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只要堅持上藥,應該很快就能祛疤了。”
章文庭蓋上了藥盒,將小盒子塞到葉永歡手中“爲了監督你上藥,我最近就勉強住下吧!”
葉永歡眉間一緊,不等說話,章文庭將剛剛洗好手的應心抱起來就跑,遠處傳來了他帶着笑意的聲音。
“我帶應心去玩了,你中午多做一碗飯吧!”
葉永歡眉尖緊鎖“你給我”
“多燒些好吃的,我跟應心會按時回來吃飯的!”
話畢人已經跑的沒影了,似乎只要他跑的夠快,葉永歡就能答應他留下來似的。
葉永歡無奈一嘆,將桌上的糖果子跟蜜餞一一收了起來,他將章文庭帶來的馬牽去後院,又把馬背上的包袱打開,裡面果然裝了幾件換下來沒來得及清洗的衣服。
章文庭表面上看着斯斯文文,禮數週全,實則性子極其懶散,換下來的髒衣服從來不立刻洗,都是積了好幾天,到自己實在是沒衣服換了,他纔去洗。
葉永歡與他相識五年,對他實在是太瞭解了,葉永歡可受不了他的懶散,所以只要是他來了這裡,葉永歡總是第一時間去把他包袱裡的髒衣服找出來,幫他把衣服給洗了。
章文庭嘴上說不用,他自己會洗之類的話,但每次都把髒衣服放在最上層,只要一打開包袱就能看見,方便葉永歡找出來清洗。
豔陽高照,空中散發着明媚的暖陽氣息,唯有小山坡的矮灌叢中一片陰冷,冷的讓人骨頭縫裡都發抖。
一指粗的樹枝在君臨手中一點一點的變彎,彎到極致時只聽咔的一聲響,樹枝斷成了兩截。
他看着葉永歡收拾另一個男人的行李,爲另一個人清洗衣物,眸中越發的陰騭陰冷。
突然,這陰騭的目光猛地一轉落在了莨菪身上,莨菪後背一毛,條件反射直接跪了下來。
“太上皇饒命,奴才該死!”
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跪下來求饒總沒錯。
“你和趙慕遠到底瞞了朕多少!”
莨菪的聲音抖的厲害“太上皇明鑑,除了葉公子成婚生子外再無別的了!”
“沒有別的......哼!前幾天那個寡婦是怎麼回事?她對言辰的企圖是不夠明顯還是你們都瞎了!而今天又多了一個,那男人是誰?爲什麼會來找他,他們之間看起來可不像是剛認識的。”
“還有!他竟然敢伸手摸言辰的臉!他摸了他的臉!你們是瞎了嗎!看不到嗎!爲什麼不來跟吾說!”
莨菪跪伏在地,額頭幾乎埋到了土裡“監視,不!守護葉公子的事情一向都是趙大人負責的,奴才只是在中間傳個話而已,這等事情奴才是真的不知道啊!”
“趙慕遠...趙慕遠!吾早晚要誅了你九族!”
莨菪“太上皇息怒!息怒啊!”
太上皇當真是氣糊塗了,趙大人的九族包括了太上皇和當今的皇上,連太后也算是九族之內。若是真的滅了趙大人的九族,這大晟朝也就完了!
“去給吾查!查那男人到底是誰!”
雖然只是瞥了一眼,但莨菪總覺得那男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奴才遵旨!”
章文庭終究還是住了下來,葉永歡喜清晨上山採藥,他留在家裡照顧應心,有他在,應心再也不用踩着小凳子去熱飯了,而且他也不像葉永歡總讓應心忌口,他爲長不尊,抱着罈子開了一場蘿蔔乾的盛宴,纔不過幾天那罈子蘿蔔乾就見了底。
葉永歡下山回來,屋裡已經沒了人,章文庭不知帶應心去哪玩了,但鍋始終還是熱的,鍋裡也爲他留了飯,章文庭似乎早就算好了他回來的時間,特意爲了留了早飯。
章文庭將孩子帶出去一玩就是大半日,掐着點準時回來吃飯,也不知道這時間是怎麼算的,每次都是碗筷擺上桌了他們兩個便回來了,連搭把手端個碗都不用,洗了手坐下來直接開吃。
應心白天跑了一整天,天一擦黑就張着小嘴打哈欠,葉永歡燒水,章文庭帶着孩子洗澡,哄他入睡,這日子過得平淡又和諧。
像極了真正的一家人。
這天葉永歡自山上採藥下來,半山腰突然被人給攔住了,攔住他的是個從未見過的外鄉男人,雖然穿着粗衣麻布,但目光銳力,隱透肅殺,看着像是習武之人。
若不是遠離皇都城,葉永歡怕是以爲這是宮裡出來的武將呢!
“葉大夫,我們東家犯了舊疾,請您入府請脈。”
這話說的當真是文縐,葉永歡不知他東家在哪,怕自己一去好幾日回不來,就問他“你們東家在哪?”
那人道“就在求如村,村子裡唯一的一處宅子就是我們東家的。”
踏着晨曦進村的大果紫檀馬車在葉永歡腦中一閃而過,他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他道那些富貴人怎麼無端端的來這偏僻的地方,原來是有宅子在這。
葉永歡隨他下山,路上時無意問他“那宅子是你們東家的祖宅嗎?”
那人微微一頓“不是。”
葉永歡滿臉奇怪“那爲什麼村子裡會有你們東家的宅子。”
這求如村前不靠水,後不挨山,莫說是金礦銀礦了,就是一塊肥沃的土地都沒有,以求如村爲中點,方圓百里幾乎都是貧瘠瘦田,除了本鄉人,誰也不肯靠近此地,雖是沒見過像他東家這樣不怕忌諱的人,但就憑那輛大果紫檀馬車,大約也能猜到他東家有多富貴。
就算是養老,富貴人家大多都選江南煙雨小鎮,誰會來這鳥不拉屎的貧瘠之處、
那人遲疑一瞬,有些難以啓齒的說道“因爲....因爲內宅的一些瑣事.......”
男子看了葉永歡一眼,目光裡有一些看不懂,卻又讓他有些發毛的光亮閃過,男子乾咳一聲,低沉着聲音道“因爲我們東家年輕時有些風流,總是惹夫人生氣。”
葉永歡點頭,嗯,花心!
“後來,東家與他夫人之間又有了一些誤會,夫人一氣之下走了。”
葉永歡繼續點頭,男人在外面亂搞被媳婦發現了...........
“東家爲了找夫人回來,去了很多地方,那宅子買了也是爲了能夠找人時有個落腳的地方而已。”
葉永歡“哦!原來如此!”
“葉大夫,您有所不知,我們東家待夫人是真心的,以前那些事情.......他真的爲自己當年做的事情感到後悔,一心想求夫人原諒。”
葉永歡一臉真誠“就是天子也會有難言之隱,我信你東家是個好人。”
個屁!
花心大蘿蔔一個,就該被人拋棄!
男子鬆了一口氣,笑道“葉大夫,舊疾好治,但心病怕是難解,我們這些人都是粗人,拙嘴笨舌的總是說不到東家心裡去,葉大夫您醫術高強,還勞煩您一會好好勸勸我們東家。”
“呃..........我儘量,儘量!”
他並非對自己的醫術沒有信心,而是勸解夫妻矛盾這種事情他當真是不擅長,就算擅長他也不打算去勸,他最是看不上這種成了婚又在外花天酒地的大混混。
求如村的“鬼宅”中,一個錦衣公子在亭子裡着急的踱來踱去,莨菪在旁邊看的只覺得頭暈,剛一側過臉便覷見了木渝引着葉永歡進了宅門。
“太上皇太上皇!來了!來了!”
君臨聞言慌忙坐在亭中,又讓人拉下了早就準備好的帷帳,兩層帷帳倏然放下,將涼亭內的一切都隱匿其中,只能隱隱戳戳看到亭子里人的輪廓。
“葉大夫,這邊請!”
木渝引着人進了後院,來到了一個罩着紗帳的涼亭前,有紗帳的遮擋,亭中好似籠着一層濃霧,葉永歡只能勉強看到亭內好似有個男子的輪廓,雖然離得有些遠而且還隔着厚厚的帳子,仍是能察覺出男子身上散發的睥睨和尊貴。
還有一絲讓他心底深處躁動不安的觸動和久違的熟悉...........
“葉永歡見過東家!”
他看向帳內時,帳內坐着的人也在目不轉盯的看着他,這是分開五年後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他,緊張的讓他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暴露了身份,這個人會再次毫不留情的離開,永遠的消失。
“葉永歡見過東家!”
五年的分開磨得他快要發了瘋,他用了最快的時間培養出了一個合格的繼承人,將作爲帝王所有的事情統統放下,爲的就是一身乾淨,不帶有一絲累贅的來找他。
葉永歡有些奇怪的看向木渝,真是不知這東家是傲慢還是別的什麼,自己客套了兩次他都充耳不聞,跟個石墩似的在亭裡坐着。
木渝眼見氣氛不對,自作聰明的對葉永歡說“葉大夫別誤會,我們東家並非倨傲人前,他只是個啞巴而已。”
君臨眉間一擰,這該死的暗衛胡說八道什麼呢!
葉永歡哦了一聲,聲音中透着惋惜“那勞煩木公子替我問一問東家,現在方不方便請脈?”
木渝看了看掛在涼亭中的帷帳,想起了出門前莨菪交代的話,對葉永歡道“我們東家相貌醜陋,不便人前,聽聞葉大夫會懸絲診脈,不如咱們就懸絲吧!”
君臨的臉色猛地沉了下來,躲在假山後的莨菪也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木渝當真是榆木疙瘩,他只說讓他隨便找個由頭不讓葉永歡近身就行,這木頭倒好,當真隨便找了一個理由!
隨便的連腦子都不過一下!
葉永歡應了下來,將絲線遞給木渝,木渝拿至帷帳之中,不過片刻就拉着一根幾乎看不到的細線走了出來。
“葉大夫,給您絲線。”
葉永歡盯着他的臉,目光復雜奇怪“木公子,你臉色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蒼白?”
木渝不過是進亭子送了一次絲線,前後不過須臾,怎麼再次回來好像老了幾十歲似的。
木渝嘴上說沒事,但仍是心有餘悸的往亭子裡瞟,葉永歡見狀心中不禁起了一起好奇。
他們東家到底貌醜到何等地步?只是看一眼而已就嚇掉了半條命?
長指輕搭絲線,葉永歡遏制不住好奇,微微側眸,向亭內看去,這帷帳是水雲紗,看着平平無奇,但卻與尋常紗帳不一樣,把它罩在亭子上,亭子外的人向亭內看來,只覺亭子內好似起了大霧,再是凝眸也只能隱隱戳戳看個大概的輪廓,始終無法看清亭子內的情景。
但,奇妙的是,亭子內的人卻能清楚的看到外面發生了什麼。
葉永歡這一測眸,那張思念了五年的臉突然被君臨看的清楚,一陣強而有力的急促脈搏跳動順着絲線傳到葉永歡手中,震得他手中一顫,險些沒能抓住絲線。
葉永歡眉間微緊,凝眸看向亭內,熟悉的目光越過紗帳與亭內君臨隔空對視,雖然君臨知道有水雲紗在葉永歡無法認出自己,但心中的緊張還是順着絲線傳送到葉永歡指下。
葉永歡只覺得這脈象奇怪又詭異,他怕懸絲診脈出錯,只得上前幾步,止於亭下,與那水雲紗只有一步相隔,他縮短了懸絲診脈的距離,想要更清楚的知道亭內人的情況。
隨着他的靠近,順着絲線傳來的脈搏跳動越發的急促混亂,如急鼓狂雷,讓人心中緊張發怵。
診脈不過片刻葉永歡就放下了絲線,木渝問“我們的東家身體怎麼了?”
葉永歡沒有迴應,目光復雜的順着蕩在半空中的絲線看去,帷帳隨風飄動,亭中霧色猛然濃郁起來,那人的輪廓變得更加模糊,似清晨時水面上的將散未散的成團水霧,越發的不真實了。
葉永歡離亭子比較近,又是正面凝視,他右臉上的疤驟然躍入君臨眼中,君臨瞳孔一顫,猛地站起身來。
葉永歡見狀立刻反應過來“東家莫急,在下遲遲說話並非因爲你的身體狀況,而是我在想哪副方子能幫你調理身子。”
一般病人找郎中請脈,只要郎中緊眉不語,病人都會以爲是自己得了不治之症,若是有些黑心的郎中再故意嚇嚇,沒病也能嚇出病來。
“東家的脈象與常人不同,想必是府中事多,東家勞思過度傷了根本,這才惹了這心疾之徵。”
君臨盯着葉永歡那道橫跨了半張臉的傷疤,耳畔轟鳴聲不斷,不管葉永歡在亭外說了什麼,他都沒有聽進去,滿眼只有那道傷疤,滿腦子也只有一個問題。
是誰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