大越強。對於你的晶體劍來說,要形體儘量小,力量才能夠更加精粹。你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那爲何晶體劍還如此巨大?原因只有一個,你已不能夠將其變得更小。所以說這一劍雖然聲勢驚天,力量卻稍顯得分散。”
影獨孤敗的這種敏銳地分析實在是他人所不能及,他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最快的掌握對方攻防的優勢和破綻,從而做出最正確的判斷和最有效的戰略。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樣的能力是身經百戰聰明伶俐的他培養起來的,這是他制敵的又一王牌,傳奇一生的又一傳奇本領。他接着道:“其二,力量越大掌控越難。這跟我的快劍一樣。若是一味地塊我當然還能更快,但快不是目的,要完全在我掌控內的快纔有克敵制勝的意義。堂哥你似乎並不很在意這一點,你的力量的渾厚甚至有了七八盛加起來那麼多,可惜對這樣渾厚的力量掌握得還不夠,做不到收發自如,指使如臂。據方纔那一劍推測,你能完全掌握的,大概只有六聖的力量。其餘的力量掌握得極不平衡,表現在剛纔的一劍,就是晶體的密度十分不均勻,劍鋒的鋒利參差不齊。所以我才能抓住最薄弱的一點,破了你的那一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