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的北風掠過巢湖波頃的水面,捲起一層又一層的浪花,拍打在堅硬如鐵的船板上,發出“碰—碰—”的聲響,這聲音如同擂着的戰鼓,隨着船行速度的加快,鼓聲也一陣急似一陣,彷彿是在催促着士卒們快快出徵。
甘寧的錦帆戰船上,高寵推開關着的窗戶,雙眉聚結,銳利的目光凝視在蒼茫霧色中的湖面,久久不語,而徐庶則端坐在案几一側,瞧着案上的一張淮南地圖,沉思苦想。
依着高寵預先的方略,先遣朱桓和劉曄偏師襲佔臨淮,目的除了要奪取這個淮南的糧倉外,還有就是迫使袁術分兵去爭奪臨淮,如果袁術分兵,則朱桓軍可籍着夏汛淮河各支流水位暴漲之機,乘舟楫甩開袁術軍的糾纏,從背後給予正面迎戰的敵軍於致命一擊。
現在,袁術竟然一反常理的不救臨淮,對於高寵來說,如果不能清楚的判斷出袁術的目的,那麼下一步的行動也將無從談起。
“元直,袁術軍沒有兵力調動的跡象,看來我們原先的打算要行不通了!”高寵緩緩的迴轉身,許久方道。
徐庶臉色凝重,道:“寵帥,臨淮很有可能是一個誘餌?”
高寵聞言,臉色一變道:“元直是說,袁術根本就沒有要守衛臨淮的意思。”
徐庶道:“不錯。臨淮雖爲淮南之糧倉要地,但地處淮河下游的洪澤湖畔,離壽春尚有百里之遙,我軍即便佔了臨淮,短促間對壽春的直接威脅也有限。在壽春南的成德淝水一帶,有春秋時楚國令尹公叔敖修建的灌堤——芍陂,袁術只要能保住這一地的收成,勉力可維持三萬兵卒的供給,因此,臨淮的得失對於袁術來說,也許真的不如我們原先設想的那般重要!”
“僅憑着芍陂的收成供三萬兵卒是可以,但壽春的數萬百姓又以何爲食?”高寵問道。
徐庶勉強擠出一點點笑意,道:“在袁術的心中,我想百姓的生死根本就不重要。”
正說話時,艙門“吱呀——”一聲的開了,身披戰甲威風凜凜的甘寧大步踏了進來,在他身後,是一臉虯鬚的雷緒和頭束峨冠的和洽。
這三個人加上徐庶,是這次北遣主力的重要將領和謀士,其餘兩路,則分別由朱桓、劉曄和黃忠、陳蘭統領。
“寵帥,船隻已進入施水,再往前便是逍遙津了,我們應該怎麼辦?”甘寧一躬身,道。
“斥候有什麼最新的消息嗎?”高寵問道。
甘寧沉聲道:“寵帥,方纔梅緒差人送來緊急軍情,袁術已遣大將紀靈遣精兵二萬沿淝水南來,現在前鋒已到了成德。以寧之見,袁術是要趁着我軍兵力分散之時,期望畢其功於一役,將我軍擊潰。”
高寵讚許的點了點頭,甘寧的見解切中要害,與方纔徐庶的分析甚相吻合。
“以軍師之見,當如何迎敵?”甘寧見徐庶也在,遂問道。
徐庶沉思片刻,上前一步,手指着地圖,大聲道:“目前我軍兵力分散,北進主力充總數不過六千餘人,要想一戰致勝,幾不可能,取勝之道唯在堅守兩字。你們看——,這淝水出九江郡成德縣廣陽西,往西北入芍陂,自芍陂而上,在逍遙津與施水相合,我軍若要揮師北上,必走施水、淝水,而袁術軍逆流而上,也是同理,只要我們能夠在逍遙津堅守住十日,黃忠和朱桓就可從東西兩路沿淮水攻佔芍陂和西曲陽,進而威脅壽春,那時敵軍糧草不繼,必然軍無鬥志,我軍則可戰而勝之。”
甘寧道:“軍師之言雖有道理。然彼軍有二萬衆,我軍總數不過六千餘人,這淮南一帶千里平原又無險可守,十日之期恐有變數,莫如傳令朱桓、劉曄引軍回撤,再令黃忠趕來會合,如此則可一戰退敵。”
徐庶反駁道:“此萬萬不可。若讓黃忠、朱桓趕來,則我軍失了取勝的先機,即便一戰能破袁軍,強攻之下損失必巨,若我軍能夠堅守十日以上,則黃忠部在西,可取舒城、陽泉,朱桓部在東,可沿淮河而上取西曲陽,如此兩路進迫壽春,袁術軍進退無路,必潰矣。”
高寵一擊掌,道:“軍師所言善,兵行險着,非如此不能破強敵也。袁術大軍這一番來,必想着一戰擊破我軍,我軍若想堅守,需擇一要地據守方可。”
“什麼地方?”雷緒搶問道。
“逍遙津!”高寵狠狠的一拳砸下,巨大的力道竟將繪着地圖的羊皮砸出了一個洞來。
以徐庶這些日對高寵的瞭解,當然知曉身體裡流趟着血勇之氣的高寵此時正戰意昂然,莫說袁術軍有二萬人,便是再多高寵也是無懼。
徐庶點頭道:“逍遙津,爲施水與淝水交會口,這裡北通淮南,南瀕長江,乃是咽喉重地,就我軍來說,若是能在此處擊破袁術軍,則可揮師徑取淮河,進而威脅九江郡腹地,對於袁術軍來說,保住這裡,就是護住了壽春的屏障。”
“興霸,你速帶着水軍佔據有利地勢,並搶佔逍遙津渡口,雷緒,你領着宿衛隨後跟進!”高寵將目光從地圖上移開,望向遠方,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堅定,透着無比的自信。
壽春,揚州九江郡治所。
這裡屬九江郡,北臨淮水,西靠淝水,南臨長江,位於由淮入江的水路要道,具有極高的戰略價值。袁術之所以在南陽失利後東來九江,就是打算依託此地北奪徐州,南控江東。
壽春原本是戰國四君子中楚春申君黃歇的食邑。後楚郢都被秦軍攻破,楚於考烈王二十二年徒都至此,壽春從此成爲了江淮的大都會。自考烈王遷都以來,經歷這麼多年風雨滄桑,壽春依舊是兩淮的文化中心,其繁華可想而知。
不過,這都是過去的事了,自從建安二年十月曹操攻破壽春城後,昔日的繁華已隨着頻發的戰事而消失殆盡,集市隨着戰亂而蕭條,百姓多離散他鄉,壽春幾乎象是一個毫無生機的病人,只等着最後嚥氣的那一刻。
街道上,除了沿街行乞的叫花子外,難得有行人經過,人們個個面有菜色,目光呆滯,偶爾的轉動也是出於對食物的本能需求,在飢餓這道沉重的鎖鏈面前,人性中善的一面在生存的壓迫下正逐漸的消失。
街市間,易子相食的悲劇不時的發生着。
說者與聽者都麻木了,這樣的事情保不證明天就落到自已的頭上。不過,所有這些,對於生活在奢華帝宮裡的袁術來說,都是算不了什麼。
建安三年正月初,迫於朝廷再次征討的軍事壓力,袁術重新承認漢王室的地位,篡位的圖謀僅短短的持繼了半年的時間,便宣告了失敗,但這一切都沒能動搖袁術想當一次皇帝的決心,玉璽仍然在他的手裡,在壽春這一塊地方,一切的官階制度禮儀都沒有一絲的改變。
壽春城中,袁術原先興建的房屋樓宇早被曹軍一把火焚燒了個七七八八,現在袁術居住的是在舊址上重新建造起來的新房,它們有百餘間的連綿雕樑畫棟的房舍瓊樓構成,四周由黃色的宮牆圍着,從遠處眺望看去,象極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帝宮。
爲了這一座新宮的修建,袁術從年初開始便徵調了兩淮一帶的數萬百姓,工程一直到三月初纔算是正式完工。
就在高寵軍進抵施水,大戰一觸即發的時候,窩居在壽春的宮城中的右將軍袁術,卻在爲選妃的事情而興致勃勃。在袁術居住的寵大宮殿中,眷養着的妃嬪已有上百個之多,即便是當朝的天子也沒他這麼的荒淫奢華。
袁術盤腿坐在一張鋪就着錦鍛絲綢的牀榻之上,十餘個侍婢端着盛滿蜜水的罐子分立在兩廂,在袁術的左右是兩個如花似玉的年輕妃子伺侯着,女子的姣小玲瓏映襯着袁術大腹便便的肥碩軀體,這一幕與那個以細腰爲美的楚懷王也不相上下。
“猗兒,前些日交辦的選妃之事如何了?”雖然不過四十上下,但養尊處優的奢侈生活早已磨滅了袁術僅有的一點鬥志,現在的他滿身的橫肉,即便是再寬大的袍袖也無法遮掩他身上鬆鬆垮垮的肌肉。
原先那個洛陽城中人人稱頌、急公好義的“賽孟嘗”在現在的袁術身上,已尋覓不到蹤跡了。
“稟父王,壽春城中百姓一聽到您選妃的消息,都爭相排着隊送子女來供挑選,兒臣按照父王的意思,從中擇貌美秀麗者十人,現已送入後宮。”答話的是袁術的女婿黃猗。
袁術哈哈大笑,渾濁的眼中露出得意的淫光,道:“看來淮南的百姓都是擁護我當這個皇帝的,不然的話,民衆又怎麼主動的遣女入宮。”
黃猗臉色一黯,點頭道:“父王明鑑!”
對於袁術的倒行逆施,黃猗無力改變,只得默默承受,其實,荒侈極欲的袁術哪裡會想到,壽春的百姓之所以爭相把女兒送到宮來,並不是羨慕要當袁術的什麼嬪妃,而是圖的能有一口養活全家的糧食。
只有與掌握生殺大權的袁術攀上親戚,這樣才能使全家有一口飯吃。
“一人苦,使全家活。”這是流傳在壽春街頭巷尾的一句民謠,在生與死的前提下,一個女子是沒有選擇的餘地的。
“稟皇上,大將軍張勳、紀靈求見!”一個侍從神色驚慌的急匆匆跑進來道。
袁術接到一罐蜜水,飲了一口,慍色道:“什麼事情?”
侍從見袁術臉色不善,結結巴巴回道:“大將軍說,有緊急軍情稟服,小的多問了一句,聽說是有個叫高寵的領兵殺過來了。”
“啪——。”袁術一把將蜜罐摔在地上,大怒道:“高寵——,乳臭小兒,竟也敢到淮上來撒野!”
蜜水從摔破的罐子裡流出,浸入青石塊鋪就的地上,腐化荒淫的生活早已將袁術的身體弄得虛弱不堪,爲了增強自已的yu女力,袁術聽了方士的建議,每天喝蜜水以增補,據說只要能堅持七七四十九天,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功效。
“更衣!”很久以來,袁術都沒有象今天這般的盛怒了。
去歲曹操舉兵征討壽春,袁術不敵避居淮南,那一次曹操聯合了孫策、呂布、劉備、高寵等豪強,袁術雖然大敗,但畢竟實力相差甚大,吃了敗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這一次,偏居豫章的高寵居然單獨的興兵來犯,袁術如果不怒。
前殿。
“那小賊領了多少兵馬來?”端坐在龍榻之上的袁術已經整衣束髮完畢,他一邊聽着張勳和紀靈的稟報,一邊眯起被肥肉堆砌成一條縫的眼睛,從那一道縫隙中,不時顯現出懾人的寒光。
“稟主公,據前方探報,高寵此次分二路進迫壽春,東路爲其主力,出巢湖,沿施水進犯,約八千餘人;西路出皖城,向舒城、陽泉一帶推進,有近二千人。”年近五旬的張勳是袁術老臣,鬚髮已花白了,他躬身道。
袁術聽罷,禁不住大笑道:“我道小賊有多少實力,原不足一萬人馬,就憑這點兵卒,也想到淮南來混,真是不知好歹!”
“那高寵小賊一路打着揚州刺史的旗號,昨日已遣偏師襲佔了臨淮,臨淮乃是淮上的糧倉,不容有失,主公請讓我率一支軍迎擊之。”身高體壯的紀靈環眼暴突,大聲道。
袁術挪動了一下肥胖的身軀,拍了拍龍榻的扶手,道:“小賊居然不自量力分兵進犯,如此一來,他的主力就只剩下了不到六千人了,紀靈將軍,我命你速領二萬人馬出成德而上,務必擊破小賊的主力,生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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