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凡頭頂上方的靈氣龍捲,狂風驟雨般涌入他的體內。藉着煉化木葉火炎的契機,吳凡也是水到渠成的突破到了靈士九段,再進一步,便能化士爲師,成爲一位靈師。
他緩緩起身,感受到體內充盈澎湃的靈力,不禁長長吐出一口氣來。那漆黑的瞳仁裡,淺紅色的細微火焰一閃而逝。
大荒城雖以大荒峰爲名,最有名的還是城西的關湖。去了大荒城,沒有去關湖看一看,簡直是人生一大憾事。賞了關湖的白荷,沒有嚐嚐關子穌魚,那也實在遺憾的很。
關湖水深不過三尺,湖裡本是沒有什麼魚的。用來做關子穌魚的金鰭鯉,是從城外三十里的恆河裡捕上來,再用最快的快馬運到城裡去的。關湖的客棧飯店皆臨湖而建,四更天收到魚販的魚,養在用竹籬圈起來的關湖裡。客棧提供魚竿,供那些有雅興的食客在臨湖的閣樓上憑釣,自釣自吃,別有一番風味。
吳凡已釣了三尾金鰭鯉,讓小二稱了斤兩,拿回廚房做關子穌魚。店家送了一碟子荷花糕,二兩自釀的清酒。吳凡獨坐窗旁,且吃且飲。這時剛剛開春,湖上的微風吹拂,溫柔的彷彿情人的手。就算酒不醉人,春風也要薰得遊人醉。
吳凡也似要醉了,是他醉的不是酒氣凜冽的清酒,也不是空氣裡瀰漫的淡淡荷香。讓他醉的是人。
吳凡正少年,長得也還不賴,他一坐在椅子上,就有幾個年輕又可愛女子對他巧笑倩兮。——關湖上的女子,本就不似大家閨秀那樣小氣,那樣喜行不言於色。
吳凡微笑着跟她們對視,正想着要不要邀請她們過來喝酒。忽然一隻白皙的手拍在他桌子上:“兄臺,擇日不如撞日,你我先逢恨晚,喝一杯如何?”
吳凡順着那隻手看過去,來人卻是個女扮男裝的大姑娘。不是吳凡眼明,而是她女扮男裝的功夫實在太差勁了些。她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吳凡,刻意說了些“江湖話”,可惜比她的扮相還要差勁,簡直狗屁不通。
吳凡當然不會說她狗屁不通,他自認爲自己還是很解風情的。所以他站起身,請她入座。
店老闆親自將穌魚送來,臉上掛着笑,只道:“客人太多,忙不過來,有什麼招待不週的地方,還請多多擔待。二位請慢用。”
吳凡夾了一塊穌魚,送到嘴裡,魚肉又香又脆,入口既化。她也夾了塊魚,卻不吃。——金鰭鯉多刺,無論哪個女孩子吃起來都不會好看的。她又拍了拍桌子,道:“如此良辰美景,怎能無酒,快拿酒來。”
連瞎子都看得出她是個女人,她偏偏還要裝出一副男子漢的豪氣。吳凡點頭稱是,吩咐跑堂的再上二兩酒。她道:“二兩怎麼夠,二兩給小姑娘喝還差不多。”
吳凡道:“閣下教訓的是,二兩實在太少,小二,再上一斤清酒。”
酒很快就上來了,她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嘬飲一小口,旋即一飲而盡。
吳凡讚道:“好酒量。”也提起酒杯,一口乾了。
一杯酒下肚,她的眼睛也笑了起來。她不笑的時候就已很可愛,笑起來簡直要人的命。吳凡似不敢再看她,又幹了一杯酒。說道:“敢問閣下芳名?”
她瞪大眼睛,見鬼似的看着吳凡,道:“你問我的芳名?難道你看不出我是個男的?”
吳凡長嘆道:“可惜我不是個瞎子,否則一定能看出你是個男人。”
她撲哧一笑,道:“你既已看出我是個大姑娘,爲什麼還要請我喝酒?”
吳凡道:“大姑娘就不能喝酒?”
她道:“可是你總該問一問,我爲什麼要扮成男的?爲什麼要來找你?”
吳凡似也有些醉了,他笑着喝下半杯酒,低聲道:“或許你想來勾引我。”
她咬着嘴脣,伸手在吳凡腰間一擰,恨恨道:“我來勾引你,你也不撒泡……”她說到一半,忽然停住,羞的臉頰緋紅。又道:“你既不問我的身世,那也不必問我的名字了。”她倒了一杯酒,遞到吳凡嘴邊,“你只說對了一句話,那就是大姑娘也能喝酒的,我這個大姑娘也許比你這個小夥子還能喝。”
吳凡眯眼喝下去,目光瞥到一開始對他拋媚眼的幾個年輕女子,不由得在心裡輕輕嘆息。男人豈非都這樣,男人豈非都吃着碗裡看着鍋裡?
她在吳凡耳邊吹着熱氣:“你不用看了,再看也沒有用了……”
接下來的事,吳凡就記不太清了,他只記得自己不停喝酒,不停喝酒,似乎醉了,似乎又清醒的很。他們喝了很多酒後,就去關湖划船。是關湖上特有的小畫舫,他躺在船板上,吹着湖面的風。偶爾醒來的時候,她就會剝幾個蓮子送到他嘴裡。然後他就睡着了。他很久都沒有睡的這麼沉,睡的這麼舒服。在白楓山脈的惡鬼澗的時候,他甚至在睡覺時也要睜開半隻眼。
吳凡醒來的時候,已是傍晚。畫舫裡空空的只他一人,那個陪他喝酒,陪他遊湖的她已不見了,船頭卻還剩下小半個沒有剝完的蓮蓬。
吳凡揉揉腦袋,醉醒之後,他的腦袋好像大了一倍。他掬起一捧湖水,洗了洗臉。他出神的看着水裡的倒影,恍惚間,他甚至不清楚她是真的存在過,還是如水中倒影一般。
他閉上眼,已決定不再去想。存沒有存在過不重要,是真是假也不重要。他慢慢平躺在船板上,卻不禁輕輕嘆了口氣。—— 他是不是在嘆息,這樣美好的日子以後恐怕再也沒有機會擁有了。
沒有靈力,靈氣,修靈。只有美食,美酒,美人。浪跡天涯,四海爲家,遇見一個個可愛的人,遇見一片片美麗的風景。不去想未來,也不在乎過往。多麼自由,多麼瀟灑。
這就是吳凡夢想的日子。但現在看來也只能是夢想了。他的背後有一道無形的鞭子,一直在抽着他,要他不得不去修靈,修靈,修靈!有時候他甚至想吐。可他已漸漸學會忍受,當你反抗不了的時候,你只有忍受,積聚力量,然後將命運踩在腳下。
畫舫靠岸,湖邊的吊腳樓裡鶯歌燕舞,既有濃妝豔抹的女子,也有不施粉黛的佳人。既有滿臉橫肉的壯漢,也有翩翩的濁世公子。
說不定她也在某一座閣樓上,卻不知是在憑欄遠眺,還是在跟人行令喝酒。
吳凡沒有去吊腳樓。他迎風而行,眸子裡是堅毅得惹人心疼的神采。他一步步走出大荒城。城外春寒料峭,冷風撲面,他躁動的心也一點點平復下去。
他停下腳步,長久的注視着燈火輝煌的大荒城,彷彿在跟什麼做無聲的道別。然後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