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尾巴狗獨自深入大裂谷,夏天縱卻不能馬上跟去。
二十餘人的隊伍一字排開,搜索着前行,總不能因爲一隻禿尾巴狗,便打亂了計劃。夏天縱強自按捺住心裡的焦躁,跟着大家,慢慢向谷內深處而去。
只是心裡有事,夏天縱做起事來,便不能那麼專心,三天過去,也只偶然在一株枯死的巨樟樹上採到了幾叢青絲苔。與師兄們比起來,收穫可以忽略不計。
如此到了第八天,夏天縱等人已經前行了二百餘里,但還是沒有見到禿尾巴狗的蹤跡。夏天縱雖然有禿尾巴狗不會出事的直覺,但心裡卻是更加的焦急。
“媽的,就一隻死狗,老子掛念它幹什麼?”夏天縱靠在一棵見血封喉樹上,啐了一口。
一隻蜜蜂嗡嗡地從夏天縱耳邊飛過,落在不知名的野花朵上,辛勤地採着花蜜。又一隻蜜蜂飛過來,落在另一朵野花上。
夏天縱擡起頭,才注意到谷內高大的樹木已經稀疏起來,反而是紅的白的紫的藍的,各色的花,大的如碗,小的如針,爭相怒放。來來回回的蜜蜂,穿梭在花叢中,嗡然有聲。
夏天縱擡腿走出幾步,就看到了阿伊斯和阿魯等人,已經聚到了一起。
阿伊斯兩手抱在胸前,皺着眉頭看着穿梭的蜜蜂,正在出神。
夏天縱走到阿伊斯身後,奇怪地問道:“大師兄,這蜜蜂很好看麼?”
阿伊斯苦笑道:“你認識這蜜蜂?”
夏天縱道:“我認識它們呀,不就小蜜蜂,嗡嗡嗡,飛到西來飛到東嘛,哈哈。還有,兩隻小蜜蜂呀,飛到花叢中啊,飛呀,飛呀……咦?你們都不笑的?”
笑,也有的,高虎剛走過來,便聽到了夏天縱在說小蜜蜂。
“好多花。”高虎讚道。
然後高虎便看到師兄們看着自己就像看着白癡一樣的表情。
“算我沒說。”高虎憨憨一笑,站到阿魯身後。
“你們看——”阿伊斯指着飛舞的蜜蜂,說道:“這些蜜蜂的翅膀,有一點黑點。”
嗯,都看到了。
“這是妖風谷口獨有的蜜蜂”,阿伊斯接着道:“它們爲奪命蜂採蜜。奪命蜂就是進入妖風谷的第一道屏障。”
“知道啊,師兄先前就講過。”高虎道。
“可是,現在離妖風谷,還有五十里。”阿伊斯表情嚴肅:“你們再想想,這幾天咱們都遇到了什麼?”
這幾天以來,夏天縱等人遇到了無數的蛇蟲猛獸,但有阿伊斯坐鎮,又有阿魯等後山弟子,再猛的猛獸,只要不是獸羣,都是衆人眼裡的菜。
只是,遇到的實在是太多了一些。夏天縱這些天的心思,全在禿尾巴狗身上,此時經阿伊斯提醒,才反應過來。
“這說明,大裂谷內的情況,這兩年有比較大的變化。”阿伊斯接着道。
“提前了。”阿魯點點頭。
夏天縱有些摸不着頭腦,問道:“什麼提前了?”
阿魯解釋道:“你知道爲什麼我們要這個季節來採藥材?不是因爲初春是藥材生長的好季節,而是因爲這個季節,大裂谷內還沒有獸羣出現。再晚得一月兩月,整個大裂谷內將全是獸羣的天下,哪裡還能定定心心採集藥材?”
夏天縱此時纔算明白了。現在妖風谷口的蜜蜂向外遷移五十里,說不得,便是獸羣提前入谷的徵兆。
“呀——”,夏天縱突然一聲驚叫。
高虎聞聲而動,雙掌一提,瞬息之間,已是遊目四顧一週。
“你亂叫什麼?”高虎不滿地瞪了夏天縱一眼。
“我纔想起,那死禿尾巴狗,很可能,進到谷的最深處去了。”
高虎跟禿尾巴狗也很有感情,此時聽了夏天縱的話,便擡頭向谷內張望。
阿伊斯搖搖頭:“集合大家,小心些便是,妖風谷,反正我們是要進的。”二師兄阿伊犁所中之毒,還需要的幾味藥材,幾乎都出自妖風谷。
阿魯看上去有些緊張,招呼着後山弟子們聚攏,又吩咐多采一些矮桐花,以備驅蜂之用。
五十里地,就算行路緩慢,也只一天半的路程。夏天縱等人一路上又採了不少好藥材,到第二天午時,終於抵達了妖風谷口。
妖風谷,是荒原大裂谷裡一個更小的山谷而已。但山谷口黑鴉鴉一片,成千上萬的奪命蜂和蜜蜂交織在一起,竟是將谷口全部封了起來。谷口樹上、岩石下全是巨大的蜂巢,看得第一次見到如此壯觀景象的夏天縱和高虎矯舌不下。
衆人早將矮桐花汁塗抹在身上,此時又將矮桐花和蔓陀羅混在一起點燃,拿蕉葉鼓動煙火,向谷口飄去。
要說一物降一物,三隻奪命蜂就要人命的蜂羣,被煙一薰,轟然散開,將谷口讓了出來。阿伊斯招呼師弟們,趁着煙勢,快速進入妖風谷。
“咦,沒啥嘛。”高虎嚷道。
“死狗,給老子爬出來!”夏天縱高聲吼道,開始尋找禿尾巴狗。
阿魯也是第一次進妖風谷,他也有些好奇,問阿伊斯道:“大師兄,這妖風谷跟外面沒啥區別嘛,怎麼大家那麼緊張呢?”
阿伊斯搖搖頭,道:“我剛入後山的時候,跟着師傅來過一次,那時的妖風谷,哪有現在這麼平靜,僅是妖獸,我們便遇到過不下三次。”
說完又想了想,叮囑道:“大家不要大意,小心些。”
二十餘人聚在一起,開始向裡走去。
剛走出幾步,夏天縱眼快,一眼便看到山壁上一張蛛網,蛛網上閃着幾點白晶晶的東西。那是——鬼臉蛛的網!
“快看!鬼臉蛛!”夏天縱叫道。
“哪裡哪裡?”高虎轉頭:“哦哦,就那破蛛網啊?沒蜘蛛啊。”
阿伊斯立時止步,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喜道:“沒錯,就是鬼臉蛛的網。你們看,蛛網下那藍色的草,就是藍血草,我們這次的目標之一。我去採下來。”
高虎叫道:“我去,我去。”
一進入妖風谷,便完成一個任務,阿伊斯也自是高興,笑道:“好,你去,要仔細些,不能碰到蛛絲,那玩意兒有劇毒,也不要弄破草莖,要連根拔起,草莖有迷幻作用。”
高虎點頭道:“理會得,理會得。”說着幾個縱躍,向石壁上藍血草攀去。
藍血草長有一尺,通體碧藍,隱隱可以見到草莖裡有三條流動的藍色汁液。高虎一手抓着岩石,一手將木鏟插入藍血草根底,輕輕一撬,一株藍血草便被採了下來。
高虎大喜,抓起藍血草,叫道:“是三線藍血草!”
三線藍血草,藍血草中的上品了,衆人都是高興。高虎將藍血草擲下來,早有弟子接過。高虎又低頭去挖第二株藍血草,剛一鏟子下去,只見泥土一動,一根足有半尺長的黑背蜈蚣嗖地鑽了出來。
高虎一驚,順勢揚起手中木鏟,“呼”地拍下,將黑背蜈蚣牢牢地拍在泥上。
“敢嚇爺一跳,我拍死你,哈哈。”
高虎拍死黑背蜈蚣,卻不曾注意到木鏟已拍破了藍血草的草莖,深藍色的汁液流出,迅速化爲淡淡的藍煙,彌散在空氣裡。
高虎笑聲未歇,便覺腦子一陣眩暈,迷迷糊糊想抓住些什麼,然後便從石壁上墜了下來。
阿伊斯身形一晃,疾掠出去,高虎剛墜下一丈,便被阿伊斯接住。
然而,阿伊斯抱着高虎回到地上時,臉色卻相當難看。
高虎不但中了藍血草的毒,最後還抓手抓腳,抓到了鬼臉蛛絲。要知道二師兄阿伊犁,就是中了鬼臉蛛絲的毒,到現在也沒大好。
夏天縱自習藥典以來,對藍血草和鬼臉蛛絲這類毒草毒蟲,已是瞭然於胸,但怎樣解毒治毒,卻還是不甚瞭解。
一道藍色,一道黑色,像兩條蜈蚣,從高虎手掌的開始,從皮膚下飛速向上延伸。阿伊斯手出如電,撕下一塊布條,將高虎手臂死死扎住。
阿魯神情緊張,問道:“怎麼辦?”
阿伊斯搖搖頭道:“難了,要是隻中藍血草的毒,那沒什麼,昏迷兩天就好了。就算中了鬼臉蛛的毒,我們強行運功逼出,至少能將他安全帶回玄鷹宗。可現在高虎自己意識全無,不知配合,這就麻煩了。”
從荒原大裂谷,要回玄鷹宗,那至少得半個月以上。
夏天縱自進玄鷹宗前山以來,便與高虎交好,此時也是着急,問道:“可有辦法?”
阿魯咬咬牙道:“斷一臂?”
阿伊斯想了想,黯然道:“只有這樣了。”
夏天縱猛一揚頭,說道:“讓我試試?”
“你怎麼試?”
“我試不好,再斷高虎師兄手臂。”
“好,怎麼做,快些講來。”練武之人都比較爽快,當下就定了,想來要是高虎醒着,也會是同樣的決定。
夏天縱盯着那石壁道:“阿魯師兄,用重擊,務必要將鬼臉蛛抓出來,注意不要再接觸到蛛絲了,用衣服包住手臉。”
阿魯答應一聲,抱起一塊大石,就向石壁砸去。
夏天縱又讓其他師兄去拔許多尖刺,然後深吸一口氣,定一定心神,手起刺落,在高虎手臂上狂紮起來。
這一來,夏天縱用上了在皇都時習得的捉魚手法,其他同門師兄只見夏天縱出手如風,帶起一片殘影,只兩個呼吸之間,已是將高虎手上三陰三陽脈外帶十二經別主要節結,都全部刺穿。
這手法有個講究,就是所有血脈、經脈、經別都只能在所破外側的脈管壁,而不能傷及內側管壁。
須臾之間,夏天縱住手,阿伊斯雙手握在高虎臂根,催運元力,高虎的手臂便如開花水龍頭,血漿帶着藍色、黑色,吱吱噴出。
高虎的手臂,頓時變得慘白。夏天縱叫道:“不要停,能清多幹淨便清多幹淨。”
阿伊斯元力不停,夏天縱已解開了高虎手臂上的布條,後續血液慢慢灌注進去。
又過了一會兒,直到噴出的血液一片血紅,夏天縱方叫阿伊斯住了手。
阿魯早從石壁下將鬼臉蛛逼了出來,用木棍叉了。夏天縱用木棒將花紋無比詭異的鬼臉蛛搗成一片漿糊,然後仔細地敷在高虎手臂上。
“成了,是好是歹,聽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