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星辰明亮。
歐陽青青還沒有醒來,獨孤敗只有繼續守着。
她終於醒來,一口氣說了很多話:“你是誰?我又是誰?我怎麼在這裡?你怎麼在這裡?”
她的神色驚惶,就像是被獵人追到走投無路的小鹿。
獨孤敗確信她不是在作戲,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不管她做了什麼,她總是一個可憐人。爲情所苦的可憐人。
所以獨孤敗想了想,說道:“你是歐陽青青,我是你義兄獨孤敗,我們現在在山裡的小屋裡。”
“青青,義兄……”歐陽青青輕聲呢喃,忽然抱住腦袋,叫道,“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你放心,現在你很安全。”獨孤敗出言安慰。
嘩啦啦!、咯吱!、哐當!
似乎迴應着獨孤敗的話一般,平靜地水面之上忽然翻起波浪,將竹屋震得隱隱要開裂。
獨孤敗鑽出屋外,只見一隻通體烏黑的長龍人立而起,尾端在水面之下,軀體向上蜿蜒上去千丈。
“敖遊!”獨孤敗笑着道。
“嗷嚎……”敖遊振聲大吼,忽然壓低了聲音,說道,“你死之後我就在北海閉關了,現下龍大爺已是真龍之體妖界大聖龍了,喜上加喜的是沒想到一出關就聽說你沒死!”
獨孤敗道:“你出現的好像很不是時候。”
敖遊笑嘻嘻地收了法體,化作了英氣勃勃的人體,朝竹屋裡瞥了一瞥,壓低聲音道:“又上哪裡勾搭的女人?”
獨孤敗陰沉地一笑:“如果你不想被我燉湯就趕緊消失!”
敖遊渾身一抖,罵罵咧咧地道:“好小子,又做了幾件大案就了不得了。沒龍大爺看着你小子你變得越來越狂妄了啊!”
獨孤敗袖袍一抖,烏黑的湛瀘劍落入了手裡,朝着敖遊比劃了一下。
蓬!
敖遊刷地扎入了水面之下。
獨孤敗笑了笑,走回了屋子裡。
歐陽青青蜷縮在牀角,瞧見了獨孤敗眼睛裡就放出了光明,顫聲問道:“義兄,剛纔是什麼聲音,出了什麼事?”
獨孤敗擺手道:“沒事兒!放心,有義兄在,你先好好養病。”
哄了歐陽青青半天,她才肯乖乖地睡去。
☆☆☆☆☆
碧空如洗,陽光如露。
歐陽青青醒來的時候,肚子已“咕咕”地叫個不停。
房間內的桌子上有一碗粥,一碟蝦蟹。
歐陽青青也不客氣,一頓風捲殘雲,算是填飽了肚子。然後跑去隔壁的房間找獨孤敗,發現隔壁沒人;然後又跑出第三間房,仍然沒能找到。
“義兄,義兄!”
歐陽青青一下子就慌了。
她翻箱倒櫃,似乎想要將獨孤敗從角落裡揪出來一樣。
最後,她的目光落到了書桌之上。
上面一本線裝書翻着,內容正是《爛柯經》。旁邊一張白紙,上面寫着——
攻城爲下,攻心爲上。真誠相待,將計就計。
歐陽青青的目光聚焦在“將計就計”四個字之上,面色微微有些變了。不過她很快就恢復了迷惘的神色,又開始大聲呼喚:“義兄,義兄……”
她走出了竹屋,順着溪水逆行而上,沿路找尋獨孤敗。
名山之巔,蕭蕭石林,方圓百丈之地,空曠無比,此刻對峙着兩個人。
其中一個是獨孤敗,另一個是緊身黑服的青年。
兩個人都沒有
拔劍,緊張的氣氛卻已經瀰漫而出。
歐陽青青終於找到了獨孤敗,卻沒有即刻趕上前去。
她能感覺到一股逼人的殺氣,她腳下不由得向後退了數步,然後似乎還覺得不妥當,又朝獨孤敗的方向移動——最終遠遠地離開了石林,蹲在灌木叢中隱藏好自己。從她的角度看去恰能瞧見獨孤敗的背影。
肅殺之氣完全是從黑服青年身上發出的,那是殺人如麻的人獨有的氣息。
他跟獨孤敗並立在此處,就像是兩個極端一樣。
黑服青年周身散發出的殺氣如無數的利刃噴射而出,足令任何生靈膽寒。他朝這裡一站,這裡的山川、草木皆變得說不出的肅殺,似乎這片天地已被他的殺氣感染。
單是殺氣就足以懾服地魔一級的兇獸!
他就是黑殺中的成員,他剛剛已經向獨孤敗報上了名號:“殺天!”
好狂妄的名號,殺氣果然沖天!
歐陽青青這裡望不見他,但仍能感到無上的威懾力,她的衣服一下子被冷汗溼透,沾粘在皮膚之上,溼滑難耐,很不好受。另外,呼吸也不敢大口地呼吸,氣息已有些喘不過來。她已是極道極的高手,施展手段完全可以毀滅掉名山整座山,可是在這股殺氣面前,她還是十分地不夠看!
相反,獨孤敗的氣息就要平和得很多,簡直就是無,就是空。
在這樣的殺氣中,本會影響任何生物,令他們心神搖顫,可是對獨孤敗卻派不上用。
獨孤敗簡直完全地融入了自然山水中,就像是石林中一塊平平無奇的石頭。石頭不是生物,故而不會有心神,更談不上心神搖顫了!
殺氣,對獨孤敗完全沒有影響。
黑殺與獨孤敗的第一次交手,就要開始。
緊身黑服的青年忽然扔下手中的劍,說道:“我輸了!”
他的聲音冷淡,似乎已對任何事情都不關心,甚至不關心勝敗,也不關心自己的性命!
他悄然轉身,一步步地離開。
直到殺天離開了很久,歐陽青青還是一動也不敢動,這時獨孤敗撿起殺天丟下的劍後,慢慢朝她的藏身處走來,拉起了她,略帶責備地說道:“你怎麼隨便亂跑?不在家等我?”
“家?”歐陽青青怔了一怔,然後才道,“義兄你的不在的話,那裡算得上是什麼家!”
獨孤敗笑了笑,說道:“好了,回去吧,你都汗溼了衣服,回去換換。”
歐陽青青的手腳還有些發抖,說道:“我還是很害怕,走不了……”
殺天的殺氣對她的影響可是不小,從中更能看得出殺天的本事。歐陽青青接着說道:“義兄,你揹我嘛!”
獨孤敗略微考量了一會兒,便答應了,揹着歐陽青青一步步走下山巔。
歐陽青青貼在他的背上,笑嘻嘻地朝獨孤敗頸間呵氣,說道:“義兄,你以前有沒有背過我啊?”
獨孤敗老實回答:“沒有!”
歐陽青青努嘴道:“你還說我們從小相依爲命呢,竟然背都沒有背過我!”
獨孤敗笑呵呵地道:“我這不正揹着嘛!”
歐陽青青很認真地貼在他耳邊道:“我要你以後每天都揹我!”
獨孤敗身體震了一震,然後什麼都沒說。
“義兄,你是不是常背別的女孩子啊?怎麼在你背上感覺這麼安穩舒服!”
“如果是我被別人揹着我也會覺得安穩舒服的……”
“那要不我們換換,我現在感覺能走了,我來揹你!”
“別鬧了……”
“換嘛,我要換嘛!”
“好,好!”
於是剩下來的路獨孤敗就被歐陽青青揹着了。
獨孤敗真心是將她當作妹妹來對待,但總感覺她對自己的種種表現有些不同於“妹妹”。
☆☆☆☆☆
帶着“妹妹”對付黑殺可真不是容易的事!
獨孤敗暗暗嘆氣,又在書桌前削刻那隻竹筒。竹筒上的血跡黯淡,但沒有消失,獨孤敗也懶得清洗。
他忽然開始鄙視自己的行爲,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玩兒着一塊竹筒刻這些玩意兒真不像個話,這等婆婆媽媽的事情我竟然也做,是爲了學一學文人雅士麼?我骨子裡本就沒那種天分……不過學也學得挺像,要不然歐陽青青怎麼初次見我就稱我爲獨孤先生呢?
他想着想着就笑了。
他總有各種理由使自己高興。
“義兄,你帶那口劍回來幹什麼?”歐陽青青正在中間那間屋子裡洗浴,對着隔壁的獨孤敗喊話道。
“這是我跟他的約定,他輸了就送我這口劍,我輸了就送他我這條命!”獨孤敗朗聲回答。
“這是什麼劍,竟然比得上我義兄的性命?”
“這是神劍泰阿,此劍一斬便能輕鬆毀掉一個城池,擊潰一支軍隊……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有這麼厲害?可那黑衣人怎麼又自動認輸了?”
“他也算是有些本事,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認清敵我的形勢。簡單說就是他殺氣沖天,而我沒有殺氣,所以他才認輸!”
“是不是沒有殺氣要比有殺氣厲害得多?”
“有時候是,有時候不是!”
“討厭啦,打什麼啞謎啊,義兄……糟了!”
獨孤敗面色突變:“怎麼了?”
“義兄你先進來!”
獨孤敗闖了進去,然後就瞧見歐陽青青一絲不掛地站在他面前,當下趕緊閉眼:“怎麼回事?先穿上衣服啊!”
歐陽青青道:“我的衣服被汗淋溼透了,不能再穿了。我在家裡又找不到其他的衣服……咦?這裡不是我們的家麼?爲什麼會沒有我的衣服?”
“有的,我去給你拿!”獨孤敗閉着眼退去,然後極速閃到另一間屋子,從櫃子裡翻出自己備用的幾套衣服,然後便用剛得到的泰阿劍動工,改制成連衣裙。
可既沒有針線,加上手藝又不行,很快他就宣告失敗,反將自己的衣服全剪成了碎片。
“唉,笨死了!”獨孤敗一拍腦袋,“我怎麼沒想到孽龍?”
接着,便跑到屋子外面,叫出了水底的敖遊,讓他變出了一套衣裙,最終送到了歐陽青青洗浴的房門口,然後招呼了一聲,便又退回了書房內。
坐在書房,他腦子裡卻還有些混亂,想,我要真是有一個妹妹那該有多好。
正在這時,歐陽青青躡手躡腳走到他身後,忽然用雙手矇住他的眼睛,道:“猜猜我是誰?”
獨孤敗道:“除了你這裡還有誰啊?”
歐陽青青道:“還有一條狗,正朝我們跑來!”說着放開了獨孤敗的眼。然後獨孤敗就看見了狗將軍搖頭擺尾地上了木橋,而後直接從窗口跳入。
狗將軍趾高氣昂,一派“不是凡狗”的樣子,更像是發號施令的上司一般。
“哪裡來的野狗到我家來撒……”不等歐陽青青說完,獨孤敗便按住了她的嘴巴,連忙道:“這是我上司……哦,不,這是我們乾爹養的狗,對,是乾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