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宮門的時候,正是夕陽西落映紅一片殘霞,曹操眼中佈滿殺氣,倚天劍提在手中猶不住的微微顫動,對剛纔說過的那些話,曹操並沒有後悔,也決不會反悔。
“世人皆謂我奸,我則獨笑世人心偏,做人如果沒有決斷機變的能力,那雄心壯志、榮華富貴豈不都是鏡花水月?”曹操仰天大呼,胸中鬱結的怨氣噴渤而出。
公,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也。昔日善相的許邵曾對自己這樣評價過,當時尚是年少的曹操一笑而過,而如今,如今已是挾天子令諸侯,貴爲司空的他感到的不是驚異,而是一股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的沖天豪情。
“傳令於曹休,虎豹騎立即將許都四門緊閉,有擅闖出城者,殺無赦!”決心已定的曹操此時再無半點的憐惜與猶豫,他頭也不回的對着緊跟在身後的曹洪道。
在其後的三日裡,許都一片血雨腥風。許多官居顯貴的大臣在轉眼間便被抄沒了府邸,其中以故太傅袁隗、故太尉楊彪爲最顯。
建安四年十月二十日,許都校軍場,二萬曹軍精銳在夏侯淵、徐晃等將領的指揮下。正井然有序的接受司空曹操的檢閱,他們馬上就要開赴徐州一線,參與討伐劉備的戰鬥。
“此番征討劉備,明公盡放寬心,那劉備屬兵原多爲我軍士卒,軍無戰意,何堪一戰!”郭嘉看着刀槍林立的精銳曹軍,笑着對曹操道。
一身戎裝的曹操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他淡淡道:“但願如奉孝所言。”
正這時,謀士張範急衝衝的拿着一封信函趕來,及到近前,張範道:“大事不好了,大將軍袁紹、左將軍劉備、荊州牧劉表、西涼太守馬騰、遼東太守公孫度飛書傳檄,佈告天下,聯合集義兵討伐明公。”
張範話音未落,數萬人的校軍場上頓時鴉雀無聲,曹操取過書信,展開看去,寫的卻是:曹操欺天罔地,穢亂宮禁,殘害忠良,狼戾不仁,罪惡充積!今奉天子血詔,大集義兵,誓欲掃清華夏,剿戮羣兇。望興義師,共泄公憤;扶持王室,拯救黎民。
“哈哈哈,大耳賊以爲用這些伎倆就能哧退我軍,真是可笑可憐之至!”曹操看罷,目視驚惶中的文武屬下,忽然間大笑起來。
“明公,袁紹、劉表各擁衆十餘萬,一南一北挾擊於我,馬騰西涼兵又素來剽悍,倘若此等一併來攻,則我等縱有三頭六臂也不能敵也。”張範額上冷汗淋淋,急諫道。
曹操聽言,神色倨傲,冷笑道:“袁紹性疑無斷,色厲膽薄,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劉表徒具八俊之名,乃虛名無實之輩;至於馬騰、公孫度之流,皆碌碌小人,無足掛齒。昔日關東羣豪討伐董卓,袁紹爲盟主,枉有十八路軍馬,卻使功敗垂成,今只區區五路響應,吾何懼哉!”
曹操這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字字句句擲地有聲,衆將官聽在耳中,皆不禁心頭一熱,壓抑在心中的男兒豪情也被這一句話點燃。
“此番出征,若有哪個貪生怕死的,我徐公明就第一個擰下他的腦袋!”徐晃雙手一碰明晃晃的大斧,慍聲喝道。
站在曹操身後的許褚牽動了一下嘴角的橫肉,毫不客氣的大聲駁道:“徐晃,這砍人腦袋的活計還輪不到你,夠種的話,去陣上擰下大耳賊的首級。”
徐晃被許褚這一聲搶白急得臉色通紅,他正待出言反駁,荀攸見兩人言詞不和有幹架的跡象,忙勸解道:“公明、仲康,出征在即,不可因一時衝動而傷了彼此和氣。”
此時的曹操沒有功夫去關注徐晃、許褚的嘴仗,他的目光注視着屹立在瑟瑟寒風中的數萬將士,然後拔劍出鞘,大聲喝道:“出征!”
“喝呼~喲!”伴着曹操的一聲令下,蓄勁待發的曹軍將士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呼喊聲,這聲音幾乎能穿破九霄,直抵千里之外。
此時此刻,在曹操一臉從容的背後,是堅忍不拔不可動搖的毅志,所謂五路檄討,在曹操的心中,就如一張薄紙一般,一捅即破。當年,關東十八路諸候討伐董卓,無論從兵力、士氣、人員配備各方面都強過董卓甚多,但最終卻無奈董卓如何?
不忿於關東諸侯的觀望不前,當時年輕氣盛的曹操決定孤軍追擊,卻不想在滎陽汴水被董卓大將徐榮擊破,士卒死傷甚衆,所騎戰馬受創不能奔跑,曹操自己也被流矢所傷,幸虧從弟曹洪換馬解救才險險逃脫,這在曹操心中一直不曾忘記,爲從那一時起,他就暗下決心,此生除了自己外,再不去奢望與人聯合。
馬蹄徵踏,車輪滾滾,在這樣一個註定是強者爲王的時代,曹操心頭感受到了的一股迎風博浪的快感,所謂五路檄討,在他看來,根本就是貌合神離、心懷各志的臨時陣營,除了袁劉之外,劉表、馬騰、公孫度勢力與中原皆不相攘,根本不足考慮。
唯一能夠增援劉備的,只有袁紹,上個月,袁紹增兵黎陽,擺出一付隨時南下的架式,使得曹操北境的壓力大增。
曹操知道,袁紹對於自己搶先一步,挾天子令諸侯的做法早有不滿,在去歲袁紹還曾鼓動幽州劉虞自立爲王,後又以勢相逼自己讓出大將軍位,不過袁紹並不死心,在徹底擊敗公孫瓚後,袁紹已將下一個目標指向兗豫中原。
既然與袁紹的一戰終不可免,那麼迅速剷除劉備在徐州的勢力就顯得尤爲迫切,這就是曹操決定立即出兵徐州的原因。
這是一個軍事冒險,賭的是袁紹不出兵南下,倘若袁紹南下,則曹操現在擁有的一切都將失去,如果袁紹喪失這次機會,那麼曹操就能肅清背後的威脅,專心一致對付北邊了。
長江上,數條戰船劈波斬浪,逆流而上。
高寵站立在船甲之上,迎接着撲面而來的江風,心情和北方的曹操一樣的激動。
他們一個向東、一個向西,目標雖是不同,但最終的目的卻是一樣。
那就是保存自己,消滅敵人。
“寵帥,曹操在許都誓師出兵東征了!”劉曄臉色蒼白,腳步有些虛浮的從船艙中走出,道。
隨着江東的各項制度逐漸完備,冶煉司的事務也輕鬆了不少,霹靂車的改進在高寵投入大量的資金之後,終於進入了規模生產的階段,這是劉曄心血的結晶,石印山上的一把大火,燒掉的不只是二十具霹靂車,更有辛苦製作的匠人的信心。
這一次攻打江夏,雖然以水戰爲主,但迫切要將霹靂車投入戰場試射成果的劉曄還是說服高寵,在五艘蒙衝戰艦上各搭載了一具霹靂車。
雖然艦載的霹靂車試射的第一發石塊距離目標差了太遠,但高寵對於這樣一種嘗試還是充滿了信心。
爲此,他還特意給這一種裝載於船上的霹靂車起了一個響亮的名字:艦炮。
艦炮技術雖然現在還不成熟,操作霹靂車的炮手還不能很好的平衡船上的晃動,從而讓發射出去的石塊能儘可能的擊中目標,但艦炮的強大威力卻是有目共睹的,一旦命中,則可令敵軍膽戰心驚,喪失戰意,這就是高寵決定將五艘裝載霹靂車的戰艦帶到江夏戰場的原因。
聽到劉曄的話,高寵臉上露出一抹會意的微笑,他道:“曹操不愧是曹操,能有如此決斷的勇氣,當令人折服矣!我若是彼,亦當以小股兵力在北境牽制,然後集中主力迅速揮師東進,擊破劉備。”
劉曄咳了一聲,敬服道:“原來寵帥是早已料到了曹操會東征劉備?”
高寵搖頭道:“挾天子令諸侯,曹操看似風光無限,實則也是步步兇險,中原,素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曹操要面對的對手一個比一個強大,有時我常想,若自己是曹操,當會如何?這一次曹操東征,換作是我,也一定會這麼去做。”
“前狼後虎,四面受敵,能有勇氣棄根本於不顧,作孤注一擲的,就算失敗了,也當值得稱頌。”劉曄說道,極具戰略眼光的他自然看出曹操面臨的境況。
高寵扶住船舷,憑江臨風,笑道:“子揚,你我上一次這般暢談還是在四年前,那時年少輕狂,放言無忌,不想匆匆四載即過,當時的抱負可還記否?”
四年前,劉曄與高寵二人郊遊鄱陽湖,那時的高寵早被革去了冠軍侯的軍職,心中忿悶,那時的劉曄仗劍俠義,有着沖天的豪氣,兩人一見如故,相見恨晚,對於失意中的高寵,劉曄言詞切切,鼓勵道:“少衝兄有鯤鵬直飛九天之志,又何須在意一時之困惑。”正是這一句話,讓高寵重拾信心。
劉曄動情道:“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寵帥當時的話,曄至今不忘。”
高寵哈哈一笑,轉過身握住劉曄的手,道:“今複用此言,寵願與子揚兄共勉之!”
柴桑口。
獵獵的江風將戰旗吹得呼呼作響,數百條大小戰船分隊列排開,正在井然有序的操練對戰,遠遠望去,各隊的旗幟上分別鑲着周、甘、徐、丁字樣。西征軍統帥周瑜、水軍都督甘寧、彭澤太守徐盛以及丁奉、陳蘭等一干將領悉數雲集於柴桑口,他們練兵的目的就是爲了眼前征伐江夏的戰事。
“公謹,軍中士氣如何?”高寵即臨柴桑,遂不顧趕路的疲憊,趕來觀望練兵成果。
周瑜率領水軍主力是在四年夏時屯兵柴桑的,當時正值高寵最困難的時候,一方面存糧告盡,新糧未收,另一方面又要應付地方上的事務,正可謂是焦頭爛額,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高寵還是力排衆議,採納了周瑜未雨綢繆的西征建議。
如今,所有的付出就將迎來豐碩的成果,這是周瑜的期望,也是高寵的希望。
周瑜翩翩錦袍,俊朗的面容上顯得神采奕奕,看得出這些天訓練的效果很是令他滿意,他道:“士卒個個爭先,只等寵帥一聲令下!”
“那將領間可還和睦?”高寵又問道,甘寧、徐盛幾個都是沾火就着的脾氣,對於屬下的將士個個護短得緊,這數月聚在一起練兵,難免會有磨擦。
周瑜笑答道:“寵帥且放寬心,興霸、文響、承淵幾個現在老實得象錦羊一樣。”
“噢,莫非公謹有特殊的治軍良方,不如說來聽聽!”高寵聽周瑜“大言不慚”,竟將自己也頭疼多日的問題給解決了,不覺來了興趣。
周瑜笑道:“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對他們幾個說,那一個違反軍令,就剝奪掉參與攻打江夏的機會。”
“公謹這一招正是切中要害,端是厲害得緊!”高寵一時忍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錦帆軍將士請纓出戰頭陣!”正在高寵與周瑜敘話時,前方船陣上爆發出一陣山呼海嘯般的呼喝,這是甘寧的錦帆軍,縱橫長江多載的他們自然是對攻打江夏充滿信心。
“頭陣歸我!”左側是徐盛的彭澤衛卒,熟悉這一帶水情的他們早己憋了一肚子氣要與錦帆軍較一長短。
已經獨立帶領一軍的丁奉雖然在資歷上還不能與甘寧、徐盛相提並論,但有道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摩拳擦掌的他們紛紛舉起兵刃,向高寵表達着心中求戰的願望。
“軍心可用。”望着這些無畏的將士,高寵不禁對未來的戰鬥充滿自信。
林立的五百餘般戰船鋪陳在柴桑口,加上大大小小的輔助船隻,高寵軍水師主力幾乎盡數出動,共計一萬八千士卒,而他們的對手,是足有二萬衆的江夏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