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凡自回到屋內,躺在牀上,腦海裡思緒萬千,卻哪裡睡得着。他揉揉太陽穴,起身穿衣,走到屋外。
夜色更濃,風更冷。
他在這夜風中沒有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覺,竟已來到遇見塵滿城的那個水潭。尚在遠處時,吳凡就聽見錚錚劍鳴聲。他來到水潭邊上,纔看見塵滿城正立在岸邊,拔劍。嗆!嗆!嗆!嗆!嗆!他一直重複着拔劍的動作。
吳凡聽着這聲聲劍鳴,漸漸清醒過來。他仔細看去,內心微驚,他從未見過這麼快的拔劍。他拔劍不僅快,而且彷彿有種特別的美感,一劍拔出,就好像名畫家完成一幅丹青,又像是樂師奏下一首名曲。
嗆!嗆!嗆!嗆!塵滿城依舊不知疲倦的拔劍。吳凡沒有打擾,沉下心看着。短短半個時辰,他就已拔了上千次。吳凡見他的劍一次次拔出,突然覺得他的拔劍有一點說不出的瑕疵。他的劍雖然快極,卻彷彿被一根看不見的柔絲繫着。吳凡正想再看仔細些,不遠處忽然傳來笑聲:“臨陣磨槍,無用之功而已,昨日被你逃了,今天你怎麼還敢來。”
塵滿城把劍歸鞘,淡淡道:“我來殺你。”
吳凡循聲看去,岸上林子裡慢慢走出個二十來歲的抱劍青年。青年臉色陰冷,道:“殺我,你昨日就傷在我手上了,今天有傷在身,更不是我的對手,還怎麼殺我。”
塵滿城似是沒聽見他說話般,只道:“劍不是用來偷襲的,更不是用來從背後傷人的,你用劍從背後傷人,我就殺了你。”他說話間,已走到青年面前,一字字道:“拔你的劍。”
青年心中忽然涌起股後退的衝動,他面露厲色,道:“我纔不管什麼背後傷人,什麼耍手段,只要能勝,就足夠了!”
塵滿城面無表情,道:“拔你的劍。”“你找死!”青年嗆的拔劍出鞘,勢如疾風的刺出去。
他的劍刺出後,塵滿城才反手拔劍。他的劍後發,卻先至。白光一閃,已刺中青年的眉心。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吳凡大叫着跳出來,“住手,不能殺人。”
塵滿城的手驟然停頓,吳凡看去,那劍尖已刺入青年眉心的皮肉。青年的劍離塵滿城的胸膛卻還有一寸。
青年面無血色,已駭的神魂俱滅。塵滿城盯着青年的雙眼,緩緩道:“我的劍再入一分,此刻你就已經是一個死人。”
青年有心點頭,卻不敢動。
塵滿城繼續道:“我不殺你,並非因爲他來阻止。而是你的確還罪不該死。我只不過想給你一個教訓,要學劍,先要學誠。”他的話一字字說得很慢,說話間,他握劍的手紋絲不動。青年卻已雙腳發顫。
塵滿城收回劍,不再看他一眼道:“你可以走了。”
青年嚥了咽口水,轉身飛奔走了。吳凡見青年遠去,纔到:“剛纔我還以爲,你真的要殺他呢。”
塵滿城淡淡道:“我殺不殺他,都跟你沒關係。”
吳凡似已習慣了他的口氣,自語道:“無論如何,亂殺人總是不對的。”塵滿城不再理他。吳凡卻繼續道:“你到底是哪的人?爲什麼會在我宗裡?”
塵滿城沉默片刻,道:“我本也是風炎宗的弟子。”
吳凡問道:“哦?那你是哪一殿的?”他想塵滿城劍法如此高明,定是三殿弟子。
塵滿城注視着手裡長劍,道:“我不知道什麼殿,我入宗剛七日,就被趕出宗門了。”
吳凡想問爲何,又不好開口。卻聽塵滿城道:“我了結了這件事後,就要下山了。以後你不必再來找我。”
吳凡伸出胳膊,搭上塵滿城的肩膀,搖頭嘆氣:“可惜啊,本來還想跟你交個朋友的,啊!你看我,還沒告訴你我名字呢。我叫吳凡,平凡的凡。”
塵滿城臉色微變,劍已出鞘,轉身刺出。
正一臉笑容的吳凡霎時身體僵硬,只覺一縷疾風擦過耳際。他艱難的轉過頭,見着一點青光從遠處呼嘯而至,撞在劍尖上,碎成漫天光星。吳凡看着橫在自己脖子上的長劍,不禁汗毛倒豎,一點點移開脖子,與塵滿城並肩而立。
對面也並肩站着兩人,一個是先前落敗的青年,還有個身着道袍的中年男子。男子目光森然,道:“是你傷我徒弟?”
塵滿城道:“是。”
男子冷哼:“你倒承認的痛快,傷了我徒弟,還敢留在這裡。”
塵滿城沒有回答。他只用目光看了男子一眼,道:“你用劍?”
男子默認。
塵滿城一字字道:“拔你的劍。”
“拔你的劍。” 塵滿城聲音平靜。
道袍男子雙眼微眯,道:“好猖狂的小輩。” 他目光一寒,經脈中靈力呼嘯流淌,掌心處淡青色靈力噴薄,竟是化作了一隻完全由靈力凝聚成的手套。手套如同活物,流轉着微弱的青光。“對付你,還用不着劍。”
男子右手在空氣裡劃個圓圈,天地靈氣狂風驟雨般聚攏而來,靈氣如霧翻涌,隨後七八道青色光束,宛如青色雷霆般的向着塵滿城擊去。
吳凡大驚,能召天地靈氣爲己用,也就是說,這道袍男子的靈力修爲,最起碼也到了靈武的層次。而塵滿城,吳凡模糊的能感知到,他的修爲雖比自己要高,卻也沒有晉入靈師之境。一個靈士,又怎麼是靈武的對手?他大驚之下,喝道:“你這道士,在這裡隨意動手,難道是不把我風炎宗宗放在眼裡嗎?”
那道袍男子冷笑:“風炎宗麼,我的確不敢招惹,但這人並非你風炎宗的弟子,我只殺他,不殺你,想來你宗門也不會管我這無名小卒的私事。”
兩人說話間,青色光束已射向了塵滿城,塵滿城反手拔劍,吳凡只覺眼前白光一閃,青光盡消。那七八根青色光束,被攔腰斬斷,落在地上,潰散成天地靈氣,消失殆盡。
道袍男子眼露貪婪:“好快的出手,好利的劍。”他渾身環繞的青色靈力忽然爆炸般席捲,下一瞬,男子已來到塵滿城面前,右手探出,就要奪劍。
白光又一閃。
道袍男子雖有靈力護體,卻也不敢拭其鋒芒,他撐開五指,空間裡靈力瞬間凝聚成盾,幾乎是同時,長劍已刺在盾上,盾牌光芒大勝,雖然出現數條裂紋,還是將劍阻擋了下來。
塵滿城的劍雖快,終究靈力修爲上有所不及。
塵滿城眉毛微皺,腳尖一點,身子凌空後躍,長劍劃過,一道透明劍氣縱橫而出。道袍男子五指虛抓,幾縷凝實的靈力交織着,彷彿幾隻白蟒,纏繞上劍氣,生生的將其攪碎了去。靈力白蟒去勢不減,劃過空氣,在呼呼風聲中,撲到塵滿城面前。塵滿城橫劍格擋,卻是抵不住白蟒的衝撞之力,被撞的向後滑動,雙腳在地面上擦過深深的痕跡。他右腳一踏,止住後退之勢,長劍上撩,將那追擊過來的靈力白蟒斬斷。
道袍男子冷冷道:“以你的修爲,能接我三招,雖說逞着寶劍之利。但也不得不說真有幾分本事。不過……”他寬大的道袍剎那間上下翻飛,四周洶涌起更加渾厚激烈的靈力浪潮“不過,也該到此爲止了。”他雙手飛快結印,一輪紫色圓月,隱隱的幻化出來。圓月逐漸凝實,在男子雙手間緩緩旋轉。
“去!”圓月閃動着紫色毫光,在空氣裡劃過一道紫色弧線,吳凡見這紫月聲勢不凡,失聲叫道:“不可!”說着,雙手揮動,一道道靈力向着紫月擊去。道道靈力,像是一根又一根的灰白色箭矢呼嘯而去,卻在離紫月還有半尺的距離時,彷彿撞上了一層無形的厚實牆壁,接連破碎。
紫月未至,其裹攜着的鋒利氣流,彷彿刀刃般的襲捲而過。“啪嗒。”塵滿城束髮的髮帶被氣刃削斷,黑色長髮隨風高高揚起。
塵滿城閉眼,而後霍然睜開。他手握的長劍,忽然亮起如呼吸般明滅的紅光。而後光芒大勝,隱隱的有隻三足虎形靈獸在這紅光裡咆哮。
塵滿城揮劍一斬,紅光壓過紫月,將其斬成碎片。
他持劍向前,走到道袍男子面前,冷漠道:“拔你的劍。”他的聲音在此刻似已有了某種奇特的魔力。
道袍男子瞳孔收縮,他忽然在塵滿城身上,或者說在塵滿城握着的那柄散發着紅光的長劍上,感到一股極其危險,極其冰冷的氣息。他咬着牙,告訴自己一切都是錯覺,面前只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只不過是個小小的靈士。他低喝一聲,拔劍斬下,一圈圈無形的靈氣浪潮,瘋狂的四下擴散。
就在這時,塵滿城已拔劍。
吳凡只覺眼前的世界忽然被一瞬間的紅光淹沒。光芒散去時,道袍男子的身體僵硬,眉心處,緩緩泌出了一滴鮮血。
再看時,那攜師報仇的青年早逃的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