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瞬時靜得可怕,彷彿一根針落下都能聽到聲響似的,就在這突然的沉寂之中,爆發轉瞬即發,夏侯衡挑釁的話語已然激起了豫章衆將的火氣。
黃忠略有些花白的鬍鬚顫動着,圓睜的雙目更是冒出火來,甘寧和徐盛的手已按到了腰間的利刃上,只要高寵一聲令下,夏侯衡那顆狂妄的腦袋就要搬家了。
突然間的冷清讓夏侯衡感到了有些不自在,兩側刀鞘間閃現的寒光不時刺入眼際,讓他感到了芒刺在背的不舒服。
夏侯衡乾笑了兩聲,道:“不知——妹夫以爲如何?”
方纔還一口一個刺史大人的夏侯衡的語氣不自覺的弱了下來,若按着“夏侯雲”的關係,夏侯衡這一聲妹夫”喊得雖有些個不倫不類,但倒也讓旁人挑不出半點的刺來。
從接到書信那一刻起,高寵一手拿着揚州刺史的印授,一手緊按在案几上,始終未發一言,他只是冷冷的盯着在自已面前拙劣表演的夏侯衡。
這時聽到夏侯衡服軟,方不冷不熱的回道:“夏侯公子既有此雅興,接下來就由許掾吏領着四處轉轉吧!”說罷,緩緩的將右手從案几上拿開,然後慢慢的張開,手中擒着的,卻是生生被他蓄力卸下來的一角案几。
夏侯衡本還想再說幾句漂亮的話,待看到高寵面沉似水的表情和掉落到地上的那塊硬木,只得悻悻然隨着許靖退出了大廳。
等許靖、夏侯衡走遠了,高寵道:“在場諸君,方纔夏侯衡的話可都聽清楚了!”
黃忠大聲道:“寵帥,忠年雖五旬,卻還耳聰目明,若不是顧忌着違了軍紀,我早就揮拳將這個狗屁夏侯揍成兩豬頭了!”
黃忠此話一出,衆將頓時發出鬨堂大笑,高寵臉上也露出一絲微笑,他道:“老將軍與衆位將軍適才能隱忍不發,非是怕了夏侯衡這廝,實是爲大局着想,寵自理會的。”
“不過,這一次出征,我們定要讓鼠輩瞧瞧豫章子弟的能耐!”高寵奮然起身大喝道,聲音激昴有力,透着無比的自信。
“寵帥,我們何時出發!”甘寧一聽馬上有大仗可打,大喜道。
“明日午時後——。這一次殲滅來犯之敵,我們定要將黃祖完殲於柴桑,決不能讓一個漏網逃回去。”高寵大聲道。
徐庶點頭道:“春汛時節,河流漲水,正是出兵的好時機,那黃祖屢犯我境,的確要給點顏色看看才行,這一次正好給休整後的各軍練練手!”
“梅乾將軍,東面戰線有什麼異動嗎?”劉曄轉首問道。涉及到戰術層面,身爲軍師和參軍的徐庶和劉曄考慮的無疑比高寵來得更加的實際。
梅緒出列,稟道:“孫策在退兵之後,駐防丹揚的陳武軍也往後撤了一些,現在陰陵的宗帥祖郎歸附了我軍,東部戰場倒也平靜!”
劉曄憂道:“這好象不太符合孫策的個性!暗流之下,恐有異象。”
黃忠笑道:“參軍大人多慮了吧,依忠之見,孫策是被我們打怕了,做縮頭烏龜去了!”一句話說得廳上衆將哈哈大笑。
身爲一軍統帥,對於老對手孫策的能力,高寵自然不會懷疑,也不會幼稚到以爲孫策真是龜縮不出了,不過,眼下東面戰線有太史慈和祖郎兩支部隊,石印山要隘又有霹靂戰車增援守衛,暫時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一付肅然神情的顧雍出列道:“府庫中存糧已然不多,如果寵帥一定要戰的話,需速戰速決方好,否則的話——。”
顧雍現在掌管着豫章的內政,對於府庫中還存有多少的糧食沒有誰比他更清楚的了,去歲積攢下的十餘萬斛糧草在經歷過冬季大戰的消耗後,已去了近一半,加上大量流民的涌入,又消耗去了剩下的一多半,初春三月正是青苗待熟時節,百姓家中估計也沒有什麼剩餘的了,一旦發生饑荒府庫又調均不出的話,豫章的賊患恐又要復起了。
“元嘆說的是,所以這一次,我們不僅要全殲來敵,還要速戰速決,讓黃祖從此絕了侵我豫章的念頭!”高寵朝着顧雍點了點頭,嘉許道。
“不知道江夏軍的統兵大將是誰?難不是黃祖親自來吧!”甘寧一直在東面的虎林作戰,對於西線的敵情尚有些不明。
梅乾回道:“是大將陳就!”
甘寧一聽,冷哼了一聲,笑道:“狗屁大將,就那個靠着拍馬屁往上爬的傢伙,老子一拳就能打他十丈遠!”甘寧一句話說得大家轟堂大笑,就在談笑之間衆將把黃祖的四千人馬視如無物。
高寵也笑了,道:“既如此,諸位將軍即回各部準備一下,明日我們祭師出征!”
待商議完畢,高寵換了一身平常穿着的衣衫,向着後院走去,方纔命人將朝廷送來的新嫁娘讓過了內府,這一路上鑼鼓喧天的,在後院的慕沙一定會聽到,雖然不是說怕了慕沙,但愛烏及烏,這萬一要是起了誤會就不好辦了。
“少衝,新娘子已安頓到了前院左側的內室!”高寵擡頭一看,卻是已擔負起太守府中雜務管事的高岱。
“哦!多謝岱叔了!”慕沙住在最後面的院子裡,這新人安置到前院左邊的廂房,正好可以離慕沙遠一些。
高寵徑直的穿過前院的迴廊,看也不看張滿着大紅燈籠的新房,急匆匆的向後院趕去,他卻不知道,在新房裡面,有一個美麗的女子正焦急萬分的等着他的到來。
門虛掩着,高寵一揭門簾,卻見慕沙側身斜躺在牀上,一語不發。
“外頭春guang明媚的,怎不出去走走!”慕沙的身體雖在一天天的康復,但總體來說,久虧之後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休養方行。
“我去外面做什麼,難不成那震天的鑼鼓還不夠響嗎?”慕沙一擰腰,甩開高寵的手,恨恨然道。
“嗯,這屋子裡怎麼醋味濃濃的,敢情是侍女打翻了盛放的罐子?”高寵似笑非笑道。
“你狗鼻子呀!”慕沙破泣爲笑,嬌嗔道。
大病初癒後的慕沙多了一分依賴,少了一分颯爽,要是以往,慕沙斷然不會作出如此妞妮的舉動來,慕沙的變化高寵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所以今天,他無論如何也要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嚮慕沙說個明白。
“如果我不答應,那就不僅僅是回絕了一門親事,更要被視爲公然與大漢朝廷對抗,到時的後果是可想而知的。不過,我雖然不能公開的反對,但我卻可以讓自已的心不去背叛!”高寵扶起慕沙的身軀,言詞切切道。
“可是,你這樣做,對於另一個女人,是不公平的。”慕沙嘴裡這麼說着,臉上的神情卻透着幸福與快樂。
高寵將慕沙緊緊的貼在胸口,道:“我只知道,身爲七尺男兒,這一生一世不能讓愛我的女人受半點的委屈!”
紅燭撲撲,映襯着窗外半掛着的明月,在皎潔的月光下,兩個身影慢慢的融到了一處,而在另一個房子裡,大紅的燈籠、喜慶的綢緞、還有紅色的錦被,這一切都不能掩飾住孤影獨座的愁悵。
“我知道他是個重情義的男人,他不會來的。”大喬喃喃的說着,話這麼說着,她的眼睛卻向着門口不住的張望。
“要是今晚見不到高寵,父親和妹子可就——。”大喬焦急的來回踱着步。
建安三年三月五日,高寵親率大軍八千餘人,從水陸兩路迎擊入侵到柴桑的江夏軍,其麾下大將甘寧、徐盛、黃忠、朱桓這一次悉數出徵,朱桓和黃忠從陸路沿江逆上,防止江夏敵軍棄舟登岸潰逃,徐盛率彭澤守軍在柴桑一帶正面迎擊,而高寵與甘寧率水軍精銳四千餘人快速通過蘄春、黃州,切斷敵軍回撤江夏的後路。
“夏侯公子,這逆水行舟的滋味可好?”雷緒瞥了一眼正吐得一塌胡塗的夏侯衡,取笑道。
“呃——,雷將軍,能不能讓船開慢一些!”夏侯衡臉色慘白得嚇人,早沒了初上船時趾高氣揚的勁頭。
“哦,這個恐怕不太好辦,公子難道沒聽說過兵貴神速的道理,若是因爲公子一人而耽誤了殲敵的行動,寵帥那裡可不好交待!”粗豪的雷緒作出一付同情的樣子,重重的拍了拍夏侯衡的肩頭,道。
夏侯衡被他這般一拍,原本極力嚥下的一口惡水再也遏制不住,“哇”的一聲撲到船舷之上,又一次痛苦的吐了起來。
“傳寵帥的將令,宿衛隊全速前進,跟上錦帆軍!”雷緒看也不看夏侯衡,大聲的喝令道。
柴桑口。
東臨潘陽湖,南依廬江,北靠長江,乃是孤懸於江中的一塊險地。此地易攻難守,從江夏順流而下的黃祖軍劫掠豫章,十次中倒是有八、九次是從這裡登岸的。
這一次,統領四千江夏軍的陳就也不例外。
但是,他在這裡卻是遇到了守軍的迎頭痛擊,早就嚴陣以待的朱桓、黃忠兩部三千餘人紮下營壘,未等到江夏軍全部登岸,便發動了蓄謀以久的反擊。陳就的先頭部隊剛一下船,即被強弓硬弩射死射傷好百餘人,陳就一連衝了三次,也不過是多增加了些死亡的人數而已。
“媽的,豫章的蠻夷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陳就看着擡上船的一個個傷兵,臉色愈發的難看。
“將軍,敵人的戰船衝過來了!”一名遊弋巡邏的斥侯兵急衝衝的喊道。
陳就覓聲看去,卻見下游方向,數十餘艨艟戰船正快速的靠近,那旌旗上“徐”字的旗幟越來越大。
琅琊徐盛——,陳就倒吸了一口涼氣,建安二年八月間,陳就隨同黃射掠彭澤,當時徐盛手下不過五百人,卻殺退了已方數千水軍,那一戰的慘烈,陳就現在仍是記憶猶新。
“快撤!”陳就大喝道。
這一次,若不是那個該死的劉勳慫恿,這等倒楣的差事也論不過自已,現在,上岸被擋住,水路又有敵軍攔路,再不退就要被全殲了。
夏侯衡迎面躺倒在船艙裡,不住的大口喘着粗氣,這上下顛頗的苦差事快要了他的命,瞧着一旁高寵兵卒神情自若的表情,夏侯衡真不知道同樣是人,爲什麼發生在自已身上的痛苦其它人得不上。
“雷緒將軍,寵帥命你率所部從左路迫過去,衝散敵軍的陣型!”
“好——,等了這老半天,敵人終於出現了,兄弟們,隨我衝過去!”隱約間,夏侯衡聽到船頭有人在說話。
在蘄春以北的江面上的激戰比起不久前的小孤山一戰來,規模和持繼時間都要小了許多,陳就的江夏水軍潰退到這裡,被早就等候在此的高寵軍攔住,雙方一接觸,軍無鬥志的江夏軍便四散潰散,陳就見勢不妙,棄了座船,企圖乘小船繞開主戰場逃跑,正被在錦帆戰船上監視的甘寧看到。
甘寧手起一箭,銳利的箭矢劃過戰陣,將一腳已跨上小船的陳就牢牢的釘在船板上,江夏軍卒見主將陣亡,更是無心再戰,紛紛棄了兵器投降。
這一仗從開始到結束,僅僅用了二個時辰,四千江夏水軍死傷一千八百人,餘者全都作了俘虜,隨後,甘寧率部溯江而上,進逼江夏城下。
本想偷一把米的黃祖見甘寧到來,嚇得一面派使者向高寵求和,一面急向襄陽的劉表請求援兵,但此時,劉表正與曹操在宛城相鬥得緊,正指望着能從南部戰場調兵增援,聽黃祖這一稟報,只得令守衛江陵的蔡瑁拔一支軍增援江夏。
在這一仗中,高寵軍這邊唯一感到不爽的人只有夏侯衡了,適才在戰鬥中,他奈不住好奇,出了船艙想看了究竟,卻不想腳步虛浮,一個站立不穩,倒栽蔥一般的掉落到了江中。
生於北地的他哪裡會水,撲騰了幾下,又一連吞了好幾口的江水,肚子喝了個滾圓,身體更象便被灌了重物一般,往江底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