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的閃電之光從木窗裡耀了進來,白小音不覺向牀沿靠近了幾分。刺耳的雷聲仿似上天在發怒,要將這整座木屋撕裂一般。
每次看到這耀眼的閃電,她都希冀雷聲不要再響,可每次與她心中所希冀的都不一樣。屋外滿是雨聲,雨點如注,“嗒、嗒、嗒”的打在屋頂瓦片上和窗外屋檐上,是瓢潑的大雨。
本是白晝,可這驚雷大雨之天,屋中光線暗淡了許多。每當閃電光芒照進屋來,白小音便可清晰地看見孃親那毫無一絲血色的面容。
武情義微閉雙目,全神運功,一身單衣已被汗水溼透。他全身冒着淡淡白氣,抵在梅善姑肩背上的雙掌始終在清光爍爍。
白小音靜靜地站在牀邊,盈盈雙目一刻也不捨得離開君哥哥的面容。“君哥哥今日替娘療傷,已整整三個時辰了。真希望娘能醒轉過來。”白小音心裡默默祝禱。
良久,武情義雙掌處的光輝漸漸減弱,他微微睜開眼睛,長吐了一口氣,雙臂收攏,攝回氣息。
“君哥哥,你怎麼樣?”白小音語含關切,隨即雙手扶住梅善姑的身子。
武情義跳下牀來,看着白小音道:“小音妹妹,你別擔心,那日天姑給梅姨服下了一顆還神丹,這些日子我用功力將還神丹疏解融化,藥力已貫入梅姨傷處,加之你悉心照料,想必梅姨過不了兩日就會醒轉了。”
白小音將梅善姑的身子輕輕放平在牀上,枕上藥枕,蓋上薄被,然後歡喜道:“上天慈悲,好想娘能夠安然醒轉過來。娘醒來要是見到君哥哥,不知會有多麼開心呢!”她說着,掏出白色絲絹給武情義擦去了額頭上的熱汗。
看着小音妹妹潔白的衣裳和她那秀美的面容,她對自己是如此的關懷備至,武情義心裡騰起一陣暖意,輕握起她的手,保證道:“不論有天大的困難,我一定會讓梅姨好轉的。”
白小音關切道:“君哥哥,你原本就有傷在身,又連日給我娘運功療傷,消耗了太多元氣,真是難爲你了。你快出來,我給你做好了飯菜。”
一提到“飯菜”二字,武情義方覺得自己果然飢腸轆轆了。他在木桌前坐下,白小音素手纖纖,給他端來一碗香氣四溢的紫草茶。武情義喝了茶,白小音在桌上鋪了幾道小菜,雖是山中野菜,河中魚蝦,卻色澤好看,香味盈鼻。白小音在武情義身畔坐下。
武情義心中暖暖,十年重逢,小音妹妹已長成秀美無比的大姑娘了,再也不是兒時那個整日纏着他一同玩耍嬉鬧的小妹妹了。小音妹妹這些時日裡對他無比關懷,不是上山採藥,就是下河摸魚,做好吃的給他吃,還給他洗衣、給他梳頭,與他一同查閱藥典,一同吟詠古詩。武情義一邊吃着小音妹妹做的菜,一邊在心裡想,要是他能一輩子和小音妹妹這麼相依相伴,生活在一起,看着她這美麗的笑容,聽着她這甜甜的聲音,那該是多麼美好,多麼滿足。
可一想到心靈深處的那個身影來,他又滿心觸動,心神不寧。
飯畢,武情義站在屋檐下,看着那傾盆大雨。白小音收拾着桌上碗筷。
門前不遠處的那條小河已經洶涌澎湃,漫過河岸了。
這幾日來,他在奔狼城前與衆人大戰時所受的傷逐漸痊癒了,他有一種想要離開這裡的衝動。可見到了小音妹妹,實在不忍再次離開她,而且梅姨始終不見醒轉,天姑和覺知尊者又全然不見了消息,他實在太擔心他那隻在覈地電網中受傷而被小磨盤山捕去的白龍了,以及好擔心他那位正在關山之中與敵軍生死大戰的岑姐姐!
要是小磨盤山的人將白龍肢解破壞了,那該如何是好?
要是岑姐姐在大戰之中有個三長兩短,那自己豈不是辜負了她的重託嗎?
武情義更是心神不寧了。
“君哥哥,你在想什麼呢?”白小音甜美的聲音在身後問,纖纖素手已握起他的手。武情義記得小的時候,他和小音妹妹便是隨時這般的牽着對方的小手。
天空中有閃電劃過,白小音的身子不覺向武情義靠得更近了些。
“小音妹妹,我在想,這可惡的電閃雷鳴,我叫它停下來纔好。”武情義雙目注視着大雨朦朧的上空。
“君哥哥,這是自然之天象,可是能依得人的意願的?”巨大的雷聲讓白小音芳心亂顫。
武情義道:“小音妹妹,我知道你自小怕打雷,你且看我去與這雷鳴電閃鬥上一鬥,可沒什麼好怕的。”他說着猛然向前一躍,整個身子奔入大雨中去。
“君哥哥,你做什麼?”白小音向前幾步,不由得焦急喊道。
豆大的雨點打落在武情義的身上,頓時將他渾身淋得溼透,他目視整個蒼穹,周身蕩起一圈清輝氣罩,將雨點隔離在氣罩之外,然後整個人騰空而起。天空中黑雲翻滾,空氣沸騰,好似上天有一雙憤怒的眼睛在注視着這人間大地,不容許人類有任何的渺視,一道數個分叉的電閃於空耀起,憤怒的白光將大地照得一片慘白,不由分說,霹靂一聲驚響,一道兇悍的電流已擊到武情義的頭頂。
白小音嚇得花容失色,驚倒在地。她全然不知道君哥哥這是在幹什麼。
武情義雙手如閃電般探出,向上空一抓。
驚雷在他頭頂一炸而過,白光已於瞬間消失。清色的氣罩護着他,於空迅然垂落下來。
“君哥哥?”白小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小音妹妹,你看——”武情義已飛落下來,站在了白小音的身前。白小音關切的眼神向前一瞧,只見武情義全身完好,身上雨水已化作白白氣霧繚繞而開,而他雙手之中,卻是抱着一個渾濁的氣團,那氣團中白色的光芒在裡面“滋滋”作響,仿如電光石火般左竄右動,想要從氣團中撕裂和掙扎開來,卻是被死死地壓制在了裡面。
“君哥哥,這是什麼?”白小音不由得好奇。
武情義哈哈笑道:“小音妹妹,我將這驚雷和閃電從天上摘下來給你瞧,果真是沒什麼好害怕的。”
白小音方知君哥哥這麼折騰了一番,卻是爲了她,頓時芳心感動,喜悅和驚奇難以明說,只得叫道:“君哥哥,我知道了,我已不再害怕了,你快將這閃電放出去吧。”
武情義點點頭,一甩手之際,那氣團飛入半空,隨着一聲驚響,化作一片白光蕩散開去,將那空中雨點衝激成一片水波漣漪,煞是好看。
白小音不覺嫣然一笑。
武情義目不轉睛地看着白小音那嫣然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睛,白小音也注視着武情義那俊美的容顏和他深切的目光。
她的臉色頓時起些紅暈,覺得臉上好燙,心裡突突亂跳,一時腦中空白,直想撲入君哥哥的懷中,去吻上他的雙脣,來感受這十年裡所有一切對他思念的苦楚和重逢的喜悅。
她毫不自主地就要這般做了,而且她確信君哥哥也是這般的期待着她的雙脣。
卻是聽到屋內一聲大喊:“小音!”隨即是幾聲急促的咳嗽聲。
白小音和武情義兩人都驚了一驚,彷如從夢中驚醒,回過神來,依然在深情飽滿的四目相對。
這一聲“音兒”的呼喊,仿似那驚雷一聲,令白小音的心頭一顫。武情義同時也睜大了眼睛,兩人急速奔進屋子。
木牀上薄被已被掀開,梅善姑彷彿從夢中驚醒一般,大喘着氣,雙目驚慌四顧,一邊咳嗽一邊驚呼着:“音兒?音兒你在哪裡?”
白小音立即落淚失聲道:“娘,你醒了?音兒在這兒。”隨即撲入了梅善姑的懷裡,輕拍着她的後背道,“娘,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梅善姑雙手緊緊地摟住白小音的頭,喜極而泣道:“音兒,能聽見你的聲音真是太好了,娘------娘好想你!”
武情義見自己就站在牀沿邊上,而梅姨卻好像絲毫沒有發現他的樣子。梅姨的面色與先前慘白無色已然不同,略略恢復了一些血色,她柔黑的長髮披落在如梅花一般粉紅色的衣衫上,那美如嬋娟的面容在這些日子的重度昏迷中略略顯得消瘦了一些,雖然依舊貌美無暇,卻是與十年前那個只如二十歲芳齡一般美貌的梅姨比起來,多了幾許滄桑。武情義心頭浮起兒時梅姨就像他的親孃一般愛護他、照管他的情景,也不覺淚水溼潤了眼眶。
“娘,在你昏迷的這些日子裡,女兒真是擔心死你了。”白小音歡喜而泣,掏出白絹給梅善姑拭去眼角的淚水。
梅善姑環顧四周,驚疑地問:“小音,這是什麼地方?娘昏迷了多少時日?娘記得那日在我們鬼影山,奔狼城化無言那個小雜種和蛇蠍谷的蛇蠍老賊一同率兵攻來,娘受傷太重,昏死過去,便什麼都不知道了,那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快跟娘說。”她說着神情傷楚,既是迷惑,又是擔憂。
武情義更是奇了,梅姨一雙明亮的眼睛,明明看到了他,卻好似什麼也沒看見一樣,“莫非,梅姨的眼睛------?”武情義心中一愕。
白小音答道:“娘,這裡是洛神谷。自從娘那日昏睡至今,已經十九日了。”梅善姑“啊”的一聲,神色驚訝。
白小音接着道:“那日娘重傷而歸,正值奔狼城和蛇蠍谷合兵攻我鬼影門,門中衆位哥哥姐姐一面拼死抵擋奔狼騎士,躲避敵兵大炮和戰機的轟炸,一面護着我和娘逃出去,我眼見着幾位哥哥和姐姐慘死於前------”她說到此處哽咽難言,
“落日大哥和孤雁姐姐揹着娘搶到一架光動飛車上,死命逃往後山,而少狼主帶領一二十個奔狼騎士一直追擊我和月紗姐姐,月紗姐姐身中十餘彈,少狼主就要來抓我時,一股輕柔的力道將我吸入花叢中,然後帶我逃開了追兵------”
梅善姑聽到“幾位哥哥和姐姐慘死於前”和“月紗姐姐身中十餘彈”時,淚水如斷線珠子落了下來,貝齒恨恨咬着雙脣,又聽得“帶我逃開了追兵”,“啊”的一聲問:“音兒,是誰來救你?”
白小音心懷感激道:“娘,是覺知尊者。嬋娟姐姐救了我,朦朧姐姐去救娘,見一衆奔狼騎士直追着駕駛飛車的落日大哥和孤雁姐姐,飛車被流彈擊中,眼見就要墜毀,落日大哥和孤雁姐姐徑直將飛車馳入飛瀑湍流中,向核化之地衝了過去,一衆奔狼騎士方不敢再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