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承宇的話不多，解釋也只有寥寥幾句。
喬慕信了他的身份，卻沒爽快地跟他離開——
“你的意思是，我爸現在在A市，他很快會離開？”喬慕疑惑詢問。
高承宇點頭。
“他要去哪兒？”喬慕更疑惑。
“去做一件蠢事。”高承宇輕哼，脣角揚起一抹自嘲，“一件他以爲很偉大的蠢事。”他沒有向喬慕明說，頓了頓之後，不耐揚眉，“你跟不跟我走？就現在！去阻止他！”
喬慕聽得一頭霧水。
但是她在高承宇的眼裡看到了鄭重！這個今天才算正式認識的男人，眼裡寫滿了緊急和迫切，他盯着她，很自然地用情緒感染到她，讓喬慕心裡也發緊……
感覺要出事！
“我過去！”來不及細問具體的，先見到爸爸再說！
喬慕點頭，反射性地走向門口——
她打算和唐北堯說一聲。
“喬慕！”可是才走兩步，身後的人便出聲叫住她，嗓音帶着冷嘲，“你就那麼信任唐北堯？”
“嗯？”她的腳步一頓。
“從你爸離開監獄到今天，他和你提過你爸的行蹤麼？”一個簡單的問題，便讓喬慕轉頭重新看回去。高承宇重新戴上了口罩，嗓音悶悶地從棉布的縫隙中傳出來，“喬慕，唐北堯可不是一無所知的人。”
喬慕的臉色一白。
她想起來了：那天越獄，唐北堯就猜到了爸爸會去哪裡！他說會去找，他說等事情辦完再告訴她全部，但是後來她被綁架，出了好多其他事……
事後，唐北堯確實也告訴了她很多！
但惟獨……沒有爸爸的消息！
“果然，他連你爸的事都沒說。”高承宇笑了笑，看到她的臉色，心中便猜到了大概，“所以，如果你現在出去說一聲，你還能去得成？”
喬慕被說服了。
的確，她想去見爸爸，過不了唐北堯那一關，只能繞開他那一關。
“好……要從後門走嗎？”嘆了口氣，喬慕主動詢問，同時朝他伸手，“你有手機嗎？借我用用！我給他發個短信……”
高承宇一愣。
“我爸爸不是在A市嗎？我去一趟再趕回來，我能用一個短信拖延到這麼長時間！”喬慕不耐地解釋，這是她的計劃——
運氣好的話，唐北堯不會發現；運氣不好的話，大不了就算先斬後奏，反正她最後也回來了，唐北堯不會對她怎麼樣。
高承宇搖了搖頭，眼底閃過一抹複雜：“你還真是對他……”
話說到一半，他卻找不到形容的詞。
只是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給你！”他掏了手機給她，同時帶着她去內部電梯。他眼角的餘光瞥見她正在專心打短信，忍不住多問了一句，“記得他的號碼嗎？”
“記得。”
高承宇笑笑，徹底沒再說話。
……
他們從醫院後門離開。
高承宇開車，一輛陳舊又不起眼的麪包車，喬慕坐在後座，路過門口的時候，還能看到幾個保鏢，正悠閒地在醫院休息區聊着天……
她低下頭，沒讓任何人看見。
“只要十分鐘的車程，對吧？”她詢問。
“對。”
高承宇的時間估算果然精準，9分50秒後，車子在某個簡陋的汽車旅館前停下。這裡靠近A市的汽車站，人員很雜，環境很差。
“我爸住這裡？”看着這糟糕的門面，喬慕有些心酸。
“我們都用不了身份證。”高承宇瞥她一眼，“這裡不需要登記，住這種地方，總比橋洞好吧？進去吧，大小姐！”
這聲“大小姐”，有嘲諷有挪揄，聽得喬慕有些不舒服。
但她沒時間和他計較。
“我爸住哪一間？”不管汽車旅館內的各種怪味道，喬慕擡腳走了進去。
……
“一樓，左邊第二間。”高承宇領路，不忘叮囑，“跟你爸說，隱姓埋名過日子去吧，他做的已經夠了！我爸的遺憾，已經解決了。”
高翔生前沒能解決掉的實驗室，現在已經都炸掉，這就夠了。
他爸也不是愛名利的人。
能這樣……足夠安息了吧？
“那你在醫院說的‘蠢事’是什麼？”喬慕意識到什麼，只是剛問完，高承宇已打開了那個房間的小門，推門而入的瞬間，兩人卻皆是一愣——
房間裡空無一人。
窄小擁擠的雙人間內，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東西也都收拾過了。深黃色的木頭桌子上，除了旅館提供的用品，靜靜壓着一張信紙……
爸爸走了？
這個念頭猛然閃過她的腦海，喬慕一急，直接衝上去，拿起了那張信紙。只是，上面的內容，卻讓她的指尖不由一抖……
是訣別信！
爸爸說，要去濱城自首，那是當年案件的發源地；爸爸說，阿宇你放心，當年犧牲的同志，都會得到公道，你也該重新開始；爸爸說，小慕，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這封信你大概也不會看到，所以安安心心過日子吧……
喬慕看得兩手發抖。
“什麼意思？”她轉向高承宇，急得聲音都有些哽咽，“什麼叫‘自首’？爲什麼他再也見不到我了？”不是她猜想的這個意思，對不對？
“他……”高承宇也是喉頭一哽，看着喬慕的表情，竟一下子不忍心說出實情，只是避重就輕，“他拿到了關鍵性證據，要完成四年前失敗的任務。證據遞交警方之後，他也會……坐牢，可能……判得很重。”
說到最後，他的目光已止不住躲閃，沒直視喬慕的眼睛。
“他本來說明天一早走的……”高承宇低喃，“所以我想今天找你過來……”阻止他。
現在說這些，已都是枉然。
“沒想到我纔剛離開兩個小時……”他失落垂頭。
“你才離開兩個小時？那我爸也是剛走！”喬慕卻是精神一震，猛然捕獲到了這個信息，然後從他留下的書信上，唸叨着地理位置，“濱城濱城……”
“輪渡！”
“……輪渡！”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出這個交通工具。
從A市到濱城，不用身份證，唯一的交通工具——船。
……
濱城本就是水上旅遊城，從A市過去的渡船有很多，平均一個小時就有一班。
他們追過去的時候，這一班剛要走。
而喬正，顯然已搭了更早的班次。
喬慕毫不猶豫地買了票。
只是直接追到濱城，就算到港口就買返程票回來，估計也得天黑了。她跟唐北堯拖延的那點時間，完全就不夠用……
“手機再借我一下。”跳上甲板，喬慕又伸手藉手機。
高承宇這回給得更爽快。
喬慕這次索性就把情況直說了，她要去濱城，她只是去把爸爸找回來，不會做其他事，希望他能放心。如果不放心的話，就來濱城找她。
當然，最後，她爲她的突然離開道歉。
信息發了出去，卻沒有迴應。
就像之前發出去的那條短信那樣，對話框裡空蕩蕩的，他那邊沒給半點回復，喬慕等了一會兒，又補充了一條“我是喬慕”……
依舊沒回復。
怎麼會呢？
喬慕疑惑地擰眉，想了想，決定撥個電話，可是船剛離開岸邊不遠，這裡便沒了信號，上面已出現“無服務”的字樣。
沒辦法了……
只能等到濱城再說！
……
這班渡船的人不多。
三三兩兩的，都是去濱城的遊客。
上船後沒多久，就是午飯時間，船艙裡有自助餐廳，幾乎所有人都去了那裡吃飯。
“我身上沒什麼錢，只能吃這個。”甲板上只剩他們兩個，高承宇端了兩碗泡好的面過來，“你要吃不慣，我再想辦法。”
“謝了。”喬慕坐在甲板上，放下了那一直沒有信號的手機，接了他的泡麪，低頭就吃。
她心裡煩亂。
只想趕緊吃完，然後繼續想事情。
“你倒是不挑。”高承宇失笑，在她另一側坐下，取下口罩，用那張臉完好的那面對她，“以前是喬家大小姐，現在是唐北堯的……”他頓了頓，“怎麼都不該是混到吃泡麪的人。”
“你不還是刑警的兒子嗎？不也混到連身份證都不敢用？”喬慕笑笑，接了他一句。
高承宇朗聲大笑。
他沒再說話，只是坐在她旁邊吃麪，只是偶爾擡頭，他看着這無垠的水面，眼裡閃過濃重的迷惘：“喬慕，其實我很早就認識你了……”
他低喃，嗓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
“哦。”老實說，她沒仔細聽。
她的腦海裡，都在想着爸爸那邊怎麼樣——
她不是聖人，沒那麼偉大！她也有忍辱偷生的私心！既然自由了，爸爸爲什麼還要回去坐牢？去其他地方過安穩生活，不好嗎？
“誰都想不到，當年的這麼多人，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高承宇似在感慨。
“不然呢？”喬慕不由好奇，“不然你會在哪裡？”反正她想象的人生，也偏了十萬八千里。
“我？”高承宇被問得一愣，突然斂神，“我應該已經娶你了。”
什麼？
喬慕的手一歪，半桶麪湯都撒進了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