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沐阿梨驚呼一聲,本能的閉上了雙眸。片刻後,預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來襲,她緩緩睜開眼眸,一襲絳紫色的錦袍映入眼簾。
“瀧哥哥!”驚喜的聲音從沐阿梨脣角溢出。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百里瀧會找到這裡來。金陵城內蒼朮的地下密室,他們找了三個月才找到,更何況這金陵城外的?
百里瀧沒有說話,撐着樹幹的手臂驟然發力,矯健的身姿在半空中一個側旋,一腳便將那原本要倒向沐阿梨的樹木踢得粉碎,寬大的衣袖翻飛之間,周圍樹木紛紛向簡世鳴倒卷而去。
趁簡世鳴揮掌應付之際,百里瀧已落到沐阿梨面前,探手將她拉起。
“傷到哪裡了?”說話間,他一雙瀲灩的鳳眸已開始在沐阿梨周身打量。
“沒事,只是扭了下腳。”
話音未落,百里瀧已蹲下身子查看她扭傷的腳踝,片刻後起身道,“還好,只是有些微紅,沒有傷到筋骨。”
望着百里瀧緊張的模樣,沐阿梨的心一暖,一晚上繃緊的心絃也徹底鬆了下來,清冽的眸子不自覺的就柔和起來,“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阿梨!”就在此時,一聲驚喜的喚聲從樹林旁傳來。
沐阿梨回眸望去,只見一襲紅色錦裙的薔薇如一簇跳躍的火苗一般在樹林中穿梭着向她而來。
“多虧了薔薇昨晚的蝕骨粉。”百里瀧也順着沐阿梨的目光望向衝向他們的薔薇。昨晚,望着寢殿牆壁上沐阿梨特意留下的記號,他雖明白她是被簡世鳴帶走,可卻不知簡世鳴是如何帶走她,他又該怎麼尋找她的下落?
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趕回來的薔薇說她有辦法找到蒼朮。既然蒼朮和簡世鳴是聲東擊西劫走了阿梨,那找到蒼朮,簡世鳴的蹤跡也就有跡可循了。因此,他當即帶着薔薇循着她在蝕骨粉中添加的千里香的蹤跡追了出來,先找到密室,又順着血跡追到了這裡。
“阿梨!你沒事,真的太好了!”薔薇興奮歡跳着望向沐阿梨道,“快看我!看我有什麼地方和以前不一樣了?阿梨,快看,快看!”
沐阿梨脣邊的喜悅化成了驚喜,薔薇如兔子一般血紅色眼眸中的血色竟然褪去大半,此刻只餘一點點淡紅,幾乎微不可察,“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就要好了!”薔薇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動,她與蘇木研究了許久,也沒有找到辦法可以將眼睛變回來,可今日,她赤紅色的雙眸竟然自己褪去了紅色。
“你太厲害了,是你配出瞭解藥嗎?”沐阿梨一臉的震驚,薔薇的毒術比起一年前簡直是一日千里的增長。
“不,不是我!”薔薇的頭搖的像個撥浪鼓,繼而又重重點頭,“不,也算是我。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我眼眸中的血色是蒼朮的本命毒,只要他活着一天,我的眼睛就會像兔子般一天,唯有他死,我的眼睛纔會好轉。”
“你的意思是說蒼朮此刻快要死了?”沐阿梨瞬間想起昨晚蒼朮逼問她百里瀧飛刀上淬了什麼毒藥的事情,清冽的眸子一亮,“你毒到他了,對不對?”
“嗯!嗯!”薔薇重重的點頭,“如今他只不過是在等死而已。我的蝕骨粉已經侵蝕了他全身的骨骼,就連他的牙齒都已經脫落。他如今如爛泥一樣躺在榻上,唯有眼珠子可以轉動。我親口告訴他,他所中的毒是我配置的蝕骨粉,而且將其中的成分和配置的步驟都告訴了他。”
“當時他的瞳孔就縮在了一起,我想,他一定是後悔當初沒有殺了我。”薔薇的下巴微揚,帶着一絲得意道,“所以,爲了報答他,我也沒有殺他,而且還送了他一些老鼠、蒼蠅、臭蟲做禮物,那些東西在他身上爬來爬去,即便鑽入他口中、鼻孔中,他除了轉轉眼珠子表示自己的憤怒,也無可奈何。”
而且,她離去的時候,蒼朮望向她的目光,明顯是在懇求她殺了他。可她爲什麼要殺他呢?當初,她服毒自盡要保留自己的清白,可蒼朮卻用九針護體吊住她的性命,然後要對她用強。
若不是百里瀧和秋子初他們及時趕到,她怕真的就沒臉再活下去了。如今蒼朮想死,她當然也不能讓他如願。她要讓他一點點感受死亡的降臨。
“那,簡夫人呢?”沐阿梨望向百里瀧和薔薇詢問道。簡夫人溺愛蒼朮如命,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着蒼朮變成這般模樣,而沒有任何的做爲呢?
一聽沐阿梨提起簡夫人,薔薇不由就打了個冷顫,就她這個經常與各種毒藥打交道的人來說,簡夫人的死狀也太過悽慘,“她死了,死相很慘!若不是她的衣物,差點就認不出來那個血人是簡夫人!寒毒和火毒交替發作,爆體而亡。”
“你說什麼?誰死了?”一旁一直盯着簡世鳴的清揚突然轉眸瞪向薔薇。
“誰死了,關你什麼事?”薔薇瞪了一眼清揚,不願理會她。
“與她有關的。”沐阿梨望向薔薇和百里瀧,又看了眼清揚,三言兩語將簡夫人和簡世鳴、清揚以及蒼朮、簡雨漩之間的恩怨糾葛敘述了一遍。
薔薇再看向清揚的目光不由同情起來,天下竟然還有這樣的母親。縱使拓跋寧太過霸道,可那也是簡夫人與拓跋寧的事情,怎麼可以將他們之間的恩怨加註在自己兒女身上?“這樣的母親,沒有也是好的。”
清揚脣角勾了勾,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繼而,眼淚便決了堤一般從狹長的眸子中涌出。縱使她口中說的再絕情,縱使她的行爲再冷漠,其實內心深處,對簡夫人依舊是渴望的。而且這種渴望,是從小便開始的,早就根深蒂固在她的血液中、骨肉中。
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問過紅姑,爲什麼她只有紅姑,沒有孃親?紅姑每次都輕輕嘆息一聲,將她抱在懷中,吟唱那首“野有蔓草,零露薄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當時,她只以爲這首歌好聽,甚至以爲這首歌是她孃親送給她的,畢竟她的名字就叫清揚。
可到如今她才知道,這首歌,便是他父王和母親相愛相恨糾葛的開始。因爲他父王愛她的母親,所以給她取名清揚,而她的母親因爲憎恨他的父王,就連帶叫了清揚的她一併憎恨。
呵!看着他母親對蒼朮的寵溺,再比較對她的冷酷無情,對簡夫人,她也是恨的。因愛而不得,因渴望太久、失望太多,所以,恨也有那麼多。
可此刻,在聽到簡夫人死訊的時候,那些恨、那些怨,就如升到空中的泡沫,驟然間破裂,再也沒有了,唯有她對母親刻骨的思念。
她還從來都沒有真正的喚過她一聲孃親,她便死了、不在了。
“是你給她下的毒嗎?”好不容易止住哭聲,清揚紅着眼眸恨恨的瞪向薔薇。
“呵!”薔薇譏笑一聲,“雖然本姑娘的毒術比起以前來說,已不可同日而語,但是控制這寒毒和火毒交替出現,自問,本姑娘還沒有這個本事。所以,這件事情,縱使我想做,也做不到。”
“是、是蒼朮?”薔薇如此一說,那下毒的人必定是蒼朮無疑了,“他竟然會給她下毒?”她母親對蒼朮那般好,爲了求哥哥,不惜自己刺傷自己,可蒼朮竟然……
清揚此刻心中百味雜陳,不知是該恨蒼朮的無情,還是該嘲笑她母親的錯愛,亦或是同情自己的可悲?她一心想要得到的母愛,一心想要得到的母親,在蒼朮的眼中竟然如此的一文不值。
沐阿梨輕嘆一聲,想要安慰清揚,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哥哥!”清揚望着在林中還處於癲狂狀態的簡世鳴喊道,“娘死了!哥哥!這世上,便只餘你我二人了。哥哥!哥哥,你能聽到我說話嗎?”這世上,她只有簡世鳴這麼一個親人了。
簡世鳴揮掌的動作漸漸緩慢下來,枝椏混雜着木頭的碎屑和樹葉如雨般在他周圍紛落。
他又怔了半晌,狹長眼眸中的赤紅才漸漸褪去,轉眸掃了一眼身旁的景象,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阿梨?清揚?”
他驚呼着四處搜尋起來,他自己剛纔發狂,會不會傷了她們兩人?
“哥哥!”
聽到簡世鳴喚她,清揚再也忍不住,當即衝向簡世鳴撲了過去。
簡世鳴循聲轉身,正巧抱住了撲過來的清揚,連連抱歉道,“是不是嚇到你了?哥哥不是故意……”
話未說完,簡世鳴越過清揚的肩頭,便看到了十指緊扣立在一起的百里瀧和沐阿梨,以及他們身邊的薔薇,剛剛落下的心又隱隱痛了起來,他扶着清揚的肩膀緩緩將她從懷中推開,一步步向沐阿梨和百里瀧兩人而去,一雙狹長的眸子牢牢鎖着百里瀧,“瀧大人什麼時候來的?”
若不是適才沐阿梨所說的事情震驚的讓他亂了心神,他此刻怕是已經帶着沐阿梨和清揚遠走高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