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個月,算起來離開飄香谷已有了三個月。
這一天,獨孤敗終於徹底清醒,因爲他已沒錢買酒,他正想着到哪一個大戶家中去撈一票,不過卻改變了主意。
他終於在清醒的前提下獲知了謝蒼生的一切。
謝駙馬入朝之後,朝廷怪事不斷,各家親王,各路殿下一一猝死。只要是跟皇帝一個姓的,都已經猝死,原因不詳。
這就直接照成了皇室後繼無人的局面。
而在征討蜀國的戰爭中,謝蒼生謝駙馬更是大逞威能,憑藉御賜的龍淵神劍縱橫疆場,屢建奇功。
數月之間,蜀國滅亡,謝駙馬首功。
現在,謝駙馬已經班師回朝。謝駙馬剷除異己,朝野中已幾乎全是他的人,而且謝駙馬在軍隊與民間的威望均是極高。
功高蓋主,謝駙馬之心,已是路人皆知。
所以獨孤敗也知道了。
他還知道,謝駙馬帳下有一名奇士,神機軍師。
這軍師十有八九就是獨孤勝。
謝蒼生是虎,獨孤勝是狼,虎狼合力,相信魏國很快就會改朝換代。
獨孤敗對改朝換代的事情實在沒有興趣,他的興趣只在於兇虎與餓狼。
在這樣的興趣的指引下,他已到了兗州。
他已察明神機軍師的最大愛好,基本上每晚都要在天香館過夜。獨孤敗已決定順藤摸瓜,順着神機軍師這一根藤條,摸到謝駙馬這一隻瓜。
所以他現在出現在了天香閣。
廳堂處,鶯歌燕舞,男女調戲聲忽然就止住了。
因爲獨孤敗一進來,就斷了三條手臂,三個人高馬大的將軍,鎧甲還套在身上生怕別人不知他們的身份,可莫名其妙地甚至連疼痛都還沒有感到,他們的三條右臂就斜斜地飛了出去。
他們還沒來得及發怒,他們的人又給獨孤敗掄飛了出去。
天香閣立即就亂成了一鍋粥,驚散了一對對野he的男女。
韓大nai奶好歹是見過世面的,幹他們這一行本就不懼別人鬧事。她拍拍手,便有數十名黑衣長漢就從各處走出,圍住了獨孤敗。
血光一閃,他們的右臂同樣飛出,劃過優美的弧線,然後數十個人便疊羅漢似地被獨孤敗疊成了一堆。
這一下,誰都知道獨孤敗是不好惹的,是來鬧事的。
韓大nai奶低聲呼哨,忽然間四面的走廊之上又出現了勁裝結束的數十名弓箭手,這些弓箭手均是修士,其中的領隊甚至已到了羽化境。
搭箭開弓,箭是專破修士護體罡氣的箭,弓是玄門法士的強弓。
刷刷刷!
箭矢如雨朝着獨孤敗射去,可偏偏卻又射不着獨孤敗。
弓箭手又從背後的箭囊裡抽箭,卻發覺自己背後忽然空落落的,連衣服帶箭囊皆給剝了去,再一看,手中的硬弓也詭異地消失。
撕拉!
弓箭手的褲子也全部裂成了碎片,本來氣勢不凡威武的弓箭修士們即刻就變得像是幾十根被剝皮了的香蕉。
獨孤敗卻還是若無其事地負手而立,非但沒有人看見他出手,甚至沒有能看出他用的什麼兵器。
弓箭手們一個個面紅耳赤,面面相覷,之後很自覺地退了下去。
韓大nai奶這下終於明白來鬧事的絕非一般的等閒。
她親自一扭一扭地迎了上去,肥大的身體搖來搖去,就像是要下蛋的母雞。
“大爺有何貴幹?”韓大nai奶搔首弄姿,問道。
“我要這裡最
好的姑娘!”獨孤敗冷冷地道。
☆☆☆☆☆
天香就是天香閣最好的姑娘,無論哪一點都是極好。
她本來不會輕易接客的,下了一千兩銀子根本連見都見不着她,可是她現在卻一兩銀子也不收獨孤敗的。
有時候,武力勝過金銀百倍。
獨孤敗坐在她對面,桌上是雞鴨魚肉好酒好菜。
獨孤敗卻沒有起筷,天香也沒有動。她懂得要讓男人先開口。
獨孤敗開口了:“神機軍師是不是常來找你?”
他坐在那裡就像是一塊千年寒冰,說的話也是寒氣逼人,天香卻有把握令任何寒冰融化。她眼波流轉,含笑道:“過了今晚之後,大爺您也會常來找我的。”
“他是不是每晚都來?”獨孤敗的聲音與表情一樣僵硬。
“以前是,不過從今晚起就不同了,”天香的聲音就像是濃濃的蜂蜜,“大爺您自然會讓他永遠再也來不成的。”
獨孤敗目露寒光:“我要殺他!”
天香一點也不吃驚,反而坐得近了,貼着獨孤敗的耳朵道:“現在離晚上還有兩個時辰,就這樣坐着你不會覺得悶?”
獨孤敗覺得悶得要命,他開始笑。
天香已坐到了他的腿上:“我們爲什麼不先做一些有趣的事情呢?”
獨孤敗還在笑:“必須要做!”
於是,天香手腳便被捆住,嘴裡塞了核桃,被獨孤敗塞到了牀底下。然後他就默默地坐在桌前,對着一大桌的美酒佳餚,他卻不吃也不喝。
就這麼坐着等光陰流逝。
他早已學會忍耐和等待,他穩穩地坐着。
天光暗了,獨孤敗就坐在黑暗中。
他比黑暗還要平靜。
窗外的燈光亮起,已是天香閣最熱鬧的時刻。
獨孤敗引起的混亂早就平息了下來,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咔、咔!
神機軍師是從窗子外面飛進來的,就落在獨孤敗對面的椅上。
獨孤敗不用看也知道他是誰,淡淡道:“你很像我,卻又不像。”
獨孤勝也極其平淡地道:“是你像我,我不像你,我好歹是你兄長!”
“來這種地方,我會從大門進,然後從窗口跳出。你卻是從窗口進,我倒很想知道你會從什麼地方出去。”獨孤敗說話的時候,獨孤勝已點着了桌子上的銅燈。
獨孤勝開門見山:“若要殺我,這裡絕不是好地方。如果我死,你想救的人也活不成!”
“先救人,再殺人!”獨孤敗也直言不諱。
“殺我?”獨孤勝冷笑。
“你幫我救人,就不會死!”獨孤敗對自己一向是很有信心,他要誰死,誰就活不成。
他想的,很簡單。先救出小公主,然後便能放開手腳擊殺謝蒼生。
但是他不知小公主現在何處,只得通過獨孤勝來獲取消息。
獨孤勝道:“你覺得我會幫你?”
“你會!”獨孤敗的回答堅決篤定,“因爲你想要看的,就是我跟謝蒼生拼命!”
獨孤勝竟沒有否認,笑着說道:“我要如何確定你殺了謝蒼生就會變得很痛苦呢?”
——獨孤勝所做的一切,無非是想要獨孤敗痛苦。
獨孤敗在笑:“我根本不會痛苦。”
——麻木豈非比痛苦更加悲哀?
獨孤勝似乎還不滿意,繼續說道:“現在是你求我?”
“是!”獨孤敗道,“我們畢竟是血緣之親
,謝蒼生不過是個外人!”
“疏不間親?”獨孤勝大笑,“我答應你!”
“這頓酒我請客!”獨孤敗淡淡道。
於是他們兩兄弟便開始開懷痛飲,喝的是花酒,所以天香終於可以從牀底下被放出來了。
她的耳朵裡原本都塞了布條,所以她根本不知道獨孤敗和獨孤勝秘密談話內容。
她只不過是個陪酒的姑娘,現在她坐在兩個男人中間,臉上的紅暈無由升起:“兩位大爺好!”
獨孤敗抓住她的手,印出深深地指痕,一點都不憐香惜玉:“我不是大爺,他纔是!”
“那你是什麼?”天香的手雖然被抓得很疼,淚珠在眼裡打着轉兒,卻還是不得不笑着問。
“我是二爺,他是我堂兄!”獨孤敗這才鬆開了手。
獨孤勝已喝了三杯酒,忽然起身:“天香可是個好姑娘,堂弟你慢慢玩兒。三日後我保證你要的人會到你安排的地方,到時你就可以放開手腳幹了——就像你現在可以放開手腳幹一樣!”
說完,獨孤勝就破窗而走了。
然後獨孤敗就開始嘔吐,隔夜飯都嘔了出來。
他對獨孤勝的厭惡並不比獨孤勝對他的厭惡少。
☆☆☆☆☆
獨孤敗閉門不出,在天香閣的房間內待了整整三天。
這裡有最美的姑娘,最好的酒菜,他何必要走?
只有天香知道這三天他是怎麼度過的。
他就像是家裡的好孩子一樣,按時吃飯按時睡覺,生活有條不紊,時不時還跟她講幾句笑話,但他卻絕不喝酒,也不碰她分毫。
因爲他要以最佳的狀態去對付謝蒼生。
☆☆☆☆☆
萬歲山前珠翠繞,澎湖殿裡笙歌作。
祭臺上,禪讓大典將要舉行。
才五更時分,謝蒼生便迫不及待地等在了這裡。
他即將要加天子息,乘龍車,握神器,砥礪山河。
繼位之後,改號爲周,蜀已滅,再平吳,最後揮師東進,殲滅華夏,便能統一人間進而問頂六界之主!
從此龍行虎步,號令六界,誰敢不從?
他實在是激動萬分,在未明的天光裡,他的激動不被任何人發現。
在人前,他永遠要扮演一種理想的角色,戴上一層層的面具。
這樣的日子想必要持續很久,將自己裝進一個套子裡。
謝蒼生不會忌憚這樣的日子,因爲在此之前,他一直就在復國的套子裡。
直到統一六界之前,這一層套子便不能脫下,因爲只要真正的“明主”才能使人間雄師不問後果地爲他賣命,他要努力使自己完美,使自己成爲他人的信仰。
謝蒼生的套子穿在身上太久,已像是蛇皮一樣,包裹着的是野心。
以前是以復國爲名義的套子,現在即將要脫下,再更換一層興復人間的套子,野心越大,套子也越大,毒蛇的毒性也隨着次次蛻皮而增長。
或許真到了統一六界的那一日,他會發現自己的套子已又多又厚根本脫不下,他會找不到真正的自己是什麼模樣。
不過此刻他還是英姿勃發的。他所要的,就是擁有,再擁有,擁有一切!
君臨天下的美夢站在空中向他招手,謝蒼生陶醉地眯起了眼睛。
那能眩惑眼球的,或許就是他自身將要煥發的大日光芒。
“哈!哈哈!”
謝蒼生仰天大笑,這樣淒涼寂靜的夜中,只有他一個人的笑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