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環繞下的荒原,是血族、狼人、人馬和一位氣質詭異的黑騎士的戰場。瑞卡瓦在火圈的邊緣默默地看着這一切,四位戰士皆穩穩地抓持着各自武器,遠古雕像般站在涌動的熱風間,任憑衣袍拂動,他們的目光,如鷹如狼。
瑞卡瓦猛然意識到自己感受不到烈火本該灼人的溫度,他疑惑地低下頭,既沒看見手、也沒看見腳,更沒看見身體,他只看見黃土與沙石,彷彿此時此刻的他只是一個幽靈,除了觀測,他別無所能。
“雖爲血契秘術,但這一招數的真正創作者並非血族,相反,半魔人才是開創者。”少女的聲音縈繞在耳畔。
半魔人乃是爲追求魔力而飲用魔藥改造身體的人類,在舊諾瑪帝國時期他們就作爲人類反制異能部族的戰士出現了。他們力量強大,即使在血族、狼人和人馬面前都不佔下風,但是,魔藥污染了他們的精神與思想,亦腐壞了他們的身體。他們瘋狂而扭曲,身上滿是變異的怪異肢體和腐爛的血肉,他們更不穩定,甚至會因發揮魔力而失去神識,魔化爲真正的怪物。
無論在哪個國家,半魔人都是因爲極度追求力量而走火入魔的反面典型。
不過,聽她的意思,難道那位黑騎士就是一位半魔人?
“戰鬥開始了。”少女聲含笑意。
血族、狼人、人馬同時解放了能力,血族露出了獠牙與血瞳,狼人的頭扭曲異變最終狼化,人馬高舉法杖,旋風在他的頭頂聚集。赤、藍與青三色柔和如霧的光芒分別在三人身上彌散開來,恍若無邊黑夜裡篝火的光華般在各自的根源處聚攏出一個個小小的領域。
下一刻,黑騎士猛地抽出深插土中的純黑長劍朝人馬掄去,同時,他全身力道爆發縱身一躍,連人帶劍在空中劃出一個半圓的軌跡斬落而下,乾脆利落地把人馬從左肩劈到下腹,血濺若雨。
秒殺!瑞卡瓦驚呆了,從黑騎士這一強橫的致命一擊中他看出半點和招式招數有關的東西,他只看到了赤裸裸的強悍到可怖的速度與力量。
血雨尚未落完,黑騎士已粗暴地把長劍從人馬的骨肉裡自下向上扯出,順勢自上而下斬向狼人。而他狼人身體強壯,行動矯健,十分輕鬆地朝側面避開。然而,黑騎士斬落的長劍突兀地中途折向,扯着黑騎士持劍的右臂橫切而過,直接把狼人攔腰斬斷。
時間的流逝忽然變得很慢很慢,狼人的下半身無力摔倒,上半身離體飛出,肝臟腸胃失去裹束從斷口處滑出,數不清的血珠在空中墜落,軌跡絲絲可尋。
“什……什麼!”瑞卡瓦難以置信地瞪着他那雙在這個世界壓根不存在的眼睛。雖然瑞卡瓦不懂魔法,但他懂武技啊,黑騎士擊殺狼人的動作不僅反關節而且反慣性。說到底半魔人只是嗑藥的人啊,即使骨骼變異也不會變異到如此誇張的地步吧?
少女的聲音適時地再度響起:“你知道爲何這三人在解放能力後身上會有異色的光嗎?你也見過血族解放血能,但沒見過渾身上下放紅光的是吧?”
“是的。”
“你現在所看的異光是魔力的具現化,在擁有‘洞悉魔力流動’能力的人眼中,魔法族裔解放能力後就是這樣的,因爲解放能力必然釋放魔力。而逐影劍這一秘術的效果,就是讓你的武器自發地追逐魔力而去。更確切地說,是讓你的武器被魔力吸引,魔力越強,吸引力越大。”
時間的流逝重新迴歸正常。但見黑騎士不加瞄準地朝血族退走的大致方向丟出長劍,準頭之差,長劍直接旋轉着從血族斜上方近三米處飛走。然而,未等血族站定對手無寸鐵的黑騎士發動攻擊,那長劍竟又打着旋兒飛了回來,刃光流轉,凌厲至極,輕輕鬆鬆地從後削掉了血族的腦袋。
黑騎士接住血污滿滿的長劍插回地中,轉身看向身後無形的旁觀者,頭盔觀察縫裡,目光冰冷。
“這就是血契秘術·逐影劍,被魔法族裔詛咒摒棄的單刃毒劍。”
在少女對落幕的宣告聲中,瑞卡瓦眼前的世界,崩潰了。它就像被撕碎的畫,黑暗涌入斷口裂痕,最終把光與影吞噬得一點不剩。
終於,瑞卡瓦重新看到了真實的世界。
少女鬆開手,把一臉懵逼的瑞卡瓦推回椅背,表情疲憊地躺回牀上,擺出了一個愜意舒適的大字型,抱怨道:“累死我了!”
“這就完了?”瑞卡瓦疑惑地問,他本以爲儀式會再複雜些。
“完了,在我用幻境給你灌輸信息的時候,一切儀式都已完成。我給你畫了三個標記,灌注了三層血能,也就是說這一招在沒有魔力補充的情況下你能用三次,應該夠用了。”
“那我能找你補魔麼?”
少女聞言一愣,忽然狡黠地笑起來:“小子你看過一本書叫《阿瓦隆之夢》嗎?”
“沒看過,我文盲,講啥的?”
“沒見識啊!這本書可是知名大文豪塔姆·闕福勒的代表作之一!它講了一個神奇的異世界,在哪兒有個叫英格蘭的國家,國王阿爾託莉雅在戰鬥中重傷,臨死前做了一個夢,她在夢裡遇到一位遙遠國度的侍從,並和他並肩作戰,與六位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英雄較量,奪取神器的故事。”
“異中異,夢中夢,有趣。”瑞卡瓦不置可否,“只是憑空想象的事情也能編錄成書麼?”
“有何不可,這世間杜撰所成之書多了去了,又不差這本,好看便可,有何要緊呢?再者這本書裡的諸國羣雄、地理人文多半都明顯有着真實歷史上的國家與人物的影子,想必是借諷吧,也不能說是完全虛構的。”
“你讀得書多聽你的。”
“話說,既然你沒看過這本書的話……”少女忽然笑眯眯地翻身朝向瑞卡瓦,捧着香腮眨巴着雪亮的大眼睛,意味深長地說:“啊~我可以和你補魔哦~”
“你說話能不能不要那麼色氣滿滿啊!還有,你不是傷好了麼!你還不快逃嗎!”瑞卡瓦雖然聽不懂她是什麼意思,但他聽出少女話裡有話,而且不懷好意。
“我的天!我剛幫你血契聯結你就趕我走!親愛的你好薄情啊!”
“誰是你親愛的!別瞎叫好吧!我只是怕等到了早上走動的人多了,你就難脫身了。”
“沒事,你房間有窗戶給我翻,不急,現在先睡覺。”說着少女就閉了眼。
“……請問一下,你睡了我的牀……我睡哪?”
“這可是雙人牀,你可以睡另一半嘛。放心~只要你不動手動腳,我保證我不會打你的啦~”少女睜開眼,再度用調戲的目光打量着一臉不爽的瑞卡瓦。
瑞卡瓦不悅地哼哼着拿來油燈,惡狠狠地吹滅後推回桌上:“說得好像沒牀我就睡不着似的。我跟你講,我是身經百戰了,平地上、山岩上、馬背上、樹上樹下,我哪裡沒睡過。初林裡小溪旁的碎石灘,呆在那地方難受得比椅子不知道要高到哪裡去了,我在那睡得和死豬一樣。”
“……哎~不解風情的智障……”
寂靜在黑暗裡延續了挺久,瑞卡瓦忽然問:“話說,你叫什麼名字?”
“安娜,你呢?”
“瑞卡瓦。”
“哦,安娜這個名字是我臨時編出來騙你的。”
“……”
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