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上船來的是一個丫環。這丫環只有十二三的樣子,穿着嫩綠色衣裙,臉上還帶着一點嬰兒肥,長得甚是可愛。但背上交叉揹着兩把繡劍,一抱拳一施禮,有板有眼,頗有點名門女修士的模樣。
夏天縱看了看高高的船舷,微笑道:“功夫不錯。”
巫卿卿見是一個小姑娘,心裡的不快頓時消了,柔聲問道:“小妹妹,爲何問這個問題?”
小丫環答道:“我家小姐經過此地,正好聽到公子在唱曲子,是以讓我前來問問,公子所唱之曲起於何處,叫甚曲名?”
卿卿和夏天縱這才注意到,碼頭上還站着兩人,一人白衣勝雪,另一人也是一個小丫環,穿着打扮跟面前的這位,一模一樣。
原來是一小姐,兩丫環。
夏天縱看到那位小姐,眼睛眯了一下,道:“我這首曲子,是從異國他鄉習來,詞不全,調不準,沒甚奇異處。請問小妹妹,爲何對這曲子感興趣?”
小丫環猶豫了一下,搖搖頭道:“此事不方便答你。”
夏天縱再問:“不知小妹妹居住何處?”
小丫環道:“冒昧打擾,告辭了。”說着飄身下了大船,竟是沒有回答夏天縱的話。
小丫環下船,跟小姐講了,小姐輕嘆了一口氣,帶着兩個小丫環,飄然而去。
巫卿卿與夏天縱並肩而立,目送三人遠去,方纔笑道:“怎麼?見了美貌的小姐就捨不得移開眼睛了?”
夏天縱道:“那位小姐,年紀已經不小了,不要開她的玩笑。我看她,只是因爲她的白衣上,繡了一朵花。”
卿卿哦了一聲,感覺平白的就拿外人開玩笑,確實不妥,當下順着夏天縱的話下了臺階,換了話題:“是什麼花?”
“曼珠沙華”,夏天縱道:“曼珠沙華,也叫彼岸花,傳說中是唯一一種陰陽兩界都有的花。”
卿卿大爲驚奇:“一種花能開在陰陽兩界?”
夏天縱道:“只是傳說而已,真實的原因,應該是這種花,花開時不見葉,有葉時不開花,花葉永不相見,所以才叫彼岸花吧。”
其實夏天縱沒有告訴巫卿卿的是,玄飛鷹臨死前贈送給自己的藥典扉頁上,就畫着一朵盛開的彼岸花。這纔是夏天縱感興趣的真正原因。
說話間,大船補給完畢,繼續向前,到了荊州渡口,夏天縱兩人棄船登岸,開始向南陽進發。
兩人趁夜回到武當車馬行,讓青皮熊和麻九兩人驚喜異常。原來桑流雲和沈烈等人在早些時間,已經回到了南陽,都在爲夏天縱擔着心呢。
第二天衆人見面,開懷暢飲不提。只是突然出落成大姑娘的沈依依和一頭紅髮的褒四小姐,着實讓夏天縱和巫卿卿兩人大吃一驚。
陽平關外,夏天縱三兄弟齊齊遭遇兇險,現在不但平安歸來,還都有明顯的提升,這着實令人高興。
大哥桑流雲,得到滅神弓,修成星神箭。同去的沈依依,出落成大姑娘,天天膩在他身邊。
二哥沈烈,龍族血脈開始覺醒,霸皇刀從初悟進入中境。同去的四小姐,緘口不言自己的境界,但在樂之一藝上,已臻至大音希聲的境地。
只有老三夏天縱,看上去境界還降低了,不過身板兒也壯實了不少。但同去的巫卿卿,不但性格開朗活潑了,一雙美目開闔之間,竟有攝人心魄之感,明顯是完成了極大的飛躍。
於是衆人的話題就集中在夏天縱身上,夏天縱只說被茅十八逼得狠了,後來得巫卿卿之助,才逃了出來。也中了劇毒,拖到現在才基本好了。只有四小姐,見走失了禿尾巴狗,着實鬱悶了一回。
衆人都回到了南陽,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從前,但幾人之間的氣氛,卻在悄然變化。申雲雁還是天天往書院或者武當車馬行跑,但沈烈卻越來越沉默,彷彿醉心霸皇刀的修煉,到最後竟然閉關去了。緊接着桑流雲也閉關了,剩下沈依依天天跟在申雲雁屁股後面。
南陽書院樂院外面的樹林裡,一如往常,夏天縱吹簫,褒四小姐彈琴,合奏的仍然是神曲。
琴聲叮咚,簫聲悠揚,一曲奏罷,夏天縱搖了搖頭,道:“跟不上你了。”
四小姐將垂下的一綹頭髮拂在肩後,道:“你也有進步,只是比起我來,差了一些。”
夏天縱沉默了一下,道:“你現在說話,越來越直接了。”
“是嗎?”四小姐笑道:“直接有什麼不好?”
直接沒什麼不好,委婉也沒什麼不好,問題是以前委婉溫柔的一個人,漸漸變得直接簡單,無論怎麼樣,都說明四小姐的性格有了變化。
“你大哥二哥都閉關了,你有什麼打算?”四小姐接着問道。
夏天縱道:“你知道,我的境界下降得厲害,原本該早早閉關,但那條賴皮狗不回來,我哪裡能定定心心地閉關修煉。”
四小姐傷感地道:“是啊,當時被那三個念巫追殺,到了一處沼澤,一時無路可退,只得硬拼。皮皮好生厲害,要不是它,我和沈烈,早就死了。”
兩人說到這裡,都是無言。要是禿尾巴狗皮皮還活着,無論如何,也該回到南陽城了。
四小姐岔開了話題,遙望申侯府,道:“雲雁姐姐曾悄悄地透露,只要沈烈一從南陽書院畢業,申侯就會爲他們完婚。”
“哦?”夏天縱有些意外,但隨即笑道:“這也太快了些。我得好好準備一下,別到時沒有好的禮物相送。”
四小姐看着夏天縱的笑臉,突然道:“我們呢?你有什麼打算?”
“啊?”夏天縱突然愣住。自己能給她什麼樣的許諾?娶她?這兩個字,夏天縱還說不出口。夏天縱心裡再清楚不過,夏家仍是大周皇朝的敵人,現在沒人對他做什麼,那是因爲自己還是一隻小爬蟲,沒有引起大周皇朝高層的注意。再說,就算大周皇朝放自己一馬,那闖天魔戰場,進入神禁之地,救自己父母,放眼天下,誰敢說去了一定可以回來?
喜歡她就愛她,愛她就娶她,娶了她就要給她一個幸福的家。自己很喜歡她,也正在愛上她,但因爲不能給她一個幸福的家,那就不能娶她。
四小姐突然拋出這個問題,生生把夏天縱給難在當場。
夏天縱期期艾艾,四小姐滿含期待的大眼,慢慢地冷了下來,輕擡皓腕,把那蒙面的輕紗又掛了上去。
“回吧,天色晚了。”四小姐捧起古琴,淡淡說道。
夏天縱尷尬無比,正想說什麼,楚河突然跑了過來,老遠就叫道:“就知道你倆在這裡。天縱,快快回去,你的狗回來了。”
夏天縱一聽大喜,隨口道:“死狗現在纔回來,看我不打斷它的狗腿。”
楚河鄙視地看着夏天縱,道:“不用你打,禿尾巴狗只剩半口氣了。”
禿尾巴狗只剩下半口氣?夏天縱嚇了一跳,身子一晃,閃電般衝下山去,遠遠地傳來三個字:我先走。
夏天縱飛奔回車馬行,只見麻九正抱着禿尾巴狗,站在門口張望。夏天縱接過禿尾巴狗,只看了一眼,眼圈就紅了。
在蒼龍脊下受傷的狗腿,又斷了,搭拉着晃啊晃的。金黃色的狗毛,變得灰撲撲的,狗背上巴掌大的一塊,狗毛都掉光了,剩下的毛,東一塊西一團黏在一起。夏天縱一抱禿尾巴狗,就摸到了狗的骨頭,可憐的禿尾巴狗,瘦得皮包骨了。禿尾巴狗感覺是夏天縱到了,想哼哼兩聲,卻沒有哼出來,只是出了兩下粗氣。
“在門前發現的,那時它還睜着眼睛。”麻九小聲道。
夏天縱點點頭,直接衝到後院,衝進自己的居室,把禿尾巴狗輕輕放在牀上,雙手一伸,眉心星鑰之光,已涌了出來,
夏天縱雙手按在狗頭上,將乳白色的星鑰之光,源源不斷地逼入禿尾巴狗體內。
這還是夏天縱第一次全力催逼出星鑰之光。因爲夏天縱知道,這禿尾巴狗古怪得很,等閒治療方法根本不管用,只有星鑰之光,還馬馬虎虎,有一定的療效。
四小姐和楚河隨後到了,見到這種情況,不敢打擾,只在後院裡靜靜等待。
直過了兩個時辰,夏天縱打從室內走了出來。四小姐看着夏天縱蒼白的臉,關切的問道:“怎麼樣了?”
夏天縱搖了搖頭,道:“只是呼吸均勻了一些。”
四小姐噌地站了起來,道:“我去求申姐姐,把侯府的醫生請來。”
楚河道:“我去請南陽城最有名的醫生。”
兩人說完直接走了。夏天縱想了一想,吩咐麻九:“飛鴿傳書,請冷師姐來一下,讓她帶上最好的丹藥。”
麻九知道禿尾巴狗在少爺心目的地位,不敢怠慢,趕緊去了。夏天縱又走回居室內,檢查了一下固定斷腿的情況,倚着牀沿坐了下來。
不多時,馬蹄聲響,南陽城安泰大藥房的東家,已經年過花甲的安大名醫,被楚河硬請了過來。
安大名醫,生得卻很瘦小,穿一襲青衫,腋下夾着一隻木盒,一邊走一邊嚷道:“慢點慢點,一把老骨頭了,經不住折騰。病人在哪裡呢?讓開讓開,啊?是這隻狗麼?你們居然讓我給一隻狗看病?太侮辱人了!”
夏天縱猛地站起,雙眼死死在盯住安大名醫。安大名醫嚇了一跳,喝道:“你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