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嵐就這麼躺在地上,絕望的發現往昔的記憶正在一點一點的回溯。
那蒼老的聲音不斷的在她的腦海中響起:
“牙女,你雖是罪血一族,但你若能需取得血尤的信任,助我上清門順利得到血尤,你與符北之事上清便不再過問。”
何爲正…
何爲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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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明答應過我,抓住血尤便不在阻止我與符北之事!爲何現在又出爾反爾?!”牙女目光冷徹,看着一名老者。
“咳咳,我是說過這樣的話,但不知是何人在最後竟然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把血尤救出。”
“不過還好,我們又找到了一個罪獸。其名紫煙烏,這一次若能把它封印,我等一定會說話算話。”
老者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霸道,然後看向牙女的肚子:“況且。你也需要爲你和符北的孩子着想吧?只要此事一成,你將不再是罪血一族,上清會給你一個殿主夫人的身份,這對於你們的孩子也算好。”
本要發作的牙女聽到孩子這個詞,強行忍住了脾氣。“希望你說話算話。”
“當然,現在只是找到了紫煙烏的行蹤,想封印它還需要不短的時間,再此之前,你還是可以陪伴你們的孩子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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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木嵐…我是…牙女…”
地上的女子神色迷離,不斷復甦的記憶衝擊着她的神經,“而你亦不是石寒青,你是…罪獸血尤…”
“石寒青”跳下岩石,一步步的走近了牙女。“你說的沒錯。所以我可不想在你失去記憶的時候殺死你,那樣毫無意義。”
“石寒青”伸出手爪,一把提起了木嵐,“回憶起來吧,牙女。”
隨後他舉起另一隻手爪,暗紅色的靈氣在上面聚集。牙女滿眼都是往昔的記憶,淚水無聲無息的掉了下去。
她知道在過一會,自己便再也回不去了,即便不被血尤殺死,也會完全的從木嵐變回牙女,畫卷中的一切,即將走到盡頭。
那眼神中,除了留戀,還有一絲愧疚,只是不知是對誰。
“永別了,牙女…!”
“石寒青”握住手爪,準備一拳了結木嵐。
“你是誰?你要…對她做、做什麼…?”
忽然,一個帶着哭腔的稚嫩聲音傳來。
符念,被石寒青送回家中後,做了一個上天降雨,萬物復甦的美夢,醒來後卻發現不見“神仙”的蹤影,於是急忙跑出來尋找剛纔那個“神仙”,生怕石寒青承諾救旱災只是自己的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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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
黃沙漫天,形體爲怪物的石寒青,喉嚨中發出沙啞的聲音。
同時,在一個只有光的空間中,石寒青佇立在空間中心,如是自問。
紅色的氣流出現,越來越猛烈,最終變成了虛幻的血尤模樣,發出聲音:“你我皆爲殺戮而生,你既然已經迷路,自然應該由我來給你指引方向。”
石寒青茫然的看向血尤,在這偌大的空間中,似乎只有他與血尤存在。
“吾乃殺戮之神血尤,世間一切皆可由殺戮解決。”血尤身邊的紅色蒸汽暴增,甚至瀰漫到石寒青周圍,鑽入他的鼻子耳朵嘴巴里。
石寒青彷彿要陷入到一場美夢中。
有個聲音在提醒他,如果在這裡睡去,就再也醒不來了。
然而,紅色的血液似乎也在質問他,這個世界真的有意思嗎?
一開始忍受了非人的疼痛,再到被第一個相信的葉律背叛,再到現在不知被捲入了什麼可怕的事件。
被人揹叛,被人玩弄,被人傷害。
還有什麼而值得留戀的呢?
或許這是一個自己說服自己的過程。
一道身影出現在了石寒青的腦海中。
紅橙。
對與石寒青來說,她既是朋友,也是一道光。
“我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可以稱之爲朋友的人,就是紅橙。”
聽到石寒青的聲音,血尤卻沒有半點反應,就容着石寒青繼續開口。
“然而,我們卻並非志趣相投的那種。”
“紅橙強大又自信,就像是上天的寵兒一般,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說到這裡,石寒青也沒有管周圍的紅色氣流不斷進入自己的身體,而是苦澀的笑了笑,又繼續說道:“而我,則恰恰與之相反,弱小又自卑,碰到事情就想着要去依靠誰。”
“被葉律所傷時,我完全放棄了自己,依靠了血尤,能夠逃避絕不自救。”
“在上清門外時,聽到紅橙說從來無人通過畫卷,我又打了退堂鼓。”
“其實,我也想過就那樣做個普通弟子,即便那樣最後可能會和紅橙漸行漸遠。”
“我對紅橙說了很過分的話,我質疑她爲什麼幫助我。”
“我質疑,我們是否並非友人。”
石寒青的牙被咬得吱吱作響。
“那個時候我心中的想法是,放棄我吧紅橙,別再幫我了,我是個潛在的危險人物,幫助我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然而,當我想到這點,心卻無比的刺痛。”
“那個時候,我才終於明白過來,我有多需要這個朋友。”
“所以,這個世界並非一無是處。”
“它確實很醜陋,但也會有紅橙這樣的人。”
“如果你妄圖用這個來動搖我的意志。”
“我只能對你說一句,抱歉了。”
純白的空間開始凋零。
“你是血尤,但也不僅僅是血尤。”
石寒青起擡頭看着那龐然大物,“血尤的靈智早已經消散,只剩下一些殘存的意識,我所能看到的,不過是它的記憶罷了。”
石寒青向着那龐然大物走過去,紅色的氣流自動給石寒青讓開一條道路:
“和我殺死葉律時一樣,那時的我,把一切都交給了血尤殘存的意識。我不過是模仿着血尤,變成了只會殺戮的機器而已。”
石寒青慢慢走到龐然大物的身前。
緩緩伸出手放在了血尤的軀體上。
“而現在,我不會再被你左右了,現在,把力量給我吧。”
龐然大物轟然倒塌,純白的空間變成了無數碎片。
“結束了麼…”石寒青自言自語。
許久…
他卻並沒能返回到畫卷中。
就在石寒青摸不着頭腦時,另一個聲音響起:
“做的不錯。”
隨着聲音出現,一個紅色的影子也浮現在石寒青的眼前。
這紅影他是見過的。
那個怪異的夢境裡,紅影被另一個黑影稱爲:書生。
而他自己也承認了,他認爲他自己是血尤的心。
但石寒青也覺着他更像個書生。
因爲這次紅色影子不僅僅只是個輪廓,他的鼻樑,眼眶,嘴角,甚至於服飾上的紋路都十分清晰。
這是一個失意的中年人。
雙眼有些凹陷,帶着有些疲憊的笑容,像是因爲營養不良有些瘦弱,兩條略寬的袖子裹住了乾瘦的臂膀。
在石寒青的眼裡,比起令衆人恐慌的血尤,這人更像是個任誰都能譏諷一句的窮酸書生。
“這不會是什麼隱藏前輩給出的奇奇怪怪的考驗通過了就能獲得血尤力量的無聊劇情吧?”
書生模樣的中年人勉強聽懂了石寒青的問題,開心的笑了半天。
“小夥子,這並不是我給你的考驗。”
“這是血尤的考驗…”
中年人擡起頭,看了一眼四周的紅色血氣:“更確切的說,這是擁有血尤之力的必經之路。”
“被它改變,或者變成它。”
嗯?
石寒青短短的思考了一下,發現還挺像那麼回事的,畢竟剛纔的血色似乎是想把他同化。
“所以,大叔你就是血尤之力的前任?我是現任?”
中年人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石寒青。
“非也。”
“我應該曾與你說過,我是血尤的心。”
“我之所以有這種認知,是因爲我是在血尤死後才生出的意識。”
“所以,我是不是血尤,很難評斷。”
“我擁有它的記憶,卻和它完全不一樣,如果可以,比起一堆麻煩事,我更希望能靜靜地多讀些書。”
中年人文雅的讓石寒青有些彆扭,但出於禮貌,並沒有打斷他。
沉默良久。
中年人又緩緩開口:
“外面的那個姑娘似乎是牙女。雖然她膚白貌美柳腰長腿,唔…不過我對她沒興趣,畢竟她那時傷害的血尤還並非是我。”
“...........”
石寒青頓時覺着看上去文雅的書生沒那麼雅了。
“當時的血尤,所體會到的是背叛之痛,對牙女的恨深入骨髓,不過要我來看的話,利用牙女的那些傢伙,不是更可恨嗎?”
中年人甩了甩袖子。
“正是那些以正道爲名,行着骯髒齷齪之事的傢伙,費勁心思的想要得到血尤的力量,纔會生出這慘劇…”
“是啊…”石寒青深有同感,“被好友背叛等於受到了雙重傷害啊。”
“那羣傢伙可真是比血神會還邪惡啊…”
“哈哈…”
“哈哈哈哈…!!”
聽了石寒青的抱怨,中年人卻突然捧腹大笑。
“喂喂…我說的那句話戳到你的笑點了嗎?”
“哈、哈哈、、”
中年人勉強的停下來,笑意退卻的面龐卻似乎有些譏諷:
“可你說的那羣壞人,就是上清的一衆長老誒。”
“………”
這個信息遠比得知文弱書生就是血尤時更讓石寒青感到驚訝,他舔了舔乾涸的嘴脣,有些艱難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上清…爲什麼要做這種事?上清不已經是最強大的宗門了嗎?”
“如果你是第十名,就會想着怎麼去超越第九名,而如果你是第一名,那你就會想着怎麼和第二名拉開差距,對吧?”
“人就是這麼積極進取的種族啊。”
中年人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是四處看看,說道:
“時間不多了…”
隨着中年人這一句話,石寒青心中升起一道異樣的感覺。
就如同倦夢將醒,周圍的大多數都開始模糊起來。
中年人繼續開口:
“回答了你這麼多問題,也換我問幾個如何?”
“出去後,你要怎麼做?”
要幫助苦難的母女還是順順利利的通關?
一說到這個,石寒青纔想起來自己的處境,他擡頭望天:
“我可答應了符念,給她下一場大雨救治旱災的。”
中年人也學着石寒青的樣子擡頭望天:
“可你心裡比我還清楚,畫卷中恐怕只有牙女纔是真實存在的。至於木嵐符念…她們或許只是個空殼子而已。”
“……我不覺得那些表情是空殼子能做出來的…”
“我可,沒覺着她們是空殼子…”
“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至於這份力量,就拿去使用吧,無論怎麼用都可以,只要你不後悔就好。”
中年人伸出手,整個幻境中的紅色血液化作一道道涓流匯入了石寒青的身體。
同時畫卷中的石寒青終於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