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夢境(二)

離開小區後, 佘漣提議說帶我去海岸邊轉轉。

“有名的風景區和旅遊區呢~難得來一次的話,錯過了可不行哦?”佘漣正用稍加掩飾的興奮表情看着我,旁人卻不輕不重拍了下她的腦袋:“不就是想去傑伊的燒烤店麼?你就算說的再委婉也還會把自己的目的暴露啊。”

傑伊?!我內心又是咯噔一下, 某些模糊片段像突然接收到信號的電視頻道一樣在腦海中刺啦重現。

這個世界的他……現在是開燒烤店的麼……

不過聽上去要穩定多了。

我隨着佘漣與魚禮二人穿過泛紅餘暉裡的三兩人羣, 沿着一路露天小攤走近沙灘後, 迎面吹來的, 是裹挾着烤肉香氣的海風。

“噢——喂!傑伊燒烤店優惠大酬賓!走過路過的都不要錯過哦!”

幾十平米的小店門口, 有個人影拿着喇叭剛試了音就開吼了。在他身後,已經絡繹不絕來了不少客人,除此之外依稀能夠辨認出在燒烤攤後忙忙碌碌的其他身影。

有忙着收拾餐桌的, 有四處招攬着的,還有一言不發正杵在店門口眺望的……

“誒誒!我看到紫姐姐啦!傑伊好像也在那裡等她哦——”沒顧得上我們反應如何, 佘漣已經率先往那邊跑了過去。

紫姐姐……

我的眼睛裡起了不明所以的漣漪。

“還是老樣子呢。說起來, 都是因爲那個人某天路過的時候, 相中了我們店裡的裝潢,佘漣纔會認識燒烤店裡的一大羣人。”

魚禮正說着, 我心下一動,只想快步上前。

但卻有股莫名的力量阻止了我。隨之而來的,還有耳邊一句由遠及近的話:

“從雨,不要再和這個世界的他們牽連上了。”

這每天從起牀開始就圍繞在身邊的磁性嗓音,我再熟悉不過了。

“除了誤入這裡的人, 其他的最好誰也別接觸。因爲這個世界, 是你的……‘觀夢’。”

最難以改變的類型麼?我嚥了口唾沫, 僵硬收回才邁出去的右腳, 靜靜看着飛奔而去的佘漣同紫姐姐親暱抱在一起。

“又來看傑伊了嗎?”佘漣擠眉弄眼。

“臭丫頭說什麼呢, 我只不過順路來吃個燒烤而已。”

“誒,那爲什麼還提着一份愛心便當呀~”

“等等……誰讓你亂翻啦!還有這可不是特意給他做的, 只不過是看在他拜託了我的份上。”

拎過餐包的傑伊麪不改色:“我不記得有拜託過你。”

佘漣偷偷捂嘴,眼睛在他們二人間滴溜溜亂轉。

“……那是因爲你記性太差了!真是的,什麼事都得我來提醒。”紫姐姐深呼一口氣,依舊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

“那需不需要換我提醒你一件事?”傑伊將餐包穩穩放在離自己最近的桌子上,又轉過頭不緊不慢開口道。

“什麼?”紫姐姐一臉迷糊,佘漣倒是不知嗅到了什麼氣氛,已經知趣地跑開了。

沒等面前人反應過來,傑伊已經大步上前,把她一把攬進懷中:“你忘了親我了。”

話語在空氣中蔓開,傑伊順勢低頭一吻。

周圍人依舊在忙着手上的活計,似乎是假裝沒看見。

已經跑回魚禮身邊的佘漣墊腳湊近身邊人的耳畔:“傑伊最近越來越大膽了,不過我喜歡。”

魚禮有些爲難地皺了皺眉:“你這話,我不怎麼喜歡聽呢。”

襯着金色沙灘與暖黃夕陽,與熱鬧人羣相隔十米開外的他們輕輕牽住了彼此的手,魚禮笑了笑,低頭吻在佘漣額上。

“那什麼,今天好想大吃一頓,起碼一百支烤串的那種。”

“想做什麼都好,走吧。”

他們牽着手,離我越來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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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幫我消除了他們之前的記憶……”

站在遠處靜靜望着一切的我,即使內心有些酸澀,也還是向那個聲音道了謝。他剛纔同我說明了,如果與原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我有交集,那麼作爲原住民的他們,可能會讓自己的世界線產生什麼樣的變動也說不定。

有些遺憾,但看着這裡的他們過得如此幸福美滿,我也已經覺得很開心了。

倒是他能隨意抹去記憶的力量讓我感了興趣,於是我又開口道:“我還不知道你本事這麼大呢,有你幫忙的話能早點找到你老媽也說不定呀,那個……呃,孟夕?”

那聲音卻頓了頓:“我是……孟多。”

判斷失誤得叫我措手不及。原以爲這樣沉着冷靜的畫風,怎麼想也該是孟夕纔對……

“叫一下我的名字吧。”

他又發話道。我愣了一會兒,照做了:“孟多?”

一瞬間,有道陽光朝着我直撲而來,停滯在我身旁後,漸漸幻化出了一道人形。

從頭頂,到腳跟,平日裡那張熟悉的面孔一點點出現在我眼前。

“那什麼,在過來找人之前,我記得你們說過無法和我一起過來的呀……”

“並不是跟着你過來,而是……在這裡等你很久了。”

“……啥?”

“連帶着哥哥的記憶一起。”

孟多這句話,卻讓我似乎聯想到了什麼。

現在站在我面前的難不成是孟多孟夕殘缺部分的集合體?所以纔是一個帶着孟夕記憶,而且會替他人解決世界線麻煩的……尚有感情的孟多。

又想了想這趟異世之旅的目的,我不禁在心裡扶了扶額:不是一家人,不進一界門。

“在我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幫我說話的人也是你麼?到底是怎麼來到我身邊的……”

孟多沒有回答,他將手輕輕覆上我的額頭,再挪開時,已有一陣金光浮現了出來。

似乎是和孟多締結契約的時候……額間的那個烙印一般的東西。

“這是我的印記,我認得它。在看到你的同時,我也從哥哥的記憶裡知道了些什麼,”孟多說着,有絲笑意蔓上嘴角,“你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倒是什麼也不知道的我有些茫茫然了。

順手在身上搜了搜,口袋裡那張一萬塊錢的卡還在,這起碼讓我對接下來的行程有了點底氣。儘管如此,要找到不知身在何處的蓮,依舊是道大難題。

接着又從另一側口袋中摸出臨走前鴉交給我的照片,上面的女子相貌平平但溫潤近人,正坐在陽光充足的花園裡,懷中抱着睡眼惺忪的嬰兒。

湊過來看的孟多也明白了照片上的人是誰,忽而喃喃了句:“這就是……我的母親嗎?”

我一愣,這纔想起,如果他剛出生就與本體分離了的話……應該到現在都沒見過媽媽的樣子吧。

不知怎麼,突然間覺得這個孟多身上罩着巨大的孤獨。

“誒你說,花點錢做個尋人啓事的話,會不會有用啊?”爲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我急忙想了個辦法開口。

他似乎認真思考了下,纔回道:“不一定,畢竟找人的話,最起碼還是需要確定出範圍……”

不過,目前也的確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苦惱中,我突然又想起了一直以來都在意的事情,想着一時半會也沒什麼事情可做,乾脆開口問了他:“關於孟夕的記憶……可以告訴我些什麼嗎?關於我的那一部分……”

孟多有些猶豫:“這是哥哥的私事……不過他記憶中你的,貌似還只是個五六歲的小孩子呢。你對這些已經沒有印象了嗎?”

還是小孩子的我?雖說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在遇到孟多之前,我一直都是個平凡的普通人類而已啊?

“那或許是哥哥他……既然不想讓你記得的話,總是有他的理由的吧。”

內心有些複雜,我至今爲止還沒見到過這樣善解人意的孟多。不過話也沒錯,因此我決定還是暫時不要追究這件事。

接下來如何去尋找蓮,纔是重中之……

夕陽餘暉落在面前女子身上,我愣住了,不由得舉起手中照片和她比了比。

“……你是,蓮?”

我不記得鴉有和我說過蓮有雙胞胎姐姐或者妹妹之類的話,那既然如此,同照片上一模一樣的她,就是本人沒錯了。

沒等我進一步驚歎,在我面前停下步子的蓮已經淚盈於睫,好像下一秒就會嚎啕大哭一番似的。

接着,她朝我身邊的孟多用力抱去,聲音都在顫抖:“終於找到你了,我親愛的孩子……”

圍觀着一切發生的我,猝不及防摸了摸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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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存的日光從地平線斜斜散來,我跟孟多分別在蓮身側走着。

同孟多寒暄幾句的蓮忽而轉向我:“謝謝你,如果不是因爲有作爲契約者的你喚他出來,不知道我還需要再待多少年才能感應到……”

我稍稍思考了下,問了句:“所以……這次是你主動前往這裡的是嗎?爲什麼不跟鴉先生商量一下,大家都以爲你是突然失蹤了呢……擔心的不得了。”

蓮的表情裡滿是抱歉:“但是……當時的情形刻不容緩,我根本沒有回去同他們解釋的時間。”

“情形刻不容緩?出什麼事了嗎?”

“有個許久不見的朋友突然找到我,告訴我他得到了能夠去其他世界的力量,還順便告訴了我孩子們缺失部分遺落異界的事情,問要不要捎帶我一程。因爲他即刻就要出發,我只好選擇立馬跟上。”

“許久不見的朋友?”我一愣,不由自主問道:“是……焰?”

蓮的表情比我更驚愕:“你怎麼會知道他?”

我胡亂組織起語言來:“那個……是這樣,你當年和鴉相遇的時候……嗯,好像是說被我附身了……”

她頓時豁然開朗了,表情也從驚愕轉爲驚喜:“原來,那個人也是你……這下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你比較好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尖,我小聲說道:“這都沒什麼……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把你帶回去啦,鴉他們要是見到你的話,不知道會有多開心呢。”

另一邊,一直默默無言的孟多正望着看向了我的蓮,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我隨即探頭對他說道:“沒關係的,都結束啦,現在只需要跟我們一起回去,你的生活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枯燥了哦。”

孟多目光有些爍動,不知道是不是內心心情複雜,他半晌只嗯了一句。

“在那之前,不應該讓我們好好聚一下麼?找個不錯的餐廳吃頓好的來慶祝下吧,”蓮也微微一笑,來回看了看我同孟多後,輕輕拍了拍身上口袋,“我請客,在這裡待了這麼久,掙的錢剛好富餘不少呢。小雨也是,待會要吃什麼,不要客氣隨便說。我猜鴉那個粗心鬼肯定沒有想到酬勞方面的事情吧?”

我咦了一聲:“當年看他照顧人什麼的挺貼心的啊?”

蓮忽而紅了臉:“那個……他只會對我這樣而已。”

默默走在路上,又是猝不及防一口狗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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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看起來不錯,生意也挺好的,就選這兒了吧。”蓮東張西望許久,終於選定一家西洋風格的大餐廳。

孟多已經被她親密抱着臂拽進去了。落在後頭的我剛要跟上去,身後卻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對不起對不起!我……有點緊張,出神了沒注意眼前有人……”

我吃痛地揉揉肩膀,剛要咧嘴回一句沒關係的時候——

時間靜止了。

我指的是我的心臟漏了一拍。

眼前,是原本滿臉緊張,此刻見了我卻微微愕然的季霏飛:

“那個……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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