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寧急報送到高寵手中的時候,剛剛升任“大將軍”的他正在議事廳和周瑜等人商議兵力的重新部署方案,隨着荊州的平定,高寵當前的敵人更換爲曹操和劉備兩個,而彭澤和江夏這兩處昔日的戰略要地也隨着勢力範圍的改變失去了其原有的價值。
“我軍平復荊襄三交州,盡得三州精銳,又逢寵帥新任大將軍位,值此大好良機,正可厲兵秣馬,舉大軍北指中原,與曹操一決雌雄!”隨軍參謀和洽一臉的興奮,上前力諫道。
和洽的想法正附合了一部分官員的意見,在他們看來,荊州已經拿下來了,乘此機會兵發中原打敗曹操是當然的舉動,一旦錯過豈不可惜之至!
未等高寵回答,徐庶已大聲駁道:“據可靠情報,宛城方向的曹軍大將是驍將曹仁,其轄下兵力約二萬衆,並有部分虎豹騎精銳協助鎮守,我軍在荊襄一帶的總兵力雖有五萬餘,但其中水師就佔了一半,剩下可以調動的兵力不到二萬,以少擊衆如何可勝,由此,我們的當務之急不是進攻,而是固守。”徐庶的聲音雖然不大,卻是沉穩有力。
周瑜也點頭道:“寵帥,曹操舍河北而回師許都,正是爲了防備我軍北上,我們不能中了他的計策,現在考慮荊北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爲避免再出現上一次的疏漏,我軍在新野正面的防守只能加強,不能削弱。以瑜之見,我們不妨調令徐盛軍駐新野,太史慈軍駐湖陽,加上樊城的朱桓軍,這樣就能在荊北形成一個品字的支援防禦體系,一旦宛城之敵有什麼異動,不管曹軍從哪一路來,都逃不出我們的視線。”
高寵用讚許的目光投向周徐二人,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看得出經歷了夏侯惇南侵戰役的洗禮之後,周瑜和徐庶之間的默契更進了一步,對於戰略戰術的分析也更加的精闢。
高寵摸了摸下巴剛剛留了不久的微須,踱了幾步,擡頭說道:“都督和軍師之見我贊同,在此三軍防守之外,我考慮調趙雲的疾風騎至襄陽,這樣一可以就地徵集荊襄一帶閒散的戰馬,二可以爲荊北戰場增加一支機動作戰力量,三呢,我可不希望荊北只是一味被動挨打的守勢,在適當的時候,我們更可以守中帶攻,狠狠的敲曹操一下子。”
一場血淋淋的大仗不止讓周瑜、徐庶的能力得到了錘鍊,也讓高寵進一步的成熟起來,他的心中裝着的再不是局部戰線上的得與失,而是整個全局的存亡。
“嗯,我們的戰馬雖然不如曹軍那般優秀,但只要戰術運用得當,也不是完全沒有小勝一場的把握!”周瑜搖了搖手中的羽扇,笑着道。
“此外,在我們與曹操徹底決裂之後,不僅是荊北戰場會受到威脅,在淮南戰場上,我相信曹操也不會放手讓我們屯田休養的,因此,我意調動李通部去鎮守合肥,這樣壽春——合肥——金陵就能形成一條堅固的防禦鎖鏈,就算曹軍突破一點,也無法憾動我淮南的根基。”高寵又道。
正在討論熱火朝天的進行時,一名小校持着塗着朱漆的軍中簡牘快步而入:“報寵帥,江陵甘寧將軍急報,劉備與益州牧劉璋聯合,擊攻趙韙勢力,兵取江州城。”
“哦,想不到劉備的動作這麼快,趙韙也太沒用了吧!”周瑜噫了一聲,驚異道。
想到劉備出走襄陽時倉皇逃跑的慘狀,周瑜不可想象劉備這麼快就恢復了梟雄的本色,但可以預見,照這個樣子發展下去,遲遲早早益州要屬歸劉備所有。
高寵接過簡牘,仔細看罷,自信滿滿的臉上掠過一絲凝重,他沉聲道:“諸位,按降將沈彌所說,劉備已成功吸納了東州兵爲其所驅,並爭取到了部分蜀中官員的信任,這樣一來,蜀中的形勢就相當的微妙了,我們如果沒有動作,劉備就會很快擊敗劉璋,到那時候,勢力鞏固的劉備必然興兵東下復仇。”
“嗯,可惜益州地勢險峻,入蜀之道也只有那麼幾條,劉備只要守住江州、宕渠等要塞,我們就奈何他不得。”和洽嘆息道。
徐庶稍一沉吟,諫道:“如今我軍方定荊襄,正是百業待興之時,持強用兵先不說效果如何,單是糧草輜重的補給就是一個大負擔,而且,我軍與劉備開戰不就正中了曹操的下懷,所以,庶以爲最好的辦法是想方設法造成蜀中長時間的內亂,這樣就算劉備好不容易統一了益州,也將元氣大傷,到那時,我軍已休養生息得差不多了,提師入蜀易矣!”
“軍師有何高見?”高寵聽徐庶說得在理,知道他已有了定數,遂問道。
徐庶道:“以庶之見,我們不妨先遣精幹之士往蜀中游說,揭露劉備假行仁義實搶地盤的真相,這樣就能劉璋對劉備的企圖有所防範,不致於很快的覆亡。”
高寵搖頭道:“二劉同出一宗,以劉備仁義的名聲和皇叔的身份,怕劉璋不僅不會相信我們的說法,反而更對劉備不加設防。”
徐庶道:“劉璋雖然懦弱無能,但蜀中豪傑卻並非人人是貪生怕死之徒,就算劉璋不信也不要緊,只要能激起蜀中豪士反抗的亂機,拖延戰局的目的可以達到。”
“好,這件事就由軍師全權負責。”高寵吩咐道。
這樣一種以穩定休養爲方針的戰略對於目前的高寵軍來說,是相當必要的,經歷了上半年的這一場爭取荊州的大戰,將士的厭戰情緒也隨之而上升,是適當放鬆一下的時候了。
江東是高寵的根基,也是他最賴以生存的重要產糧地方,在淮南戰線採取固守防禦,可以避免大規模用兵造成的人力、財才上的消耗,從而保證江東的穩定。在荊北戰場高寵採取的是以守帶攻的路線,用徐盛堵住新野缺口是第一個步驟,下一步的重點是籌建一支精銳騎師,爲角逐中原作好準備。
十月初,金秋的槐花開滿了枝頭,襄陽的城牆也被斜陽塗上了一層金黃色的餘輝,顯得分外的美麗和諧。
“寵帥,這襄陽的馬市上哪還有什麼好馬呀,我們不用去了吧!”趙雲雖然調到襄陽不久,但這襄宜一帶什麼地方有好馬他早摸了個熟。
高寵一身尋常的青布衣衫,黑黝黝的臉龐一看就是風裡雨裡呆得久了,加上頜下的短短鬍鬚,平平常常的樣子不象一個在戰場上威風八面的統帥,倒象是一個大豪人家的採辦管事。
相反,趙雲的衣着卻要引人注目的多,與南方人完全不同的高挑身材,北地幽燕的寬闊腰帶,束在頭上的錦冠,墜在腰間長劍上的玉質掛飾無一不在顯示着主人的出色,加上他俊朗不俗的丰韻神彩,一出場便教路過的女子一個個伸直了脖子。
“呵,平日裡旁人的眼神都是圍着我轉個不停,看得人直發毛,今日總算得了閒了。”高寵哈哈大笑。
趙雲臉上一紅,無奈的分辯道:“我哪知道寵帥急急的叫我是爲了趕馬市,要不我還是先回營帳一趟,換過一身行頭再出來。”
高寵笑着止住趙雲道:“你瞧這日頭,已快近黃昏了,我們要是再耽擱一陣子,怕就趕不上了。”
“可是——!”
“子龍,不要可是不可是了,今天是十月初十,城外的馬市熱鬧得得吶,聽說還有來自隴西的馬販子,你若是錯過了,可不要後悔。”高寵道。
“原來是有西涼的好馬?我們快些趕去,萬一被別人搶了先可就晚了。”趙雲精神大振,興奮的說道。
相比在公孫瓚手下里輕而易舉的徵集起五千白馬的壯舉,在江南一帶莫說是白馬,就是想徵集五千普通的馬都極不容易。
一靠近牽放騾馬的榷場,一股刺鼻的糞便味道迎面而來,在一間一間的用樹條粗粗隔離開的圍欄中間,騾子和驢佔了大部分的攤位,這些個攤位相當的簡陋,看得出買賣驢子和騾的都是些普通的農人,在耕牛缺稀的時候,用驢騾代替總比人力耕種來得好一些。
穿過這些攤位,終於在馬市的盡頭,那裡出人意外的搭起了一個寬大的可以容得下數百人的涼棚,在棚的右邊是裝飾得可以稱得上富麗堂皇的馬欄,而更讓賣主心動的是圍欄內不時打着響鼻的高大西涼駿馬,欄杆上掛着樹皮製成的掛牌,上面用墨字寫着產地及馬的雌雄、年齒等等。
與那些驢騾販子殷勤過實的吆喝自己的東西如何如何好相比,這裡的夥計只是抱臂站在一旁,任由着賣主在旁邊評馬論足,只是在賣主最後表露出購買的意向時,才放在臂膀幫着牽過相中的馬兒,套上早已洗刷乾淨的轡頭與鞍韉。
高寵湊近圍欄細看,卻見小牌子上歪歪扭扭的寫了兩行字:河套雄馬,三年生,齒完好。
河套是隴西河西走廊一帶的總稱,因爲有着高山雪水消融下的大片肥沃草場,極是適合放牧,來自那裡的駿馬就質量來說,雖然和名聞暇邇的大宛馬和烏桓馬有些差距,但比之矮小耐力又不佳的中原馬來說,優勢自不待言。
一旁的趙雲看得出了神,這裡的馬兒如此神駿,讓他這個疾風騎的統領着實有些自慚得很,一比一牽過來溜溜,高下立判。
“寵帥,這兒的馬如此駿朗,若有我疾風騎所有,當真是如虎添冀。”趙雲大聲道。到了這時,他終於明白高寵硬拖着他來馬市的緣由,不消說的,這兒的駿馬等一會就全都是他疾風騎的了。
“這馬你們買得起嗎?”一聲銀鈴般清脆的聲音傳來。
高寵與趙雲擡頭一看,卻見一個身着胡服的少女帶着一絲譏諷之色走了過來,她的面容被一層薄薄的輕妙遮着,看不真切,但她神情中的輕慢和不羈,卻是清清楚楚的能感覺出來。
趙雲劍眉一挑,反駁道:“姑娘怎能如此說話,我們還未開口你如何知道我們買得買不起?”
那胡服少女腰枝輕顫,笑得彎下身軀,好半天方擡起臻首,道:“公子跟你直說了吧,我這些個馬兒值得可是天價,瞧你這一身衣着,雖然還算不錯,但是——!”
“我出不起,那什麼人出得起?”趙雲被這少女言語一激,臉漸漸的漲得通紅起來。
“嗯,就江南這麼一塊地方,將就能出得起價的只有一個——大將軍高寵。”少女俏鼻一皺,伶伶俐俐的答道。
高寵聽得少女說出自己的名字,心下一驚,好奇心頓起,遂跟前一步,問道:“不知姑娘需要的是什麼價,不妨說來聽聽!”
胡服少女上下打量了高寵一會,不屑道:“你一個管帳跟班的,恁是多事,也罷,我就說給這位公子聽聽,不過在我說出來之前,我有一事還要問問公子。”
趙雲要聽答案,只好耐下性子問道:“姑娘請講?”
那胡服少女點了點頭,道:“公子一定知道漢武皇帝大破匈奴之後,從關中長安往西域有一條名聞天下的絲綢之路,公子聽好,我要問的事正與絲綢之路有關,請問中原的什麼物品運到西邊最是價值連城?”
趙雲回道:“所謂絲綢之路,自是以絲綢最爲值錢,這天下人皆知,姑娘爲何明知故問。”
“那好,我的這些個駿馬匹匹都是在中原尋不到的稀有馬種,我開的價錢就是用萬匹的江南絲綢來換我這十餘匹的西涼好馬。”胡服少女俏臉一寒,正色道。
萬匹的絲綢,在這個戰亂動盪的年月,幾乎要佔到絲綢總產量的五分之一,能夠調動這麼大一筆絲綢的,除了掌握實權的官府,沒有其它人有這個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