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向上走，壓力越重。開始時夏天縱還唱幾支搞笑的歌，到得後來，只能小豬一樣哼哼直至耷拉着腦袋，步步踉蹌。
四個人，沈烈的情況最不好。
夏天縱幫着沈烈背了三次小依依，便再也伸不出援手。這實在是剛纔失血過多。在最後的三十級臺階，沈烈一個人揹着小依依，手腳並用，幾乎是一步一步爬着前行。
書院那學子說得很對，揹着一個人上山，絕對是兩個概念。
四人裡，沈烈身板要算最好，但因爲小依依，他走得最累。只是無論如何，他都要將妹妹背在背上，而不肯將妹妹放下來走兩步。天知道妹妹會不會也受到這變態的重壓。
沈烈面色蒼白，汗水已經很久沒有出來，顫抖的雙腿半跪半立，掙扎着向上爬。
夏天縱是第二個情況最差的。有好幾次，他都險些直接暈過去，好在有秦卿及時扶着。
四小姐走在最前面，但也只領先兩個臺階。
砰！
沈烈又一次撲倒在石階上，長刀磕着石頭，發出一聲重響。
這一次，沈烈停了好一陣子，也沒爬起來。
“哥——”依依輕輕搖着沈烈的肩膀。沈烈迷迷糊糊地低“嗯”了一聲，抓在地上的手指勉力動了動，又停了下來。
“艹了，你給我起來。”夏天縱似乎忘記了自己一隻手還搭在秦卿肩頭，右手一伸，就去拎沈烈的胳膊。
撲通！
夏天縱連着秦卿，跟着摔倒在石階上。
秦卿雖然託着夏天縱，但兩人其實都是強弩之末，哪經得住夏天縱去折騰。
秦卿被夏天縱的胳膊壓在下面，努力了兩下，一時沒掙扎起來。
四小姐看着後面三人相繼摔倒，微嘆了一口氣，蹲下來，將夏天縱胳膊搬開，然後與秦卿一道，先將夏天縱扶起。
“謝謝美女。”夏天縱猶有閒心說話。
四小姐不悅地皺了皺眉，看了一眼沈烈，向秦卿投去疑問的目光：拉一把，還是不拉？
秦卿看了一眼夏天縱，出了一口長氣，雖然才接觸一兩個時辰，但已經基本清楚了夏天縱的性格。試想一下，在陽湖幻陣裡，夏天縱與自己初相遇，便肯讓自己喝血，這時能扔下沈烈不管。
“拉一把吧。”秦卿低聲說道。
四小姐與秦卿兩人，一左一右，提着沈烈的胳膊，將他拉了起來。夏天縱搭着秦卿的肩頭，四人跌跌撞撞，向上繼續爬去。
又過了很長時間，臺階盡頭響起兩聲悶響，夏天縱和沈烈兩人，直接撲倒在地上。
一百單八級臺階已走完。四小姐和秦卿兩人，努力邁出最後一步，將兩個男人推出重壓，然後整理了一下衣衫，才慢慢走了上來。
男女授受不親。
雖然在石階上情非得已施了援手，但走完石階，便不可再手與手相親。
“恭喜四位。”代沫看着狼狽上山的四人，有些揶揄地歡迎道。
走完第一個一百單八級臺階，就到了劍院。代沫就是劍院的弟子，這次負責迎接走上劍院的考生。
“是你？”
“是你？”
夏天縱擡頭的一瞬間，就認出了代沫，代沫自然也認出了夏天縱。
代沫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然後露出一抹微笑：“想不到你居然到書院來了。”
“只怕你早就知道了吧？”夏天縱撇撇嘴：“在小事上還要考慮措詞，說明你關注的東西太多，難成大器。”
“你——”，代沫臉色一沉。自己被蒼老師蒼嶺南罰面壁思進，很有所得，感覺境界提升了很大一步。哪知道夏天縱一見自己，便說自己難成大器。太欺負人了，真是個土匪！
代沫長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想暴走的情緒，平聲道：“好尖利的嘴牙，希望你能順利通過第三關，那樣我纔有機會向你再次請教。”
第三關麼？夏天縱撲撲身上的泥塵，第三關會是什麼樣子？
第三關的氣氛很祥和。
夏天縱走過劍院，走上第二個一百單八級臺階，看到了蒼嶺南。
蒼嶺南站在臺階中央，看着夏天縱，微微一笑，道：“你的第三關，由我來考試。”
夏天縱聳了聳鼻子，道：“我很希望不是你。”先前在陽湖入口處，蒼嶺南親手給夏天縱遞了一杯龍涎水，然後給他開了後門，在幻陣裡多走了十丈。正是因爲開了後門，夏天縱才遇到了秦卿，才被秦卿咬了胳膊，喝了自己的血。不然就憑一個簡單的壓力測試，怎麼會讓自己如此狼狽？
蒼嶺南笑道：“你可以先問我一個問題，我會如實回答你，然後我會問你一個問題，這就是第三關的題目。”
“這樣啊？”夏天縱想了想：“蒼老師，能不能重複一下剛纔的問題？”
蒼嶺南笑着搖頭，不語。
夏天縱伸出兩根指頭，摸了摸額下的小疤，向前走了三步。
向前三步，就與蒼嶺南站在了同一級臺階之上。
“蒼老師，我很好奇，要是我直接向前走，算不算通過了這一關？”夏天縱停了下來，笑着問蒼嶺南。
蒼嶺南將儒冠正了正，微笑道：“你爲什麼又停下來？”
夏天縱後退一步，又站回蒼嶺南面前，道：“我很好奇，蒼老師你會問我什麼問題？”
“你有問題可以先問。”
“好，上次在城外莊院裡見到的最後一幅字帖，是什麼？”
蒼嶺南微微一怔，搖頭答道：“此問題無關今天的考試，我拒絕回答。”
“蒼老師你不要搞得這麼官腔好不好？”
“現在該我問了。你聽好，在西戎以西，還有一些國家，他們信奉佛教。修佛的人，我們叫他們和尚。和尚的戒條很多，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色戒。”
“蒼老師您直接講問題。”
“色戒的內容你懂？”
“略懂。”
蒼嶺南很意外地看了一眼夏天縱，接着道：“有兩位高僧，走過一條泥濘的小河，河邊有一個女人，因爲不願意弄髒錦衣繡鞋，一直過不去。其中一個高僧就把這個女人背了過去，另一個高僧開始沉默，直到又走了五里路，才問背女人的和尚：‘你怎麼可以背女人呢？’”
蒼嶺南頓了頓，問道：“如果你是那個背女人的和尚，該怎麼回答？”
這是個有很多答案的問題，很多答案往往意味着沒有最好的答案。但既然是考試，自然要根據答案水平的高低來確定分數。
夏天縱想了一想，答道：“剛纔的和尚又不是我，我爲什麼要回答？”
蒼嶺南笑了：“剛纔的我不是現在的我，剛纔的和尚也就不是現在的和尚。好答案。”
夏天縱道：“那我可以過去了？”
“不”，蒼嶺南搖頭道：“就思想性來說，你的答案確實是最好的，但對尚武修德的書院來講，這個答案還不完整，所以還要加試你一個問題。”
靠，還有加試。
夏天縱苦笑一聲，說道：“請講。”
“還是一個和尚的問題，呵呵。你知道，和尚戒色，女人在佛國的世界裡，地位很低下，或者只能終生充作勞役。但在大周皇朝的南疆之外，曾經盛行巫術，那裡的女人，特別是所謂的聖女，地位非常的高。不過，聖女一定要保持冰清玉潔，如有不潔，會被焚死。我的問題是，如果你是女人，你是願意生活在佛國裡呢，還是願意做巫族的聖女？”
“我可以先說一句話麼？”
“可以，你說吧。”
“我不得不說，你這個問題很爛。”夏天縱搖搖頭：“如果要我選擇，根本沒有必要，把我放哪裡都可以。”
“你確定？”
“這有什麼不能確定的，無論在哪裡，都要自己做主，哪裡能讓別人主宰自己的命運？”
“呵呵，好。”
“那我過去了？”
“你可以過去了。不過，這一關，只能給你及格分。”
“不會吧？我回答得很精彩吶。”
“你就是自我感覺良好。想不想知道正確的答案？”
“說來聽聽。”
“正確的答案是，無論你是男人還是女人，選擇生活在大周皇朝就好了，哪裡需要到佛國還是南疆？”
“噗！蒼老師，這就是正確答案？”
“當然是。”
“好吧。我只能說，這個答案很無恥。”
沈烈揹着妹妹，也走過了劍院，來到了第二個一百零八級臺階上。
沈烈遇到的，是水若晴。
水若晴是數院的院長，也是楚河的老師。
水若晴抱着一隻睡覺的貓，面無表情，目光只在沈依依身上停留了一下，就出了題：“你可以先問我一個問題，我會如實回答你，然後我會問你一個問題，這就是第三關的題目。”
“書院最強大的是哪一個老師？”
“書院沒有最強大的老師，只有更強大的老師。”
“希望老師以後不要這樣回答我的問題，你明白我本來的意思。”
“那要等你有資格進入書院再說，我的回答就是最正確的答案，你也明白我的意思。”
沈烈的意思，是要找最強大的老師，有想拜在其門下的意思。水若晴的意思，書院的老師，無論現在多強大，都沒有未來的老師強大，這就是不懈追求更高境界的書院精神。
兩個人的意思都非常明白，不過放在一起，已經碰出了火花。
“那就請老師您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