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早飯,從天剛亮,拖到半上午,耗時近兩個時辰,總算結束。
老嫗顫顫危危,回房休息,老漢收起碗筷,放到祠堂外廳堂臺階,碗筷要還回人家,回來時,又帶來兩壺熱水。
留下希望收拾桌椅,復生這時起身,又變得相當乾脆利落,不過一開口,丁一雙腳一軟,差點坐倒地上。
只見復生對着丁一和桃避一招手,“走,上無間道去。”
率先出門,轉身而去,桃避當然緊跟。
留下個丁一來不及消化,短暫失神,惘然無措。
想知道的東西,知道的太快,知道的太突然,一點心理準備沒有,內心瞬間無法承受巨大的喜悅,精神失常了。
不過此精神失常,非彼精神失常,因短暫失神引起,又因神歸迅速恢復,趕緊跟上。
外面驕陽正豔,心情無比愉悅,陽光如此明媚,世界如此清晰,彷彿能辯虛無,彷彿能見初始。
離開村莊,穿過田野,一路直向西北。
進入隱密森林之後,丁一才見覆生體質強悍。
有點纖瘦,身高不比桃避矮多少,發足而奔,疾速不弱修爲在身的桃避,身影灑脫,毫不費力。
如此英姿,下嫁凡人,可以想象,身負何等隱秘,纔有如此艱難抉擇。
丁一猜想,可能正是因爲復生的存在,育遺村得以保全至最後。
心事在前,疾速無語,三個身影,似奔似飛,一個時辰早過,數座山峰逝於腳下,數條河流消失身後。
最後翻越了一座尤其高大的山峰,另一側山勢急劇下降,譬如深淵。
山峰之底,一片無比開闊的峽谷出現,整個峽谷毫無生機,一處遺蹟孤立峽谷之中。
整個遺蹟頹敗滄桑,萬木蕭條,只見枯乾,百草失綠,只見荒蕪。
空中已現無比狂暴的暴虐之氣,如此熟悉,“刑天殘軀”,丁一內心狂跳不止。
儘管早有猜測,儘管早有心理準備,現在得到證實,仍然感到無法抑制激動,無法保持平靜。
這個峽谷如此之大,以丁一的目力,尚不能夠全覽。
丁一判斷,超過育遺峽谷數十倍不止,比冰山盆地還要大上幾倍。
四周高山爲險,山勢之高,地勢之陡,又不是育遺峽谷可比。
細看之下,丁一發現,這裡能量豐厚,運勢天成,是難得的寶地,幾乎可與冰山盆地媲美。
冰山盆地氣運貴在豐厚而集中,這裡卻貴在豐厚而恢宏。
不過,現在這裡的氣運也在衰敗,能量流轉受阻,暴虐之氣影響之下,難以爲盛。
即爲遺蹟,無人涉足之前,可見這裡孕育多少兇禽猛獸,四周山深林密,又是多少兇禽猛獸的快樂家園。
育遺村莊被襲,答案已經躍然而出。
多少兇禽猛獸受暴虐之氣影響,喪失理智變得瘋狂,又有多少禽獸,或遷徙停留,或覓食前來,或洄游繁衍,加入其中。
禽獸大多有羣居天性,同負暴虐之氣,不正是變相成爲同族,不正好結伴爲患。
峽谷如此巨大,別說育遺村出現幾萬頭,就是出現數十萬頭,數百萬頭,丁一都可以理解。
峽谷出現眼前,復生立刻原地停下,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指前方。
“問題就出在遺蹟,交給你們了。”
說完就走,扔在二人,轉身而回,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一句必要的解釋也沒有。
孃親所爲,兩人哪敢制止,由她而去。
兩個相視一眼,慨然不懼,縱身下躍,向峽谷遺蹟前進。
一個有經歷,有經驗,不但不懼,還有期望。
一個有噩運纏身,只噩別人不噩自己,周身惡氣纏繞,最不懼的就是氣運影響,異狀浸染。
待到谷底,丁一發現,此處的暴虐之氣,與冰山盆地的又有些不同。
狂暴的暴虐之氣中,還夾雜着腥臭的腐蝕之氣,腐蝕之氣入體,竟然出現強烈的飢餓感,恨不得吞噬一切,撕碎一切。
禽獸瘋狂,緣自暴虐,禽獸襲村,緣自飢餓,原來如此。
幾分鐘時間,兩人就已經來到遺蹟跟前,近前觀看,才知遺蹟雄偉。
儘管目力奇佳,山頂之上,距離二三千里之遠,只見高臺樑柱。
現在看時,高臺竟然是一塊巨大的玉石,玉石之大,高怕有百丈,寬怕有三四里,四四方方,如此平整,如同刀切。
樑柱也爲玉石聳立,安放高臺四角,粗逾數丈,高聳入雲。
其它玉石,陣列荒蕪枯草之中,或爲牆基或爲臺階,或雜亂傾倒,或規則排列。
無一不大,無一不巨,小如臥槽之馬,大如峭壁林立。
又有一些形狀如鼓,有大有小,恰似閒坐桌凳;還有不少遺留雕刻痕跡,神似珍禽,狀如異獸。
歲月滄桑,無情浸染,玉石表面光澤已失,絢麗已隱,坑坑窪窪,留下時間腐蝕的斑駁,抹去歷史銘記的輝煌。
而除玉石之外,其它人爲痕跡點滴不見,千百萬年時間,也只有冥頑能夠堅持到現在。
暴虐之氣,不是惡氣,是意念的不服,是不屈不撓的抗爭,桃避不能吸收,但有惡氣相護,暴虐之氣不能侵。
詫異丁一的迫切,緊緊跟隨,才知丁一實力,全力之下,丁一駐足好一陣,桃避才趕到。
丁一駐足,桃避以爲是在等他。
不過等自己趕到丁一身邊的時候,發現丁一併沒有繼續前進的意思,也沒有開口說話。
只是緊盯前方巨大的玉石高臺,眉頭緊皺,正陷入思索。
丁一駐足,是在觀察,在思考。
因爲巨大的玉石上,有八個大字篆刻,有一把寶劍插在其上。
大字暗合某種韻律,字平凡韻不尋常,寶劍有五色神光,太過強大。
八個字深透玉石,雖經數百萬年不見字平,不見韻散。
“金玉其中,敗絮其外。”
這八個字,雖然篆刻玉石,卻彷彿獨立天地。
哪怕現在讀來,仍可感受當時狐氏所受壓迫,所承受的怒火,第一個金字,就是狐氏的天生剋星。
天地之性,衆勝寡,故水克火。精勝堅,故火克金。剛勝柔,故金克木。專勝散,故木克土。實勝虛,故土克水。
木灼火出,故木生火。火焚成灰,故火生土。土聚成石,故土生金。銷金爲水,故金生水。水潤木盛,故水生木。
相生既相剋,相剋又相生。
狐氏天生柔順,世出美女,正是因爲本體爲木屬性緣故,柔中帶剛,豔中見度,婀娜中有無限風姿。
另有蛇類,也天生柔順,也世出美女,但是本體爲水屬性,柔卻無骨,豔卻無度,嫵媚中帶無限慾望。
狐氏世居此地,正是因爲這裡草木繁盛,以木屬性能量豐厚之故。
四周難見塊石,難見碎玉,正是因爲剛能勝柔,金克木之故,所以這裡成爲狐氏祖地。
高臺爲玉石,樑柱爲玉石,地基爲玉石,無一不是玉石,顯然是被人有意放置。
正是金玉其中,要以金克木。
強留刑天殘軀供奉,世代弱其血脈,阻其氣運,斷其傳承,不正是敗。
絮代表弱,代表隨風飄散,代表難見蹤跡,不正是要強滅一族。
露骨明顯,不加掩飾。
任誰看到這八個字,都會心生寒意。
那把寶劍,顯然是修煉之人所有,五色神光耀眼,精神滋養,意念淬鍊,修爲高深,不到六煉,難有此等表現。
突兀插在玉石之上,不明原因,不明所以。
丁一以爲有高人捷足先登,因此在仔細觀察。
但有些地方又想不通,玉石正面的石壁上,已經被挖出了個大洞。
不是挖,準確的講,是在鑿,拿神奇兵器當鑿子用,一塊塊的將玉石鑿下,想鑿出個大洞。
寶劍的主人很堅持,鑿的時間不短,因爲從痕跡上看,每一下只鑿出了一小塊。
這種堅持,誤打誤撞,竟然挖出了一塊鑲嵌玉石之中的屬性材料,寶劍正好插在這塊屬性材料上,屬性材料因此開裂。
丁一判斷,玉石曾有陣法遺留。
時間洗禮,已經相當脆弱,乃至被寶劍的主人無意毀去一塊屬性材料,陣法就因此消失。
也猜想,可能正是因爲失去了陣法的控制,暴虐之氣才趁虛而出。
暴虐之氣出現的太過猛烈,太過狂暴,寶劍主人猛然間無法承受,棄劍而逃。
兇禽猛獸之禍,因此而起。
有六煉以上修爲,怎麼還會鑿,動用修爲,別說開個洞,就是將整塊玉石化爲齏粉都輕而易舉。
有如此實力,又怎能承受不住些許暴虐之氣侵蝕,又怎麼會棄劍而逃?丁一也想不通。
丁一還有一點想不通,因爲他感知到了暴虐之氣的源頭,在玉石之下的深處。
鑿玉石幹什麼?想挖個洞鑽入地下?還是這玉石中藏有寶物?
桃避到達丁一身邊,見丁一發呆愣神,順着丁一的目光看去,卻失聲大叫,“娘!”
那把散發五色神光的寶劍,再熟悉不過,正是孃親復生的隨身兵器。
桃避惡氣護身,不懼暴虐之氣,卻無法感知暴虐之氣來源。
不問原由,跳起身來,就想把復生的寶劍拔下。
卻不防被丁一攔住,“別急!”
“兄弟,這是孃的寶劍。”
“孃的寶劍?”
“散發五色神光,上面撰刻‘孔蘇’兩字,就是孃的寶劍。”
“真是孃的寶劍?那就取下吧。”丁一確信是復生的寶劍,就不再阻攔了。
既然是孃的寶劍,一定有孃的想法,是爲寶物也好,是爲他事也罷,日後見娘,自有區處,再由她定。
不過不等桃避動作,丁一卻先躍起,將寶劍取下,交與桃避,順手將那塊屬性材料取下。
從這個材料判斷,這塊巨大的玉石,曾經隱藏過一個強大的鎖陣,用來封鎖暴虐之氣逸出。
歲月侵蝕,哪怕有天地能量補充,這塊屬性材料也大不如前了,表面腐蝕,光澤不顯,用手一搓,被搓去厚厚的一層。
原本粗如碗口,一搓之下,如同牙籤,還被複生無意之中截成兩段。
丁一心想,就算復生不破壞這塊屬性材料,這個陣法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禽獸災禍遲早要上演,這一次有桃避感應,百萬裡馳回施救,下一次呢?是好是壞,誰也說不清楚。
丁一將殘餘的屬性材料收起,雖然只是殘餘,好在珍貴,細心收好,留作日後他用。
能在一塊巨石中,鑲嵌這些屬性材料,而玉石不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佈陣之人,實力非比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