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戰失利,看來要求蔡瑁在短時間內有大的作爲是不可能了,現在,最可期待的結果就是曹仁和五溪蠻能在高寵的後方翻江蹈海——。
就在曹操苦苦謀劃破敵良策時,一陣鑽心的頭痛刺入他的腦際,這一種痛鋒利無比,就如同一柄噬血的巨大戰斧在不停的砍着頭顱,一直到把它劈開爲止。
“哎——喲!”曹操終於忍禁不住叫喊出聲,在疾病面前,就算是再鐵打的漢子也一樣無能爲力。在這個關健時候曹操病倒了!無助的他扶倒在錦榻之上,雙手抱頭,不停的翻滾着,實在忍受不住的時候就用頭狠狠的撞向支撐軍帳的木柱。
響起驚動了外面護衛的兵士,但卻沒有一個兵士敢掀帳而入,因爲曾經有一次,曹操假作病狂將一名看到他病相的侍衛刺死。進帳是死,不進帳乾着急也是死,急得團團轉的侍衛一邊叫來隨軍醫師,一邊遣人請來了軍師荀攸,併吞吞吐吐的將情況如實告知。
荀攸大驚,他不敢怠慢急急叫上程昱,等二人進帳時,曹操已服下醫師開具的鎮靜藥,沉沉入睡。
“仲德,再這樣下去,主公這身體怕是支撐不住,你我身爲屬臣,必須有所擔當才行。”荀攸退出帳外,沉聲對着程昱道。
程昱神情肅然的點了點頭,道:“主公這病多半是爲這戰事憂心所致,要治好這病,當先問病因,看來是我們出力的時候了。”
荀攸轉身,握緊程昱的手道:“那好,我們這就去蔣幹營帳。”
這些天來,跟隨着大軍一道南下的蔣幹日子也不好過。
自在襄陽大會上獲悉了兩個看似重要的情報後,蔣幹迫不急待的差小僮將這個消息送往與周瑜事先約定好的接頭地點,可是,在小僮走後不久他就後悔了。
曹操十五萬大軍破竹南下,所擋之敵無不望風而潰,幾乎就在短短的半個月時間,強與弱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本來蔣幹答應周瑜做內間是看到高寵一方實力強大,也爲了給自己留條後路,但現在,這內間的身份卻讓他忐忑不安。
“看來高寵不過是表面的強盛罷了,真正厲害的還是曹操!”蔣幹暗暗自忖。
“子翼,這段日子怎麼愁眉不展的,莫非是有什麼心事?”就在蔣幹躲在帳中坐立不寧時,軍師荀攸和參軍程昱掀帳而入。
“呃,是公達和仲德呀!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蔣幹神色一緊,乾笑道。
程昱哈哈一笑,也不客氣的坐到主座之上,道:“什麼風,東南風,子翼何必明知故問?”
蔣幹臉色一變,道:“仲德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荀攸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啪’的一聲放在案上,冷冷說道:“子翼若是不明白,就先看看這信中寫的是什麼內容,看完了你就什麼都明白了!”
蔣幹目光掃視書信,待看到上面的幾行字時,他徹底崩潰了,因爲這一封信正是他前些日交給小僮的那一封。
“若讓旁人不知,除非你沒有做過,蔣幹,你竟然敢私通敵寇,要是我們如實報與丞相,那麼等着你的將是——。”程昱一字一句的說着,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蔣幹‘卟嗵’跪倒在地,膝蓋緊走幾步,拉住荀攸和程昱的手哭泣道:“公達、仲德,這萬萬不可呀,瞧在你我同僚交情甚好的份上,請一定代爲隱瞞,留幹一條性命。從今往後有什麼差遣的,幹一定萬死不辭!”
蔣幹一番哭訴聲淚俱下,作爲一個掙扎在亂世中的小人物,蔣幹沒有什麼偉大的理想,他只求能夠官運亨通,光祖耀祖,而現在,內間的身份敗露,等待着他的除了死亡外,還有身敗名裂這樣的結果。
“好——,既然子翼有心悔過,那麼瞧在過去的情份上,我們也給你個機會,現在你立即出使江陵去告訴周瑜,就說探聽到曹操三日後有意別遣一支精兵在巴丘一帶夜渡長江,這個消息帶到的話,你的通敵行爲我們可以不作追究。”在蔣幹悽悽惶惶好一陣之後,荀攸慢慢的原地轉了一個身,似是不輕意的說道。
蔣幹擦去淚水,啞然道:“公達說的是真的?”
荀攸正色道:“我荀攸說話什麼時候不算數了。不過,你要是再有背叛之心的話,你在許都的妻兒老小可都沒命了,好好想想吧!”
說罷,荀攸和程昱相視一笑,自發現了蔣幹的可疑行跡之後,荀攸就安排得力手下將蔣幹的家眷接到了許都,這一番威脅利誘對於上有老母下有妻兒的蔣幹可以說是致命一擊!
“公達,仲德慢走,我答應就是了!”蔣幹一臉灰敗的應道,在強權下苦苦求生的他沒有選擇。
南方的冬日,夜晚的陰冷比干燥的北方更加的難熬,這讓習慣了中原乾冷氣候的曹仁將士一時難以適應這一種突乎其來的變化。
隨軍的醫師對於這一種傳染性極強的疾病也是無可奈何,因爲在北方,病毒的滋生遠沒有南方這般肆無忌憚。在無奈之下,本打算潛行遁足抵達江夏城外的曹仁只得沿路劫掠,希望能從當地百姓的口中得到治癒這一種可怕疾病的辦法。
一路行軍,一路有士卒病倒掉隊。
疫病讓曹仁的五千精兵中有近一千五百餘人失去了戰鬥能力,如果再過幾天,這支部隊染病的兵卒將會更多。
“棄卒——!”在嘗試了多種方法也無濟於事後,曹仁當機立斷,他果斷的下令拋棄病倒的兵士,率領剩下的健康將士繼續東進。
既然無法施救,那就只能選擇離開,這是對仍然健康的兵士負責,戰爭本就是在生與死的邊緣掙扎,在經歷過無數次血與火的洗禮之後,曹仁的心如鐵一般堅硬。
疾風閃電,從巴丘到夏口,曹仁的行軍速度只有用這四個字來形容,朱桓、賀齊剛剛在江夏外圍佈下第一道防線,曹仁就已殺到。
“佈陣迎戰!”朱桓神情緊張的策馬在軍中奔走,不停的大聲呼喝着,他沒有料到敵人會來得這麼快,而且統兵的大將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曹子孝。
“殺!”雖然少了一千兵卒,曹仁卻依舊信心不減。
距離越來越近,隨着朱桓旌旗的搖動,剛剛進入伏擊地點的弓弩手箭如驟雨,跑在前頭的曹兵措手不及,一陣陣箭矢刺入身體的沉悶聲響在空中迴盪。
第一輪衝鋒,曹兵就留下約百餘具的屍體。
曹仁臉色鐵青,他的手勢依然不變,進攻,再進攻!因爲後退意味着的將是死亡。
第二輪,朱桓火弩齊射,強勁密集的箭雨讓衝近的曹兵如被割倒的雜草,成排的倒下,就連高高飄揚的旌旗也被勁弩射斷。
終於在又付出了三百個兵士生命的代價之後,曹仁成功接近了朱桓的守卒,一場混戰開始。
久經戰陣的曹仁軍兵卒在司馬、都尉等低階將校的帶領下,分成數百個小的隊伍相互掩進,一排排長槍大刀組合成一道死亡的鐵壁銅牆,讓朱桓軍幾乎沒有反擊之力,這些擅長弓弩遠距離射擊的山越士卒沒有經過複雜的戰術操練就上了戰場,倏然和精銳的曹兵交鋒時的劣勢一時無法彌補。
半個時辰的撕殺後,同伴的悽慘哀鳴讓猶在戰鬥的朱桓軍士兵鬥志全消,朱桓難以相信六千將士竟無法抵擋住曹仁的猛攻。
退——,無奈之下朱桓連續潰退二十里,他現在只能指望賀齊的後軍能及時頂上來。
武陵山連綿數百餘里,其中雲嶺溝壑、深潭積水、茫茫叢林鑲嵌其中,秀麗景色讓人目不勝收,間或在山嶺間的小塊平壩之上,有從外界逃難遁入的百姓伐木而居,過着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
在生活在這一帶的諸個部落之中,以五溪蠻的實力最爲強大,五溪,顧名思義即是沅水、白水、赤水、秀水和烏水。
五溪蠻的祖先聲名顯赫,早在春秋之時,他們的族人就在白帝城附近建立起了屬於自己的國家——巴國。在勢力最強盛的時期,巴人的控制範圍東至荊州的江陵、西到蜀中的江州,北到漢中,南至夜郎國疆域。
製鹽和打造青銅器皿是巴人最精堪的技藝,可惜,在建國約二百年後,隨着鐵器時代的到來,巴國開始衰落,在楚國的不斷征伐下,終有一天幸存下來的巴人離開故土,開始向南遷移,他們最後的落腳地方就是這崇山峻嶺無人光臨的五溪流域。
曾經輝煌的歷史讓五溪蠻擁有了自己的信仰神靈,對於巫術的執迷讓族中的百姓既愚昧無知、又勇悍可怕,在所謂承受神靈驅使的大巫師命令下,無論男女老少都會不惜性命的拼死向前。
正是因爲這一股的悍氣,讓五溪蠻在與其它部落的爭鬥中存活了下來,並且不斷的壯大,到了漢建安年間的時候,它們的勢力前所未有的強大,特別是蠻王沙摩柯繼位之後,勇猛剛烈的他率部衆東征西討,十餘年間接連平滅了大大小小數十個敵對部落,現在的五溪蠻族勢力已經南至交州、北至三峽、東至武陵,西至南中的廣大區域。
沙摩柯身軀矮胖,赤發朱顏,外貌粗曠的他甚有心計,自在二十五歲時接任族中首領之後,便於第二年借隙誅殺了與之不睦的大巫師,集首領和大巫師於一身的他由此在族中的地位無以復加,唯一缺少的也許就是一個‘王位’了。
其實,依照沙摩柯如今的勢力,完全可以自封爲王,但他並不想這麼做。
祖先在創造輝煌而又隨即衰落的事實讓他明白,閉關自守的繁榮不可能長久,要想讓五溪蠻真正成爲南方各部落的統治者,就必須得到外界更強大的政權的承認,而這個在沙摩柯心中認爲必須仰視的強大政權正是延續了四百餘年的漢朝廷。
楚滅巴國,秦吞六國,劉漢亡秦,這些不過是正常王朝更替的史實在沙摩柯和他的族人看來,乃是冥冥中無法解釋的天意。
所以,當劉巴攜帶着蓋有天子玉璽的‘南方王’的任命書來到五溪蠻部落時,他的遊說很快就獲得到成功,朝廷——,在沙摩柯眼裡,當然不會是剛剛成立不久的新夏王朝,因爲正是高寵麾下的大將甘寧殺了他的父親——,五溪蠻族的老首領。
而這正是他這些年來始終不肯降歸高寵的原因所在。
三千蠻族健兒,這是沙摩柯精心訓練出來的死士,是他賴以征討四方的精銳部隊,現在他們一個個頭插雕羽,赤膊坦胸,手持削尖的長矛和木弓,背後箭枝滿壺,浸染過毒汁的箭簇在陽光下閃着點點綠光。
成王敗寇,沙摩柯決定賭上一把,因爲他明白,一旦曹操這個強敵不存在了,高寵就會轉過頭來全力對付他。
江州,懸掛着五彩錦帆的船隊將枯水期的長江遮得滿滿的,在得到曹操大軍突破荊北南下的消息後,駐紮在成都的甘寧再也坐不住了。
“承淵,速速點齊兵卒船隻,增援荊襄。”看罷高寵遣使送來的書信,甘寧大笑起身,雖然額上又多了幾道淺淺的皺紋,但他的身軀依舊偉岸。
丁奉興奮的大叫一聲:“都督,二百七十艘戰船早就停泊在錦江之中,只等着都督一句話了!”
“好——,錦衣歸鄉來,錦帆遠航去,這一次我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我們的名字!”甘寧豪情滿懷,自從與劉備在沱水一戰之後,錦帆軍就再沒有經歷過大的戰事,而隨着漢中、涼州戰事的相續勝利,甘寧本以爲這一身的本事以後只能用來做做剿匪這攤瑣事了,想不到現在竟有這般大戰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