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婦背後搖曳的龐大骨翅裡,刺出一根長長的白骨,彷彿飛蛾的巨大口器,以一種不可阻擋的恐怖速度,向着吳凡的胸膛穿刺而去。吳凡臉色蒼白,這種程度的攻擊,他根本無法抵抗。
幾乎是白骨刺出的同時,慕嵐玉手一伸,閃電般握住了白骨。在此刻她的瞳仁裡,佈滿了一絲絲的血紅色細線。
“哎呀呀,真是捨得啊,不過這樣一來,你完全甦醒的時間,可就要提前了啊。”
慕嵐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不要殺他,我跟你走。”
吳凡的心裡忽然涌起股窒息般的無力感。是啊!在趙林的劍刺過來的時候,在道袍男子發動“紫月”去攻擊塵滿城的時候,在白霖野獸般撲向趙箏的時候,在白嘯雲高傲的俯視自己的時候,在族裡長老不屑的嘲笑自己的時候……自己又能做些什麼呢?自己除了用雲淡風輕的面具來遮掩脆弱,還能做些什麼呢?可他是男人啊,他不能容忍自己的未婚妻站在他面前,爲他擋下風雨,或是刀劍。他的內心深處,那個咬着牙,倔着骨,在沒有一個人看好的情況下苦修十年的少年,漸漸醒來。
這少年還很弱,但他正在醒來。
吳凡向前一步,擋在慕嵐的前面,身體因爲激動而輕輕顫抖,但他的背還是挺得很直。眉宇間是堅毅之色。他沒有說話,他已用不着說話,他的態度已經表達的很明顯,誰都該明白他的意思。
慕嵐輕輕挽起吳凡的手臂,她眼的血紅色絲線再度潛藏在瞳仁深處。她等吳凡漸漸冷靜下來,才輕聲道:“你擋不住她的。”
就像驕傲的孔雀被拔下絢爛的尾羽,吳凡挺直的背看起來瞬間塌下去。他擋不住她的。他的意志再堅決,他的氣勢再逼人,也終究是擋不住她的啊,她還是能像踩死一隻螞蟻般的殺死自己,將慕嵐帶走。甚至比踩死一隻螞蟻更簡單。——踩死螞蟻,至少會弄髒她的鞋。而她如果願意,完全可以乾淨的,滴血不沾的殺死自己。吳凡的拳頭一點一點的握緊,沒有用,怎麼也沒有用,就像當初再努力,再狠下心來去修靈,結果還是廢材,還是家族裡不堪提起的敗類。這片大陸上的很多事,本就不是人力可以改變的啊!
他置身於滔天火海里,心卻冷得像冰。
慕嵐道:“你不用擔心,她只是想救我出去而已,她不會對我怎麼樣的。”慕嵐冷冷掃了美婦人一眼:“她也不敢對我怎麼樣。可是,”她扶住吳凡的肩膀,目光裡罕見的露出溫柔的神色:“可是過不了幾年,我要被“他”帶走的時候,你若還不能阻止……”她沒有再說下去,只踮起腳在吳凡的額上輕輕一吻,柔聲道:“小凡,我一直都相信你的。你一定可以。”
“離別之情就敘述到這裡爲止吧。”美婦人沒有再對吳凡動手,她風情萬種的伸了伸腰,背後扭曲摺疊的龐大骨翼一下子完全舒展開來,火焰的籠罩下,一根根的白骨看起來還是充滿了冰冷的質感。“風炎的火種跟“眶牛”同時爆發,再不走,就會有點小麻煩了呀。”似乎是發現這裡還殘存着幾隻螻蟻,海浪般的紅色火焰,在嘯叫的風聲中聚攏過來,溫度越來越高,她們周圍本來三丈寬的,火焰無法越進的區域,已經縮小到兩丈。
“好了。”美婦人張開雙臂,深情的抱住慕嵐,她背後的巨大骨翼閃電般扇動一下,帶動身體瞬間衝破火焰,飛向天穹。“我之所以不殺他,”美婦笑吟吟的道:“因爲他本來就要死了啊。”美婦帶着慕嵐衝向天空後,那支撐着不讓火焰滲透進來的無形領域隨之散去,彷彿蓄滿洪水的大壩拉開閘門,下一個瞬間,洶涌的火焰捲動着火舌,將吳凡吞沒。美婦人大笑着又一次迅疾的扇翅,消失在天際。
吳凡失魂落魄的呆在原地,火焰席捲而來。他體表的潔白靈力在超高的溫度下一點一點的軟化。
“無意打擾,只是,你就打算這樣一直站下去,直到化爲明年開春的肥料麼?”
“沒有用的。”吳凡仰起頭,但他看不見天空,他視線所及,盡是紅色火焰。“本來麼,一直以來,我都是沒有用的廢物。”他保持仰頭的姿勢,看着不存在的天空,漆黑的瞳仁裡,已經失去了焦點。
那聲音乾咳兩聲,道:“現在還不想考慮下我說的交易嗎?”
吳凡苦笑着搖搖頭,“沒有誰能幫我,沒有天賦,再多的努力都是無用功罷了。”他握緊的手鬆開,彷彿落水的人鬆開救命的稻草。“沒有人能修改天賦啊。”
“的確沒有人能修改天賦,神也不能,但是,”那聲音做要吊吳凡胃口的停頓。但吳凡臉上沒有表情,好像根本不在意那聲音的話。那聲音只有繼續道:“但是我卻能恢復你的天賦。”
吳凡臉上的沒有表情持續了一秒鐘,然後,他露出不可思議,不敢相信,希望,震驚等等糅合在一起的,極度複雜的表情。他從牙齒裡吐出幾個字:“你說什麼?恢復?”
那聲音又頓了頓,吳凡這次洗耳恭聽的等着他說話。那聲音終於道:“我說,你再不走,我說什麼也沒有用了。”吳凡這才發現,自己體表的靈力層厚度正不斷變薄,在持續的炙烤下,這靈力保護顯然也無法持久。他倒吸一口涼氣,拔腿飛奔,然而,山腰上四處燃燒着火場,入眼處皆是熊熊烈火,卻哪裡有路可逃。他奔跑正急,忽然拌在一塊火焰遮掩下的石頭上,身體失衡,眼見就要摔在地上。
然而,他體表的那層靈力瞬間堅硬如鐵,彷彿一副薄薄的人形盔甲。事實上,用“人形囚籠”,要更加準確一些——除了呼吸,他此刻的任何動作,都被緊貼他皮膚的,硬化成“鋼鐵”的靈力所拘束。但是,那“人形囚牢”,那副量身打造的“盔甲”,卻彷彿擁有了生命般,在半空靈敏翻身,完美落地,接着腳尖一點地面,躍上突破人類體質極限的恐怖高度。而更可怕的是他的速度,從高空落下後,他就如南疆草原最健壯的青風駒般飛馳,剎那間躍下太初峰,直奔十數裡之遙。
在遠離太初峰之後,吳凡體表的靈力陡然消散,他癱坐在一株稀疏的白楓下,氣喘吁吁。雖然是“被奔跑”,體力消耗依舊巨大。但是他沒有休息,喘着氣道:“哎!現在,現在可以說了吧,什麼叫“恢復我的天賦”?”
那聲音道:“也就是說,你本來的天賦不是現在這個廢材的樣子,只不過被外人給封印了。”那聲音停頓片刻:“或者不如說,有人給你下了毒,限制了你的天賦。”
吳凡嚥了咽口水,“這毒一解,是不是意味着我的天賦……”
那聲音接過他的話:“毒一解,天賦自然恢復,怎麼,現在還不考慮我說的交易?這片大陸,沒有實力,可只能淪爲別人腳下的螻蟻啊。”
吳凡壓抑住內心的激動,道:“說起來,你到底是誰,爲什麼一直跟着我?”
那聲音嘆氣道:“也罷,也罷,不讓你看看我的真面目,你始終是不肯相信的。”他話音剛落,吳凡面前的空間緩慢的泛起漣漪,彷彿一池被吹皺的春水。下一刻,一個身披寬鬆銀色長袍的男子從“春水”裡幻化出來。男子看起來莫約三十來歲,英俊的臉龐上帶着碌碌的風塵之色,看起來幾乎有幾分老人的疲憊。但他的眼睛還是年輕的,亮的就像秋日夜空裡的明星。男子身體的輪廓有着不真實的模糊,彷彿處於濃濃的霧氣裡,看不清楚。
吳凡一臉驚愕,他看着銀袍男子虛幻模糊的身子,半晌後才道:“你,你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