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滿城走在冷香園裡。秋風嗚咽,一大羣黑色飛鳥不知被什麼驚動,自枝丫上展翅飛起,在暗沉的月光下四下散開。塵滿城的腳步忽然停頓,劍光拔起。只聽“叮”的一聲,三支精鋼打造的箭矢已被齊齊削斷在地,箭身上猶有靈力縈繞。七八個影子般藏在朦朧夜色裡的人圍住他,一個首領模樣的人低聲道:“好快的出手,說!來這幹什麼?”
塵滿城道:“我不能來?”
那人道:“你今日不能來。”
塵滿城凝視着劍尖,道:“今日我非來不可。”
那人面露冷笑,身子已閃電般掠出:“那麼你今日就死!”他一出手,其餘的人也掠地衝出,靈力無聲的翻涌激盪,凝聚成無數道靈力繩索,向着塵滿城洞穿而去。塵滿城腳尖點地,借力凌空而起,那道道繩索,彷彿具備靈性般,立即在空中交織成網,將半空中的塵滿城圍在中央,旋即那網飛快收縮,在收縮中,每一條繩索上都長出密集的鋒利倒刺來。
塵滿城眉毛微皺,霍然拔劍,無形的劍氣裹攜着靈力劃出,將靈力結成的網劃破一個缺口,他的身子也跟着劍氣飛起,掠出了缺口。
“靈師修爲,還想逃出這縛天網嗎?”夜色裡的人手印變動,被劍氣切斷的靈力繩索再度向塵滿城纏繞過去。塵滿城壓低身子躲過繩索,在前行中長劍刺出,抵住了那首領的眉心。他身後追擊而來的靈力繩索立即停住。
塵滿城淡淡道:“我本不想殺人的,殺人後,一個人的心就會亂,心一亂,我就沒有把握把劍術發揮到十成。對付墨一跡那樣的劍客,一定要竭盡全力才行。”
那首領道:“你來找墨一跡?”
塵滿城點了點頭,他似已覺得自己的話已經說的太多了。
那首領冷笑道:“我敢打賭,在這裡你一定找不到他的。今夜他絕不敢來。”
塵滿城道:“劍局既已約好,無論他來不來,我總是要去的。”
忽聽一人笑道:“好個少年劍客。”這聲音剛起,幾縷藍色的靈力捲動着拉住那首領,往後輕拋,讓他離開塵滿城的劍鋒。旋即一個身著青色服飾的男子緩步走了過來。藍色的微弱靈力,縈繞在他身旁,發出來流螢般的光芒來。——他的靈力竟是藍色的,而非灰白,這是修靈者修到靈王后纔有的特性。
青服男子大約三十五六歲,靈力微弱的光芒下,可以看見,他英挺眉宇間盡是堅毅的神采,下巴上留着一圈青色鬍渣,看起來不但英武,而且充滿了男人的氣概。“你走吧,墨一跡的確不在此處”
塵滿城沉默。
青服男子道:“你不肯走?”
塵滿城道:“是。”
青服男子皺起眉:“你不信我?”
塵滿城道:“他來不來是他的事,我是一定要去的。學劍之人,怎能失誠。”
青服男子嘆道:“你固執的簡直愚蠢。這些年來像你這樣的少年已很少見了,我本想饒你一命……”他身體周圍縈繞的藍色靈力漸漸急促,發出更加明亮的光芒。塵滿城手掌用力,緊緊握住劍柄,劍柄裡隱隱有白光閃耀,看不見的急湍在劍柄周圍翻涌。彷彿有什麼東西要突破出來。他手臂上每一根肌肉都繃緊,就要拔劍。然而就在這時,兩人之間的空間忽然扭曲波動,彷彿透明的巨嘴,將塵滿城一口吞噬。
青服男子體表的靈力瞬間洶涌如潮,他掩飾不了眼裡的震驚,那方纔還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劍客,竟是突兀的消失了。
“吳將軍。何事?”那“賞花”的青衫男子被突然激起的靈力驚動,眉毛微皺。
青服男子單膝跪地,道:“皇上,有人……”
皇帝身旁,那身着白服的慕大人躬身道:“回皇上,剛纔有宵小之徒意圖行刺。”
皇帝淡淡道:“刺客呢?”
吳將軍垂首道:“刺客走了。”
皇帝道:“走了?連你也攔不住他?他是什麼修爲?”
吳將軍深吸一口氣,道:“靈師五段。”
皇帝臉上已有怒色:“靈師五段的刺客,在你靈皇的眼下逃走了?”
楓葉已紅,紅的像血。入眼皆是高聳入雲的楓樹,秋風掃過,一片片楓葉打着旋落下。塵滿城剛要拔劍,就已來到了這片一望無垠的楓林。一株最高的楓樹下,正盤膝坐着個黑袍男子。男子面容嚴肅,凝視着面前橫放在青石上的長刀。他的眸子竟是暗黑色的,沒有一點光彩,彷彿連光線都被這雙眸子所吸收。
塵滿城道:“是你救我?”
男子擡起頭來:“你學劍?”
塵滿城道:“不錯。”
男子俯身拾起長刀,拭着刀鋒:“我已有很久沒用刀了。你聽得見刀的聲音嗎?”
塵滿城沉默着,緩緩道:“我聽不見。”
“刀在訴說它的寂寞啊,它在匣中已藏了太久。”男子站起身,往楓林深處走去。蕭蕭紅葉落下來,被他身上發出的無形刀意片片攪碎。他走的越來越慢,每一步落下,身上的刀意就更勝一分。他終於停下腳步,他的刀意已經積累到巔峰,此刻他就是一把出鞘的利刃。
塵滿城也已達到巔峰,他一直跟在男子身後,身上本來若有若無的劍意已經完全消散,彷彿他掌中的,封在匣裡的劍。
男子緩緩轉過身,道:“拔劍。”
塵滿城手腕的力量由五根手指傳遞至劍柄。他剛剛一發力,忽然瞳孔一縮,他這才發現自己體內的靈力已如一潭死水,再也不能調動分毫。
“不必驚訝,這一局我們只競技,不比靈力修爲。否則你必敗。”男子淡淡道。
塵滿城深吸一口氣,再次拔劍。他拔的很慢,空氣裡傳出悠長的劍鳴。刺出去時就不同了,長劍破空,簡直就像凌空擊下的閃電。男子後退半步,把刀橫舉,劍尖直點在刀面上,將刀壓迫成弧,幾乎貼到男子的手背。男子手臂發力,長刀彈開劍,旋即沒有停頓的一刀斬下。
目空一切,誓要斬開一切的斬!
塵滿城揮劍格擋,被震得倒退一步,男子行雲流水般再此斬擊,這是倜儻的,酣暢淋漓的一刀斬。他一刀刀斬下,塵滿城只有一步步後退。無形的劍氣與刀氣碰撞激射,周圍的楓樹在看不見的切割下支離破碎。紅葉滿地,彷彿鮮血。
“終於回家了!”吳凡雙手抱着後腦勺,一步跨入巍峨的城門。他歷練三個多月,身上的長衫早已破破爛爛的不成樣子,身子卻愈發挺拔,襤褸的衣裳下,是年輕有力的身軀。瞧見皇城內熟悉的街道房屋,他只覺心口難以言狀的激動,想到馬上就要見到父母,更是忍不笑了起來。
“神經病。”一個老婦懷抱布匹,從吳凡身旁經過。
吳凡神色尷尬,這才發覺自己這副裝扮在城裡瘋笑,的確有些不雅,被族人看見,那可更丟臉了。他喃喃自語,還是先去換一套好看點的衣服再回去。皇城最大的裁縫店就在不遠處,吳凡低着頭,沿着牆根匆匆而去。忽見一面城牆下聚着幾十個閒民,討論着牆上貼着的一張皇榜。吳凡生怕遇見熟人,正想着快點走過去,一個嘆息從人羣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而這句嘆息,直接是令吳凡的身子瞬間僵硬。
“吳鋒將軍素來忠君愛國,怎麼會被滿門抄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