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葉清弦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三天後,章太醫衣不解帶,熬鷹似的守着他,一見他醒了過來,那過度疲勞而充血的雙眸猛地騰上一絲光亮,他淚眼汪汪的看着葉清弦,帶着哭腔道“你可算是醒了!你再不醒,老朽就要上吊陪你了!”

天知道這三天他是怎麼過來,剛給葉清弦泡上藥浴時,他冷不丁的吐出一口血來,脈象大變,紊亂虛弱,情況非常危險。

他施針合藥搶救許久,好不容易有了一絲好轉,皇上突然來了,進門見葉清弦不但沒醒,反而變得更虛弱了,當下臉色一沉,滿含殺意的目光嚇的章太醫一個哆嗦直接跪在地上。

他再三保證自己能救回葉清弦的命,如此才讓那位臉色稍稍緩和一些,皇上整整一夜未閤眼,看着他爲葉清弦治療,那冰冷冷的目光時不時的掃落在他身上,嚇的他身上冷汗直流,手直打擺子。

皇上到了四更天才離開,他一走,章太醫就像是被迫蛻了一層皮,軟綿無力的癱坐在地上,心中餘驚未散。

章太醫在太醫院兢兢業業幾十年,辭官時頭髮只是斑白,來這隱巷三天,斑白頭髮已經變得一片雪白,整個人似乎蒼老了好幾歲。

“你是誰?”

葉清弦一開口,吐出一句沙啞粗糙的聲音來,那聲音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老朽是”

到了嘴邊的話又被他嚥了下去,章太醫猛地想起,皇上交代過,讓他說話小心點,這葉清弦並不知道皇上的身份。

“你隔壁好心的鄰居。”

葉清弦眨了眨眼,眸中一片茫然“隔壁的鄰居?”

他記得他的隔壁是一個空曠了許久的宅子,裡面雜草叢生,荒廢的根本就沒法住人。

“老朽是剛搬來的,你沒見過老朽,但是老朽曾卻見過你。”

葉清弦哦了一聲,又問道“您爲什麼會在我家?”

章太醫連眼都不帶眨,出口成謊“老朽雖然年歲大了,但是不曾耳聾,而且耳力不是一般的好,隔着一道牆便聽到屋裡咚的一聲響,老朽翻牆來看,發現你昏倒在地,便出手救了你。”

這謊話雖是說的順溜,但扯得也太誇張了,原本章太醫以爲他還會滿臉疑惑的再問點什麼,誰曾想眼前少年竟然哦了一聲後再無其他疑問。

他這就信了?!

章太醫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覺得這少年不是一般的蠢,他也終於明白了爲什麼皇上的身份在他這至今仍是秘密的原因了。

皇上雖是刻意隱藏了自己的身份,但他的穿着配飾,加上日常生活的一些痕跡,但凡是長點腦子的,多少都能猜出皇上的真實身份來,而葉清弦呆在他身邊這麼多年,竟然渾然不知!

一開始章太醫還以爲這少年是刻意裝的,現在看來還真不是裝的,只是單純的有些蠢而已。

其實葉清弦並沒有章太醫想的那種愚鈍,而是他在南巷子被調教的久了,對所有的事都不上心,即便知道眼前人說的是謊話,仍會選擇相信,時間一久,這種相信便成了習慣。

畢竟做小倌的,陪伴和幫客人發泄纔是最重要的,誰會刨根問到底?

若是一味的揭穿謊言和詢問真相,可是會招客人煩的!

小倌沒有資格過問客人的事情,也不敢冒着損失恩客的險來做這種事!

儘管被贖了身,葉清弦仍是奴性入骨,將自己依舊視爲小倌,他哪裡敢去質疑身邊的人。

他的不過問可讓章太醫憋屈了,明明都準備了一大段說辭,這少年竟然不問,就好比你費盡心思設下了重重陷阱,結果那小鹿就是不往前走,你在旁邊看着急不急!

“你.....你就沒有什麼想問老朽的?比如,你身邊那個男人爲何不在之類的。”

葉清弦道“他不在不是很正常嗎?”

突然來突然走是君臨的一貫作風,若是他一睜眼看見君臨守着他,那纔不正常呢!

章太醫只覺得無趣,正欲走開時,突然被葉清弦叫住了。

“請問您是何時搬來的?”

章太醫道“好幾天了。”

葉清弦又問“您方纔說您耳力好,好到什麼地步?”

章太醫胡謅道“若是半夜你說夢話,老朽都會被吵醒。”

葉清弦從不說夢話,但這幾天君臨幾乎夜夜都在,那他們.......都被聽到了?

章太醫突然輕咦一聲,伸手放在了葉清弦額頭上“你怎麼突然就臉紅了,這也沒起燒啊?”

葉清弦從臉一直紅到脖子,他羞赧的不敢看章太醫,翻了個身,將發燙的臉深深的埋在散發着藥香的被窩裡。

他的怪異舉動惹得章太醫心慌意亂,拽着他的手腕要給他把脈。

“奇怪!你的脈搏怎麼跳動的這麼快!你你你.....你不是起燒了吧?你別不說話呀!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哪裡不舒服?!哎呦祖宗呀你可別嚇老朽啊!”

葉清弦的身子是好了,但章太醫卻再也撐不住了,一雙眼睛熬的充滿了血絲,趴在桌上就扯起了長呼,葉清弦見他一大把年紀,心有不忍,說是要送他回家。

章太醫本就是信口胡來,而且他也知道葉清弦隔壁就是一座荒廢的能鬧鬼的宅子,他年紀大了,八字又薄,萬一真的去了,保不齊會撞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他纔不去呢!

章太醫又胡謅了一些理由,打定了主意要賴在了葉清弦家裡不走,葉清弦倒是個爽快人,一聽說他不走,點頭就應了下來,章太醫準備的一些說辭竟然一句也沒用上。

“現如今雖是炎夏,但地上仍有寒氣,您年歲大了,打地鋪會寒氣入骨,傷身,若是您不嫌棄,可以上塌休息!”

葉清弦也是好心,但章太醫卻聽的一臉驚恐,他看着那牀像是看着斷頭臺似的,恐懼和膽怯溢於言表。任憑葉清弦怎麼說,他就是搖頭不應。

他在宮裡呆了大半輩子,那位的性子他還能不知道嗎!若是今兒他上了塌,明兒城外的護城河裡就會多一具身份不明的無頭浮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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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清弦見他執意不上塌,只好從櫃子裡找了草蓆和軟被,親自爲他鋪好了被褥,這幾日他擔驚受怕,實在是太疲倦了,一沾被子就沉沉睡了過去,打起了悠長響亮呼嚕聲。

“章老伯?”

葉清弦感恩這位老人家救了自己,本想問他喜歡吃什麼,自己做一頓飯謝謝他的,結果這老人家睡得也太快了,他根本沒機會問,葉清弦看了看他脫在一旁的衣服,自作主張將衣服抱出去洗了。

君臨來時看到的場景是這樣的,那個令他擔心多日的少年拖着單薄的身子在廚房和院子裡來回忙碌,一會手忙腳亂的給竈臺下添柴火,一會蹲在大木盆旁漿洗衣服,晶瑩汗珠順着臉暇滑落,襯得他面色更加虛弱蒼白。

透過大開的窗子,他看見章太醫四仰八叉的躺在暖被窩裡,一臉酣睡滿足,響亮悠長的呼嚕聲險些把屋頂的瓦片給震了下來。

君臨眯了眯眼睛,目光落在了章太醫身上蓋着的那牀繡着雲紋花樣的軟被上。

那牀被子是葉清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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