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獨孤敗只覺全身軟軟的,從內到外都是軟軟的。
他睜開眼,只見自己在一張精緻優雅的牀上,鼻中有撲鼻的幽香,枕邊還有長長的髮絲。他轉過身,霍然一驚。
他看到一個人,一個極美的女人!
獨孤敗今後對寂寞的標準定義便取決於此:當你宿醉醒來,頭痛欲裂之時,卻發現和一隻陌生的女子睡在同一張牀上,你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就是寂寞的感覺。
獨孤敗努力回憶,似乎昨晚自己和那個臭名昭著的風郎君一起喝酒,在妓院喝酒。
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但他的直覺告訴他,自己並不是坐懷不亂的君子,喝了酒情況只會更加糟糕。
獨孤敗確定,眼前這個女子,便是他的第一個女人。
他靜靜地打量着她,看着那雋秀的容顏。
青絲柔軟,撩在獨孤敗臉上更有一種飄飄欲仙之感。她的睫毛很長,想必眼皮之下是一泓清泉般的明眸。她的鼻子高挺而嬌小,一張櫻桃小嘴鮮豔欲滴,令人有想嘗一嘗的衝動。
她並不濃妝豔抹,只是薄描粉黛而已。乍一看清新脫俗,仔細看卻覺得說不出的嫵媚妖嬈。
獨孤敗呆了,他現在只想知道這個女子的名字。
女子終於醒了,朝他嫣然一笑,卻又不失羞赧,更有一種挑逗的意味。然後獨孤敗繼續呆住。
等他回過神來,女子正在梳妝打扮,對着銅鏡梳理青絲。
獨孤敗訥訥的坐起,他發現自己又變作了傻子。
傻子七手八腳的穿好衣服,就在女子身後道:“不知姑娘芳名?”
“我叫紅紅。”紅紅似乎很冷淡,和想象中的煙花女子大相徑庭。
獨孤敗仍不干休:“姑娘芳齡幾何?家中可有親屬?”
紅紅轉過身,衝獨孤敗嫣然一笑:“打聽這麼詳細,難道你要娶我?”
她的眼中閃着動人的光澤,帶有幾分天真和純潔,獨孤敗十分懷疑這是紅紅裝出來的。
他不知道,紅紅是麗人閣的花魁。
花魁也和一般的煙花女子一樣,希望有朝一日能從良嫁人,嫁給一個真心對她的人。
沒有人生來就喜歡做這種事的。
獨孤敗說不出話了,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娶妻,更沒想過會娶一隻煙花女子過門。
煙花女子似乎在等着什麼。
等他的答覆。
獨孤敗知道這種事總得付出代價的,他向懷中摸去,卻是半個銅子都沒有。他怔住,顯得左右爲難。
紅紅善解人意,道:“風二爺已經付過錢了,他付的錢足夠你在這裡盤桓幾天了!”
“我一刻也不能盤桓了!”
“你有妻子?”紅紅只道來這種地方尋歡作樂的男人個個都流連忘返,除非家中有一河東獅,纔不得不戀戀不捨地離開。
獨孤敗也覺自己的話有些突兀,連忙道:“白癡還未成家,我叫白癡!”
紅紅抿嘴笑道:“白癡?哪有叫這名字的?你要隱瞞姓名也得換一個像樣點的。”
“我真名獨孤敗,不過我確實是一個白癡!”獨孤敗道,“白癡要走了,等白癡有錢了白癡自己來還賬,風二爺的錢
咱花不起!”
然後他自認爲很瀟灑的破窗而出。
以至於今後他都改不掉喜歡跳窗的習慣。
獨孤敗漫步街上,晨風拂過,酒氣上涌,他的頭疼得更厲害了。終於找了個牆角嘔吐起來,看來昨晚真的喝得不少。
獨孤敗腹中一空,仍無食慾,就在街上轉悠。忽見前面聚了一大羣人,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
獨孤敗想要湊熱鬧。
他覺得湊熱鬧也算一種美德。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入圈子最前方,只見中央一方楠木桌,一個花白鬍子正在說書。
花白鬍子姓張,張先生是逍遙鎮的名人,他說書都是說的聞名遠近的江湖事。每一場說書都是場面浩大,人山人海。
這一回的題名爲“獨孤敗大戰五聖地,金葉子奪命九黃山”。
獨孤敗聽得盡興,跟着衆人一起叫罵,大抵是罵獨孤敗如何混賬之類的話。
獨孤敗也是發自肺腑的罵着自己,他也覺得以前那個獨孤敗該罵。
身旁一個八字鬍向他道:“兄弟,這獨孤敗心狠手辣,我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
獨孤敗道:“我恨不得將他油炸生煎,他這大惡人的肉必定又酸又臭,哪一日將他捉來清蒸了,記得多方些蒜,多拌些蔥,到時咱哥兩一起吃他的肉!”
“兄弟講話真是風趣!”
“聽……先生開始講金葉子了!”
……
獨孤敗覺得叫罵獨孤敗幾乎成了一種時尚,一種風俗。
他也跟風般謾罵,什麼豬狗不如的無恥之事都給造謠者加入獨孤敗的低劣事蹟了。
關於他的無恥行徑已足夠寫一本書。
獨孤敗只是笑笑,不以爲意。
他還知道了一些關於金葉子的事情,這人是這幾年新崛起的高手,行事亦正亦邪。
這幾年廣爲流傳一句話:“奪命金葉子,銷魂小青衣。”
金葉子名頭之盛不亞於當初的獨孤敗,名聲也好不到哪裡去。
獨孤敗又忍不住想,張先生什麼時候再來個譬如“白癡智勝風郎君”諸如此類的評書,一定是有趣極了。
“轟隆隆!——”
東街西街各自傳來七聲炮響,街上的人羣立時紛亂。
行人一下消失,擺攤的人不及收攤便逃也似的離開。
不到一時三刻,街上再無半個人影。
應該說只有三隻人影,獨孤敗,張先生,還有路上滿臉驚愕的小尼姑。
獨孤敗也是驚詫不已,向張先生問道:“在下白癡,請問先生此間發生了何事?”
張先生道:“七聲炮響,是五行宮的標誌。他們的規矩是,炮聲響後,一盞茶內肅清街道,若有行人,格殺勿論!”
獨孤敗道:“先生爲何不走?”
“老頭子想要收集評書的素材而已。”他氣度沉穩,完全是有恃無恐,獨孤敗懷疑他是身懷絕技的江湖藝人。
而在一旁的小尼姑滿臉驚惶,顯然並無驚人技藝。
獨孤敗一番詢問後小尼姑道明來意,她是淨雲庵的弟子,身負師命前來,是初來乍到,因此不懂五行宮的規矩。
獨孤敗知道,淨雲庵是無量寺之外較出名的佛家門
派,也不乏高手之流。
“轟隆隆!——”
又是東西兩頭各七聲炮響。
響聲漸熄,接着又響起二七十四聲炮響。
如是反覆,一共響了九次。
張先生道:“一定是來了什麼大人物,一般的宮主職位只會炮響七次。”
“莫非是五行宮首宮白水宮宮主?”獨孤敗道。
獨孤敗看見小尼姑一陣哆嗦,道:“小尼姑別害怕,待會兒躲在白大哥後面或是老爺子後面!”
話未說完,便覺地面不斷抖動,竟是地震之勢。
獨孤敗聽得出,是萬獸狂奔的聲音。
聲音靠近,果然是一羣犀牛發瘋般的猛衝。
這些犀牛與普通品類不同,頭上金光熠熠一隻金角,顯得無比尊貴。正是犀牛中的帝王,金角犀牛,實力可匹敵修煉者五重天,加上皮糙肉厚的得天獨厚的優勢,抗力應遠遠強於五重天。
萬餘頭金角犀牛猶如怒海狂濤呼嘯而至,一些犀牛脫離了隊伍,衝進民房,破壁撞出時角上已頂着渾身是血的人。
有的人未傷要害,一時不死,更又受盡顛簸之苦,腸穿肚爛,一路下流。腸子流在東街街頭,肺片卻掉在了西街巷尾。
萬頭犀牛是何等的聲威,氣焰不可一世。那副衝勁和猛勁,完全爆發出野性的力量,彷彿是來自洪荒的地獄之師。
即便是羽化極道的高手也不可能阻止得了這羣瘋牛!
大地顛簸地猶如荸薺,轉瞬間犀牛已衝至,獨孤敗雙手分別帶着張先生和小尼姑躍上街邊房頂,才避過這羣禍害。
居高臨下,獨孤敗等可以看見犀牛的尾部蘸了原油,被火點燃。犀牛吃痛,怪不得如此癲狂地衝入城鎮。
犀牛本是禍害城鎮的罪魁禍首,但是同時也是受害者,在犀牛之後的大概便是五行宮的人。
從顛簸開始到不再搖晃,經過了整整兩柱香的時間。
獨孤敗才攜着二人躍至街心,倒要看看五行宮究竟是怎生橫行霸道!
小尼姑緊張得發抖,張先生卻是極爲鎮定,甚至比獨孤敗都要鎮定。
他眼神直勾勾的,口中喃喃,似乎在編“火牛陣”的說書之詞。獨孤敗愈發覺得說書先生深不可測了。
靜了好一會兒,纔有一彪人馬進入獨孤敗的眼簾。
這彪人馬也發現了獨孤敗他們,即刻有勁裝結束的一對先鋒衝上,便要對三人大開殺戒,肅清街道。
獨孤敗對犀牛傷人之事猶是義憤填膺,他哪裡還容得這些人飛揚跋扈?
他心中得饒人處且饒人的想法立即被拋在一邊,竹劍如風,連續青光幾點,衝上的數十人的右腕齊齊斷裂,帶血的殘肢滾落地面,猶自緊握着兵刃。
這些人乃是清一色八重天元象中階的好手,獨孤敗卻一招之內斷盡所有人的手腕,簡直是匪夷所思!
小尼姑見了鮮血,更加嚇得哆嗦個不停,張先生一臉鎮定,卻又在構思“白癡少年海扁五行宮”的說書之詞了。
斷肢的人不敢再前,回至身後大隊。
但見一些人交頭接耳,忽然斷肢的大漢齊齊向東而拜,整整齊齊地抹了脖子,臨死前的呼聲震天,幾近悲壯:“白水宮下士,可殺不可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