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在這裡的十來日,對錢塘縣的情況多少也有了幾分熟悉。
李大寶所說的王夫人住在保叔塔附近的蘭陵巷口,在錢塘縣也算是一家大戶,擁有良田百畝,借與他人租種,然後收些地租。不過王員外死的早,只留下了一個遺孀,由她來支撐着王家不倒,人們皆稱王夫人。
許仙是官巷口寶芝堂的出診大夫,因爲醫術高明、爲人熱心,在錢塘縣也是家喻戶曉、小有名氣。一般的人生病時,都會要求許仙出診。
不過傳聞這個王夫人,身體虛弱,病怏怏的,就快要死了,許多大夫都拿這病沒轍。如果是先前的那個許仙,或許還有點辦法。而現在的他,哪裡懂什麼醫術啊,他連草藥都認不出幾樣來。
前陣子因爲受了風寒推辭了幾日,而今王夫人居然又派人到寶芝堂去請,他是不得不去了。
“腦子裡一點醫術都沒有,怎麼辦?”許仙擺脫了李大寶,一邊想着保叔塔走去,一邊心中暗自思忖着如何應對。
如果胡亂施爲,把人醫死了,或者出了別的什麼岔子,他肯定難逃一劫。但如果再拒絕的話,李大寶又找到了攻擊自己的把柄,那時候他在錢塘縣更是舉步維艱,還如何與他那美嬌娘白素貞相會?
“只有先拖上一日,待明天清明過了,再想辦法。”
王府位於保叔塔附近的蘭陵巷口,隔着老遠都能夠看到,是座奢侈華麗的府邸。朱門高牆,石獅階梯,顯露出不同尋常的宏大氣派。
許仙走上前,伸手扣了扣門環,就有一位青衫丫鬟打開門、探出頭來。
那小丫鬟光鮮亮麗、靈動可人,尤其是兩頰上的兩隻小酒窩,煞惹人愛。她細細瞅了眼許仙,問道:“你是寶芝堂的許仙?”
“正是。”
那丫鬟眼神有些狐疑,對着門前過市警惕的掃了眼,方纔說道:“那你隨我來吧,王夫人已經等你多時了。”
見丫鬟舉止怪異、神態似乎有些緊張,許仙不知爲何,也不得門路,只能隨着丫鬟走入院落。
庭院別緻,遍佈着小巧玲瓏的花圃,其內奼紫嫣紅,更有假山林立、小橋流水、魚翔淺底,將園林的細膩婉約之態表現的淋漓盡致。
許仙隨在丫鬟身後走着,卻沒來由的感覺背後生出了一絲絲涼意,就像是被人暗中盯着,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手腕上的玉鐲更是怪異,倏爾間變得冰涼透骨。像是變化成了一塊冰,涼徹骨髓。
許仙伸手摸了摸那支玉鐲,想把它從手腕上取下來,奈何玉鐲太小,根本就捋不掉。
他努力片刻,也就放棄了。而且丫鬟也已經將他領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房門前。
“夫人,寶芝堂的許大夫來了,請問夫人現在方便進去嗎?”丫鬟面色恭敬,對着房間問道。
“讓他進來吧。”
一聲柔弱聲音,自朱門縫隙中飄了出來,清婉悅耳,有如天籟。
“許大夫,你現在可以進去了。”丫鬟對許仙點了點頭,踩着碎步又離去了。
許仙咬咬牙,舉袖抹去額頭冒出的冷汗,暗忖道:“這王夫人到底是誰,這王家怎麼感覺陰森森的,這丫鬟怎麼不一起進去……”
一連串的問句在他心中升起,他愈發的感覺到這個王夫人非同一般。但已經站在了門口,又不得不進去,他猶豫再三,還是走上前,伸手輕輕推開了房門。
一股濃郁的檀香菸薰,撲面迎來,夾雜着無窮無盡的芬芳。一縷煙燻嫋嫋飄出,在眼前散開,許仙這纔看清楚室內光景。
地面由一塊塊青碧翡翠鋪就,綠瑩剔透。一座半人高的金鼎擺在房間中央,裡面焚燒着瑞腦檀香,香薰充斥着整間房子。金鼎後面擺放着一張寬大的靠背椅,一位女子斜躺在座椅上,身上覆蓋着一件紫色薄衾。
她仰面朝天,閉目凝神,彷彿全然未注意到許仙的到來。
許仙大致瞟了眼房間,發現沒有別的門窗或者出口,也沒有別的丫鬟侍女,雖然心中甚覺得詭異,但也只能夠硬着頭皮走入房間,說道:“寶芝堂許仙,來爲王夫人診病。”
“過來坐吧。”王夫人將埋在薄衾裡的一條胳膊抽了出來,伸手指着旁邊一張略矮的座椅,說道。
玉指如蔥,纖細如塵,手面上的肌膚更是白皙細膩,輕輕擡動中如同扶風擺柳。許仙嚥了口唾沫,乖巧的順從王夫人旨意,坐在了她身旁。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王夫人伸出的手,並沒有收回,而是搭在了座椅的扶手上,距離許仙的身子也不過是一尺遠的距離。從那鵝黃色的衣袖中,**出了皓腕玉臂,像是一件精緻玉器。
“什麼態度,不會是要泡我吧,難不成許仙是王夫人包養的小白臉?”許仙心中狐疑,眼神有意的朝王夫人瞟了一眼,卻見其面容精巧玲瓏、眉目如絳點辰星、睫毛黑密修長,尤其是一彎嘴角,微微上揚,掛着一抹朦朧的笑意。
這哪裡是三十貴婦?
分明是二八少女。
許仙不懂半分醫術,對望聞問切一竅不通,更不要說治病了。王夫人不說話,許仙也不知道說些什麼,索性也沉默了起來,兩眼緊緊盯着門口前的一株垂柳,一聲不吭。
香薰侵入心脾,令人如癡如醉。氣氛漸漸變的詭異起來,許仙也覺得這樣子實在過於無聊,索性暗道:“死就死了,裝神棍誰不會?”
“王夫人,我感覺你的病只要細心調養,其實還是有辦法的——”
“有辦法?”王夫人打斷了許仙的話,側過秀臉,一雙水眸盯着許仙臉面,嘴角的那抹笑意愈發的濃了,“我的病真的還有救?”
“當然。”許仙點頭,望着王夫人眼眸,煞有其事道。
他與王夫人的視線對望時,就感覺到那黝黑深邃的眼眸像是一汪深潭,泛着漣漪,蕩散開一圈圈柔波,滋潤到他的心田。
王夫人眼睛睜的大大的,瑩瑩然如秋水,皎皎然如星辰,默默、靜靜、幽幽。
許仙臉面陡然涌起一陣燥熱,紅透的臉頰上,悄然浮現了一抹羞澀。他不敢再與王夫人對視,不經意的移開視線,最終落在地面玉石上。
王夫人見許仙神態拘謹,臉面紅透,不禁莞爾一笑,說道:“你就是一個庸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