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不用刻意去數,就那麼從身旁溜走。按照當時的通訊速度,即便阿發能很快翻譯完貨單和說明,寄信再收到回信的速度也不可能很快。因爲很多外國商家都是遠隔重洋,路途萬里。
這天,阿發走過公共租界長長的擠滿人羣的街道,在狹窄的渠邊和弄堂裡經過。當走過莫利愛路時,一幢房子門邊有幾張臉蛋兒以挑逗的目光盯着他。黃包車伕在車杆裡高聲喊着拉生意:“非常乾淨,葡萄牙、菲律賓、中國、日本姑娘,你要哪一種?”
不知怎麼的,阿發突然想起了那個歌女,他皺起了眉頭。幾個姑娘懷着渴望同他擦肩而過,用手輕柔地觸着他的手臂,有種令人顫慄的厭惡情緒升上了心頭,他加快步伐迅速走過。
極司非而路,阿發又走到了這條熟悉的路上。這裡也住着很多外國人,當然,是上海中等境況的外國人。這條路的另一頭,在上海經商致富的洋行大班們,正在興起修建獨立花園洋房的風潮,估計再過不久,那裡將成爲一片高級花園住宅區。而外灘,租界最早建設和最繁華之地,洋行林立,貿易繁榮,那裡纔是所謂紳士和富豪的聚居之地。
阿發的新住處就是這附近的一座房子,比靜安寺路的好很多。有煤氣燈,有自來水,有衛生間,還有一個大地窖。其中,地窖是阿發選擇這所房子的主要原因。那裡正在被他收拾成密室,一些應用的東西被買來,放了進去,主要是一些五金工具和化學試劑,以及化學實驗用具。
殺人不一定用槍,用槍雖然直接而簡單,且有震懾力,但也容易暴露。毒藥,雖然陰險黑暗,但在現在的科技和醫療水平下,很多毒藥卻幾乎不會被查出。條件和知識有限,阿發提煉不出純度太高的毒藥,可只是殺人的話,用量稍微大一點也無所謂了。
雖然沒有與秦滿國簽訂僱傭合同,但阿發卻與秦滿國達成了代理協議,向獨立代理商走出了第一步。
不是僱傭關係,雖然還是要向海外洋商推銷秦記商行的貨物,但阿發卻有很大的自由空間和時間。他可以在閘北區的房子裡工作,也可以把工作拿到家裡做。而這些工作就是把貨物的樣品和外文說明介紹寄給外國商家,如果外國商家有意,阿發再負責書信來往,洽談細節,簽訂合同,或者接待前來的外商。
當然,除了拓展代理範圍,阿發還在留意、考察着別的項目,比如買地建廠的想法。
似乎一切都開始走上了正軌,但隨着阿發看到越來越多的社會現象,心中卻感到越來越壓抑和鬱悶。生活在後世,還是在海外,何嘗知道現在這個時候中國百姓苦難的生活,看到這個時候的人命象草芥一樣說沒就沒,飢餓、疾病、幫派毆鬥、謀殺、搶劫……在上海,每天就會有近百人離開這個世界。
長此以往,我會變得麻木不仁,甚至是冷漠無情嗎?阿發今天沒有坐黃包車,而是用他的腿向家裡走着。當他看到黃包車伕瘦弱的腿腳,或是咳嗽氣喘,或是揮汗如雨的樣子,他就有一種羞愧感;每當他被乞丐包圍時,看着那些渴望的眼睛,一種不可名狀的內疚和痛苦會籠罩住他。
穿越而來的新鮮感一過,等待、焦慮、憂心等情緒便要他拋棄以前習慣的那種生活方式,那種生活方式雖然已變成了記憶,但關鍵是此時卻沒有什麼新東西能完全代替它們。
突然,阿發聽到了街上傳來的吆喝聲和喊叫聲。其中有憤怒的粗暴的男人的聲音,也有女人的拼命反抗的尖叫聲。他擡起頭,皺着眉頭望去。馬路另一邊,一個女人畏縮在牆邊,兩個男人在對她拳打腳踢,路人走過,只是睜大眼睛看着,顯得漠不關心。
這時,那個女人被打得披頭散髮地跪倒在地,一個身材肥胖的傢伙正在抽她的耳光,而另一個瘦子則抓着她的頭髮,把她的頭甩來甩去地讓他打。那個女人看見了阿發,突然尖叫着他的名字。嗯,確切地說,她是在叫着“陳先生”,向他求救。
阿發認出來了,被打得滿嘴是血的女人就是那個歌女。不知爲什麼,他幾乎沒有什麼猶豫就衝了過去,或許是這些日子以來心中的壓抑急待找到一個渲泄的渠道。
特別是看到歌女那原來有些孩子氣的臉變得鮮血淋漓,他更感到怒不可遏,變得異常狂暴。他從後面用力挾住瘦子的頭頸,力氣之大,使得瘦子雙腳都離了地,抓着歌女的手也不由得鬆開,由於窒息,手腳不停地撲騰。阿發用力一甩,將瘦子摔倒在地,又狠狠地一腳踢在瘦子的身上。
胖子正舉起手打歌女,見狀停了下來,毫無表情地呆呆看着阿發,就象一隻癩蛤蟆在盯着人看。歌女慢慢地擡起頭,啜泣着,用手摸了摸嘴脣上的血,然後低下頭驚訝地看着指尖,好象不相信似的。
阿發盯着那個胖子,由於憤怒,嘴裡向外噴着粗氣,大聲罵道:“滾吧,滾,你這頭肥豬!”
肥胖的男人站着一動不動,小眼睛象不透明的念珠一樣瞪着阿發,然後用呆板而沙啞的聲音慢慢說道:“這個女人,這個年輕的女人是我的。”
“放屁!”阿發狠狠地大聲說着,用食指指着自己的胸口,“我的,懂嗎?她是我的!”
胖子用一種近於威嚴的冷酷傲慢的態度凝視着阿發,碩大的腦袋輕微地搖着,懸在腦後的長辮子不停地晃動。
阿發握緊了拳頭,他的身材,他的體格,他恢復的體能,以及他身上帶着的手槍,讓他感到膽氣充盈,有一種痛扁人的衝動。
“走吧,走吧!”一個矮小的洋人好象是路過,但顯然他已經看見了事情的經過,對着胖子說道:“要不然,你會進監獄的。”
阿發很奇怪地看了這個洋人一眼,他並不認識這個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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