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涇渭分明”莊園的姜老是叫姜長陽。姜長陽微微一笑,道:“昔日我曾勸過你,咱們大周已經陰陽失調,陽氣太盛,而陰氣漸無。魔族迴歸,纔是陰陽平衡的道理,可你不聽。”
勸過你,可你不聽,那隻好站在你的對立面了。周定公此時站了出來,喝道:“長陽,難道你不知道鎮國九鼎的威力嗎?難道你沒推演過此劫的天數嗎?”
姜長陽仍然微笑道:“周公,你什麼都好,就是忠君而不懂得變通。今日之劫雖難,可魔族不見得一點機會都沒有。以我之占卜,六爻之中,倒有三爻是變數。不知道以周公之能,有沒有見到這些變數呢?”
周公臉色微變,知道姜長陽所言不假。周公以大衍之數推演,也是推出來有三個變數。既有變數,那就一定會變。周公默默無言,後退兩步,盯着宣皇雙手。
宣皇手一動,那就是集中了鎮國九鼎威力的手段。按說那等手段,絕不是人力可擋,可以除卻這一點,還真看不出來變數應該出在哪裡。
說話間,魔族迴歸通道內的銀白色星球,已顯得無比的晃眼,顯是已經非常接近。魔族通道,也是更加的寬闊,通道的最下端,魔雲之中帶着閃電低鳴,顯是隨時都有可能打開。
夏天縱擡頭看着那逼近的銀白色星,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根據牛頓萬有引力定律,這麼大的天體逼近地球,該有多大的引力?屆時通道一破,又會是怎樣一幅天崩地裂,黃河水倒流的情形?
或許,將這顆星球湮滅在通道之中,讓它隨通道一起被空間吞噬,纔是最合理的辦法?夏天縱爲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因爲迴歸通道不打開,這個世界的神之禁地就不會打開。禁地打不開,自己的父母就回不來。
夏紫千看出了哥哥的恍惚,輕輕拉了他的衣袖。古長風看着夏天縱,正色道:“天縱,你也到了該選擇立場的時候了。”
是啊,該選擇立場了。夏天縱嘆了一口氣,道:“我會阻止宣皇。”
這個決定很自私。但平內逍遙在《小說神髓》裡說到,人在極度自私的時候,是不講道理的。夏天縱一直很講道理,現在涉及到父母的自由問題,最終選擇了自私。
夏天縱心裡有些發苦,因爲一直以來,受的教育都是大義當先。夏天縱這樣選擇,心底卻抱着先阻止宣皇,再來阻止魔族銀星靠近的僥倖。
古長風等人自然早就從衛道那裡得知了夏天縱與魔神塔的相關故事,是以才連古長風等人都站出來,讓夏天縱出手。這其中的原因只有一個,夏天縱纔是能充分發揮魔神塔威力的人。
但是,星鑰已經不在,僅憑魔神塔之力,就想與鎮國九鼎抗衡?夏天縱雖然骨子裡很自傲,但絕不是自大的人。
“拿來”,夏天縱將手伸到了茅十八的眼前。
“什麼拿來?”茅十八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夏天縱問茅十八要的東西,自然是乾坤訣的下卷。茅十八蒼白的臉突然變得雪白,狠聲道:“休想。”
此時形勢緊張,夏天縱懶得廢話,伸手就將自己的上半卷乾坤訣扔給了茅十八。茅十八一把接過,只一眼,就認出了乾坤訣的出處。茅十八當初在火雲寶窟裡得到下半卷時,根本不知道還有上半卷,不然這些年早就採取行動了。
拿到這上半卷,這部秘籍就完整了,茅十八心裡一動,但接着就想拿着這上半捲逃走。不過,茅十八一擡頭,就看到衛道、夏紫千、姜長陽等人虎視眈眈看着自己。茅十八做事荒唐,但這不能說他愚蠢。相反,茅十八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
大家都是聰明人,就不用費心計了。茅十八無奈,將下半卷《千神萬鬼籙》取出來,給了夏天縱。
夏天縱嘩地打開《千神萬鬼籙》,一邊看一邊說道:“我需要半炷香的時間。”需要半炷香的時間,自然是要學習秘籍中的內容。這話要是換個地方說,絕對會被人看成是一個瘋子。但在這裡,在場所有的人,除了夏紫千可能沒有見到過夏天縱過目不忘的本領之外,就是茅十八,對這一點也知道得很清楚。所以這裡沒有人笑話他。
姜長陽捋了捋衣袖,笑道:“我這老胳膊老腿也該活動活動了。”說畢已執了一支巨筆在手。
夏紫千一看這隻巨笑,沉靜如秋波的雙眼,猛然閃起兩道寒光。
南陽書院,最出名的文房四寶中,就是蒼狼巨筆。夏天縱爲此還專門跑過一次南陽書院求取,那一次夏天縱風塵僕僕衣衫破爛一身匪氣,連住宿的地方都沒找着,還在獨山大道上因爲坐騎拉了一泡屎尿被巡城的士兵罰了二兩銀子。
姜長陽手中的筆,跟蒼狼巨筆,似乎一個樣子,但是筆毫卻閃着不一樣的青芒,卻是一枝世所罕見的蒼狼王筆。整個北荒也就一頭蒼狼王,制這筆的蒼狼王毛,又是怎麼得到的?對夏紫千來就,蒼狼王就跟自己的親人一樣,所以見了這一枝筆,反應才這麼大。
不過這種情緒也是一閃而逝。這不是因爲夏紫千控制情緒的能力有多強,而是她從來就很淡漠而已。
夏天縱埋頭看書,姜長陽卻是閃身而出,到了宣皇等人的面前。宣皇兩眼看着天空中越來越大的魔族迴歸通道,右手一直抓着九鼎聚集的金光,沒有理姜長陽。宣皇不理姜長陽,是因爲他的身後,召穆公閃了出來。
這個大周皇朝唯一可以一目十行的人,一直以來都比較低調,但天下之人,從來就沒有懷疑過召穆公的能力。因爲他的排名,還在周定公之上。
召穆公相貌清矍,生得卻不高大,比起姜長陽來,還矮了一頭。但姜長陽卻如臨大敵,將蒼狼王筆架在小臂上,叫道:“當年比書,我輸你一筆,今日咱們再來比過。”
原來姜長陽與召穆公還有這樣一段淵源。召穆公微擡雙眼,輕聲道:“一筆而已,你就記到現在麼?”
姜長陽道:“有時忘了,有時記得。”
召穆公道:“是需要記得的時候才記得吧?”
姜長陽呵呵笑道:“你這人,就只是會說真話。我就奇怪了,你總說真話,宣皇能容你也就算了,當年的厲皇,怎麼也能容你呢?”
召穆公平靜的道:“爲帝皇者自能容人,正如今日容你一樣。”
姜長陽眉毛一挑道:“今日咱們比試,不要扯到帝皇家去。”說畢手腕一抖,已一橫劃了過去。
這一筆,不是起自山石草莽,而是起於雲端之上。姜長陽巨筆一出,牽動着天上的魔氣的九鼎的金光,寫成了一個上邊金下邊黑的一橫來。
召穆公也取出一枝筆來,不過這枝筆,卻不甚大,筆頭上一點紅色,正是宣皇平時用來御批的硃砂筆。
召穆公才取出筆,姜長陽筆意縱橫,已書成一個天字,向召穆公印去。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爲河嶽,上則爲日星。姜長陽起筆一字,正是姜家世代所傳的《正氣訣》。
南陽書院老老老院長親自出手,天下也只有召穆公、周定公等有數幾人接得。召穆公面色肅穆,起筆就是五個字:乾元亨利貞。
五字流轉,如一條游水的魚,啵地鑽進那一個天字裡,然後一掙一突,將天字生生擠破。
天字一破,無聲的衝擊波激起空氣一陣扭曲,四散擴去。這個衝擊波好生厲害,竟然直衝千丈,衝到了那本來就在下垂的魔族迴歸通道上。
這個通道,就像一條足有百丈粗的大柱子,柱子裡銀色瑩然,柱子最下端,一滴水珠狀的魔雲彷彿正要下滴。
姜長陽和召穆公兩人的衝擊波,倏地到了通道的最下端,生生將那一滴正要滴下的魔雲轟了下來。
那滴魔雲開始懸在通道的最下端,就只是一滴水珠的樣子,現在被轟下來後,就如一片遮天的烏雲,砸向大地。
這時的地上,除了幾百個來不及撤走的傷兵,便是遍地的屍體。宣皇看着那一片去砸下來,手指只是抖了一下,卻沒有采取行動。
魔雲砸在地上,無聲,卻如流水一般,在先前的戰場上流開。
魔雲流到一具屍體身上,順着屍體的傷口鑽了進去,屍體的皮膚下,就如鑽進去了無數的蟲子一般開始蠕動,然後突然化爲了一陣煙,融入到魔雲之中。
戰場上還沒有完全死去的一個扶桑戰士,看着流過來的魔雲,雙腿急劇的在地上蹬着,想要離開魔雲遠一些,但這魔雲的流動,快若山洪暴發,扶桑戰士的掙扎一點作用也沒有,眼睜睜地看着魔雲從他腿上一尺長的刀傷鑽了進去。
魔雲淹沒了這個戰士,再向前流雲,又淹沒了一個大周傷兵。
姜長陽和召穆公在魔雲墜下時,就停止了交手。所有懸停在空中的人和在魔神塔上的人,除了夏天縱和茅十八都在埋頭看書之外,其餘的人,無不盯着地面在看。
魔雲繼續在流,剛纔被魔雲侵過的兩名傷兵,幾乎同時站了起來。那名扶桑戰士從魔雲裡站了起來,全身已一片烏黑。烏黑的戰士,傷口裡長出了長長的骨刺,寒光逼人。那名大周傷兵也站了起來,不過他看着全身光潔的皮膚,很是茫然,因爲他感覺不到以前那種渾身充滿力量的感覺。
高高在上的這些人,幾乎同時看了出來,那名扶桑戰士和那名大周傷兵,剛纔還嚴重無比的傷勢,竟然痊癒。不同的是,扶桑戰士變成了更具有力量的魔族戰士,而大周傷兵變成了一個毫無武功的平民。
同樣的魔雲,在人身上,產生了不同的功效。
那名扶桑戰士看到了大周平民,突然躍起,一個提膝上撞,膝上長長的骨刺,扎向對方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