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南巷子,青竹苑。
“聽說嗎?青竹苑今晚推新人了!聽說還都是嫩雛兒!”
“我可聽說了,今兒掛牌賣子夜的那些小倌都是個頂個的絕品,嫩的呀跟剛冒出頭的小青筍一樣!”
“哇!絕了!看來今晚青竹苑可是要賺大發了!”
“不行!老子得拿點錢去逛逛,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年幼的葉清弦雖然俊俏清秀,但是紮在美玉一般的小倌羣中並不出挑。爲了能將他的子夜賣一個好價錢,老鴇特意將他與一個相貌妖治的小倌放在一起拍賣。
兩人站在一處,一個更顯清秀靈動,一個越發妖豔魅惑,簡直是絕配。
那一晚子夜拍賣會,他們兩個幾乎掀動了熱潮,造就了青竹苑有史以來子夜拍賣會的巔峰。
那一晚,有人花了一百萬兩封頂,拍下了他的子夜。
葉清弦驚訝自己的子夜被賣到一百萬的同時,心中也是萬分的緊張,他坐在牀上,身上止不住的瑟瑟發抖,像是一隻即將獻入虎狼之口的羔羊。
那種恐懼像一個無形的鐵箱,將他困在其中,緊張和焦慮在他身上蔓延束縛,他覺得自己連一口新鮮的空氣都無法呼吸。
前半夜,客人並沒有碰他,而是與他對坐,看着他那因緊張而不知紅成什麼樣的臉。
雖然葉清弦緊張的沒有擡眸,但是他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灼熱和一絲難以壓制的雀躍。
梆子聲從窗口傳來,年幼的葉清弦突然鼓起勇氣擡眸看向了他,月光下,那雙眼眸中透出濃濃的緊張和膽怯,瞳孔微微顫縮,像是一隻被恐懼籠罩的小鹿。
客人明顯一愣,一直落在他臉上的眼神微有一絲變化。
似乎有些嫌棄和失望。
但,緊張的幾乎無法呼吸的葉清弦並沒有發現。
“客...客官....我....我.們....我們......休息....吧....”
他鼓起勇氣,磕磕巴巴的說着,緊張的快要將袖子給絞爛了。
客人愣了一瞬,突然笑出了聲,聲音中充滿了曬意。
他伸手溫柔的在葉清弦臉上輕撫,似描繪他的容貌一般,動作溫柔,但語氣卻充滿了嘲諷。
“你等不及了?”
“不不不是........”
葉清弦眼簾半垂,月光落在他的臉上,將他那微微發顫的睫羽照的根根分明。
那手停在了他的下巴上,強行一擡,一雙帶有玩味的囂張眼眸猛地躍入葉清弦眼中。
他摩挲着葉清弦的脣角,一點一點將那脣瓣染得充血一般紅豔滾燙。
“既然不是等不及,那是爲什麼?”
葉清弦紅着臉道“因爲....因爲今夜過後我就要接客了,我.....我不想把子夜給別人........”
說到最後已經顫不成句,但他所說的話卻被眼前人聽得一清二楚。
子夜之後,青竹苑老鴇親自捧出他的賣身契,將那張印着鮮紅手印,能夠決定他生死命運的紙張捧到了君臨面前。
君臨捏着那張賣身契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的像一個得了糖果的孩子,一眼到底的歡喜熠熠閃爍。
君臨抱着他,溫柔的在他耳畔說“你終於是我的了。”
葉清弦敏感的察覺出他那脫口而出的終於,只覺得終於這個詞有些說不上來的彆扭和在意。
但很快這星星一點的彆扭就被他那熾熱溫柔的吻打散的不留一絲痕跡。
剛離開南巷子的那幾天,兩人幾乎天天在一起,像是一對新婚夫妻,整日纏綿,盡情放縱。
君臨性格囂張霸道,待人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冷傲姿態。而且,他不但自己如此,還教葉清弦,教他囂張跋扈,教他驕縱任性。
君臨說“我不喜歡你與人講道理,因爲你與人講道理時總是底氣不足,看起來文弱無能,我想看你傲慢,想看你囂張。”
葉清弦幼年進了南巷子,這麼多年的折磨和壓迫,讓他奴性入骨,別說驕縱傲慢了,他在人前連腰桿都直不起來,習慣伏低做小,總是一副任人欺負的模樣。
因君臨一句話,但凡是跟君臨在一起時,他對別人總是蠻不講理,囂張跋扈,儘管遇到硬茬時他嚇得腿都發了軟,還是會挺直腰桿,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君臨很喜歡他的改變,會獎勵似的給他一個令人臉紅心跳的深吻。
而葉清弦總是被吻得招架不住,軟綿綿的躺在他懷裡,任他爲所欲爲。
君臨抱着他,深情的在他耳畔說“我喜歡你的驕縱傲慢。”
那個時候,他們的感情真的很好,兩人即便呆在一處什麼也不做,也會覺得非常的安逸舒心。
有時候君臨也會帶他出去玩,去城外騎馬狩獵,去水畔野炊喝酒,只不過葉清弦不會騎馬,不會喝酒,這一點總是惹得君臨不快。
君臨耐性不好,教了他兩次騎馬後,見他還是不會,索性直接放棄,黑着臉,一言不發帶他離開。
葉清弦不會喝酒也不喜歡喝酒,而且在南巷子爲小倌時因酒差點失了身,所以對酒很是牴觸,儘管他解釋推拒很多遍,君臨總是無法接受,有一次連哄帶騙的給他灌了幾杯,葉清弦不但醉的人事不省,當晚還起了燒。
從那以後君臨再也沒有強迫他喝酒,不過會時不時的給他帶來一些糕點。
雖然他不喜過於甜膩的糕點,但由於是君臨帶來的,每次他都會一塊不剩的吃完,只有等君臨離開後,他纔會皺着眉,泡上一杯帶有苦味的茶,衝一衝喉嚨裡那難以忍受的膩人甜味。
後來不知是不是因爲新鮮感過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君臨漸漸的忙了起來,他們從三天見一面到後來一月見一面,他們最長的分離時間是整整半年。
若非有人會定時送來月例銀子,他怕是會以爲君臨遇到了什麼不測而跑去報官。
他們分離的時間越來越長,即便見面了也相聚不了多長時間,因爲君臨的目的變了,從找他從陪伴玩耍,變成了單純的發泄。
當君臨得到滿足之後,便會冷漠的離開,連一個多餘的目光都不願再施捨給他。
時間一長,葉清弦看清了事實,也認了命。
不再敢奢求他能夠對自己好一點,只是卑微的希望他能夠在不開心時來找自己,哪怕只是單純的發泄。
就在半年前,他深夜闖了進來,當時葉清弦剛剛睡下,還未完全熟睡,迷迷糊糊中突然感覺被人抱住,那霸道的擁抱和落在脖間熟悉的氣息讓他瞬間知道了來人的身份。
君臨總是會突然出現,而且幾乎都是在晚上,葉清弦對他的出現已經習以爲常,不會有一絲驚訝和波動。
他原以爲今晚又是一場發泄似的淋漓,心中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君臨只是抱着他,像是一個受了傷的孤狼,想要在他身上得到一絲安心和慰籍。
他轉過身來,一臉疑惑的看着他,君臨癡癡的看着他的臉,眸中充滿了愧疚不安,他抱着葉清弦,喉嚨滾了又滾,眼中漸漸氤氳,騰上一層讓人心疼的水霧。
葉清弦的心好似被人猛的揪住,痛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君臨不但醉了,甚至想哭!
平日裡最睥睨任性,最霸道囂張的人在這一刻竟然像是受了傷,被人拋棄的小狗,可憐的讓人心疼。
葉清弦可以接受自己膽怯無能,但是無法接受這個爲他遮風擋雨,從骨子裡散發着傲氣的人露出這種表情,這讓他很憤怒,也很心疼。
憤怒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他最愛的人變的這麼可憐無助,也真心的心疼君臨此刻的狼狽,儘管這些年他們恩愛全無,但他對君臨的愛從未因他對自己的冷落而改變過。
君臨抱着葉清弦,將下巴抵在他的脖間,有些顫抖的氣息落在葉清弦的脖子上,葉清弦感受到他的不安和焦躁,還有一絲來自心底的內疚和恐懼。
“君臨,出了什麼事?”
一聲微弱的抽泣在他耳畔響起,那幾乎弱不可聞的抽泣聲就像是一道響雷,在他耳邊猛然炸開來。
葉清弦慌忙擡頭,一滴溫熱落在他臉上,他慌忙爲君臨擦着涌出眼眶的眼淚,君臨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手上。
他只覺那眼淚有些燙,滲入皮膚灼痛骨髓的燙,燙的他有些手足無措。
君臨突然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力道大的快要把他的手攥碎了,他痛的牙齒打顫,但未喊一聲疼,他擡眸看向君臨,只見君臨通紅眼眸慢慢變得深沉黑暗,像是夜中的波濤巨浪,瘋狂的讓人有些害怕。
風雨淋漓之後兩人相擁而眠,意識恍惚的葉清弦模模糊糊的感覺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腿,耳畔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對不起,那手與他來說十分的熟悉,即便不睜眼他也知道那手是誰的。
葉清弦想,君臨大概是想爲今晚的暴力跟他道歉,他想跟君臨說沒關係,不要緊,但他實在是太累了,沒有力氣睜開眼,更沒有力氣去安慰他。
從那以後君臨來找他次數越來越多,但脾氣也越來越暴躁,每次來都是帶着滿身怒氣,看的葉清弦心裡發怵,但是隻要看到他離開時的輕鬆和滿足時,身心的痛意瞬間煙消雲散,甚至還有一些開心。
開心君臨能在自己不悅時來找他,開心在這個時候自己也能夠幫君臨做一些事情。
至於遍體鱗傷的自己,葉清弦從不在意,他的目光和心從來只追隨那個不再對他有溫柔可言的人身上。
葉清弦覺得,哪怕自己被君臨折騰死,只要君臨能稍稍開心一點,他都覺得值。
這個想法很賤,但卻是他最真實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