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不好意思,可以進來麼?”門鎖擰開了,門後探出一個腦袋,是班長魏恩。
班長總是帶着厚厚的眼鏡,鏡片下的眼神看不分明,她卻是個乾淨文靜的女孩子,就算只是穿着校服也能感覺她與衆不同的清新之氣。
她家住在西河,家裡只有她和奶奶相依爲命,奶奶賣花,常年身體不好,有時候爲了照顧花,經常忘了多照顧照顧自己,雪姬的爸爸雪昂很尊敬她的奶奶,經常去她家出診問症。
魏恩在班上不怎麼說話,就是集體活動她也是以一種謙卑的姿態出現在大家面前,免不了被各種欺負。
雪姬該轉學過來,還沒有認全所有人,一下子就看出她純粹是因爲坐在雪姬的斜前桌距離比較近偶爾搭搭話。到底的說,其實她們也沒說過別的話,就只是像是藉藉橡皮藉藉尺子交交作業這樣的。
祝融因爲手臂上的傷去了廟裡,醫院裡人手緊缺,這個季節五月又是感冒羣發的時候,雪昂就算是外科醫生也幫着忙的團團轉,雪辰護送陶甄去狼族還沒有回青石鎮,雪姬一個人坐在牀上正看着窗外發呆。
起先是兩隻麻雀在電線杆上嘰嘰喳喳,然後一羣大麻雀便都排着隊站在線上好不熱鬧,那你一句我一句的樣子惹得忘卻了不快,嘴邊也彎了個弧度。
突然一隻鷹從一邊竄出,拍擊翅膀的聲音嚇得一羣雀兒四處驚飛,雪姬猛地也被這隻鳥兒拉回了現實。
魏恩拿着水果籃子進了門卻只是站在門邊,沒有向病牀前靠近,厚厚的眼鏡下面雪姬並不知道她看向哪裡。
“坐吧。”雪姬指了指身邊的凳子,她擡了頭又搖了搖頭,瞥到在雪姬病牀前已經有了一個水果籃子後頭低的更深了,她的臉也越來越紅,手則抓着籃子不住地攪動。
等了半天,她才結結巴巴地開口:“陶……陶然學長……帶我過來的,我……我代表全班同學來……看望你的,祝……你……早日康復!”然後像是終於做好了不可反悔地決定一樣,彎腰把籃子遞過頭頂。
雪姬很意外,她並沒有覺得自己和班裡人很熟,熟到能到醫院探病的地步,其次雪姬好奇:爲什麼是她。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平日裡大家對她都不好,但是之前聽大家說她已經連任了很多次班長了,不管她用了什麼樣的方法,雪姬對她絕對沒有好感,但從骨子裡帶出來的貴族傲氣想讓她看着她的忸怩和侷促不安的樣子。
大概是她自己也發現這個動作做得太遠,提起腳向前挪了小几步,又低下了頭,水果籃子舉到了頭頂,身體也鞠了九十度但還是和病牀隔得有點遠,雪姬猜不出緣由,她看着這樣一個班長哭笑不得。
“魏恩,怎麼還站在門口。”陶然的聲音從魏恩身後傳來
,其實雪姬剛剛聽到魏恩提起陶然就已經神遊了,強制自己看着魏恩的表情,戲謔地扭曲地發泄着自己的情感。這個聲音又讓她亂了手腳,她想多,她原本坐倚靠在靠枕上更是往下縮了縮。
雪姬知道她害了他的妹妹,他那麼喜歡她……她想會不會像父王那樣變臉,會不會對自己兇,會不會對自己說“把陶甄還給我”之類的話。
怎麼辦……陶然一直那麼愛笑的人,雪辰和陶然也是那麼要好,都是因爲她,她沒法去面對,他進來了她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說怎麼做。
這麼想着,她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那清晰的腳步聲讓她感到全身的血液都逆流了,腦袋也如爆炸般難受。
陶然讓魏恩坐在牀邊,自己接過籃子放下,然後面不改色地拿了水果刀削起蘋果來。
魏恩侷促地坐在凳子上,臉上紅的快燒起來了,看樣子像是有很多話要說。她看了看雪姬,又看了看陶然,陶然向她點了點頭,她擰着衣角,才又吐出了幾句,就是這幾句還只是呆呆的書面問候語,就像是蘇教版語文單元最後的情景交際一樣。
魏恩說得結結巴巴,聲音也細如蚊蠅,再加上雪姬還在想着怎麼和陶然道歉的事情,根本沒聽進魏恩在說些什麼。
陶然不一會兒就把蘋果削得乾乾淨淨,小麥色又修長的手拿着淡淡白色的蘋果做着最後的休整,那蘋果在他手上旋轉又旋轉,“魏恩說她想和你做朋友,所以隻身帶着全班託付的水果來醫院的,我在護士臺那邊遇到她的,我看她一直站在那邊,問了她是過來看你的就帶過來了。”
陶然改了刀,切下一瓣蘋果來。
聽了陶然的解釋,雪姬回過神,卻也低下了頭,“對不起,我……不要朋友。”
陶然懸在空中的手頓了一下,他看着雪姬眼神裡滿是不可思議,但馬上他那眼神又黯淡了下來,然後把削好的蘋果瓣兒放進了碟子裡,再抓起一隻蘋果繼續削。
“我是壞人!我是在醫院但我並不是受害者,對不起我不能和你做朋友!”雪姬幾乎是用喉嚨吼出來這句話的,在說道朋友兩個字的時候眼淚再也收不住地往下掉。
魏恩低了頭,握緊了拳頭,提了一口氣,猛地站了起來,“雪姬我不知道你不和我做朋友下面有多麼曲曲折折的理由,如果這是你的選擇,那麼只能接受,但是在我看來,在你轉到我們班的時候你並不是這樣!”
雪姬被吼得無言以對,陶然側過身把牙籤戳到了削好的蘋果上,動作很慢,心事重重。
魏恩咬了咬下脣,“我知道雪姬一家從大城市搬過來,雪姬很漂亮,在鄉下生活也許就像是體驗生活一樣,我只是個鄉下的土包子,即使作爲班長也沒有做出足以讓班裡信服讓大家聽從我
的建議的活動。”
她像是豁出去了,像是把日記本里的那種話倒了出來,“我不喜歡你時不時的皺着眉頭看着窗外,不喜歡中午一個人拿着餐盒去頂樓,不喜歡你一個人在班級裡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接近,就好像我們從來不認識,從來沒見面一樣!這樣的你太過分了!”
“所以說你不是來交朋友而是來挑釁的,是麼?”陶然握着牙籤的手緊了緊。
魏恩擡頭看着雪姬,就那樣看着,透過厚厚的鏡片雪姬還是看到她真摯的眼神,也看到了魏恩眼鏡上的淚漬,知道她說的都是肺腑之言霎時就收起了自己準備張開到全身的刺。
她知道,她一直以爲一直以來大家都是自然而然的在她身邊存在的,在雨裡她被陶甄說得無法辯駁,在雪城無論是影還是雪辰也從來沒有這麼激烈地說出這麼讓她不能反駁的話。
她意識到,她總是使身身邊人受傷,自己根本沒有權利要求別人待在身邊。她知道一直以來被自己趕走的人,總是會想辦法更隱身於她身後的世界,更安靜地跟着她,影也是,雪辰也是,卻會在關鍵的時候捨生忘死護她周全。
只有魏恩,即使自己連交流也很怯弱,對方都說出不要朋友,也還是大聲說出要做朋友這樣的話,還帶着這樣的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氣勢。
陶然鬆開了緊握的手,把蘋果碟子遞給她們。
雪姬答應了,用學校裡時興的法子和魏恩拉了勾,作了約定。她們交換了家裡的電話號碼後,魏恩轉遞了雪姬落下課筆記,就起身告辭不再打擾了。
房間裡只剩下雪姬和陶然,整個屋子靜的可怕。
陶然不自覺地乾咳了一聲,雪姬也側過了頭。
“對不起。”兩人異口同聲。兩個人都小心的看了對方一眼,眼神又閃到了別的地方。
眼見着要冷場了,陶然拿了牙籤挑了個蘋果瓣遞給雪姬,雪姬也扯開話題,“額,陶甄什麼時候回來。”
“應該是今天吧,三天前雪昂看到的時候,立馬就讓雪辰帶走了陶甄。算時間快回來了。”陶然笑了笑,又摸了摸頭。
“我睡了三天?這麼久?對不起。這麼不負責的……”雪姬聽到自己睡了三天的事情感到好驚訝,不過又想起來守在自己身邊的“爸爸”“媽媽”,她的周身瞬時暖意環繞。
“不是你的錯,我也有做錯……會沒事的,我相信……”陶然忙擺手,“你也要趕快好起來,我幫不了陶甄,但我現在還可以在他們忙的時候照顧你……”
陶然還沒說完,只聽窗外一聲炸雷,整個建築都晃動了起來。剛剛還是陽光明媚,陶然和雪姬不禁面面相覷,但當陶然接近窗邊看的時候,他來不及吃驚,一把護住雪姬死死地抱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