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綠如煙的湖面,就像是一塊透亮明鏡、一塊無暇璞玉。偶爾吹起的一陣柔和春風,泛着金色波光,映入眼簾,令人如惘如夢。
許仙並沒有被這西湖的絕美景色所迷惑,他正眯閤眼睛、面露笑意的打量着湖水倒影。
眉毛細小柔弱,如同兩片柳葉;皮膚白皙,就像是新出籠的水豆腐;嘴角輕揚化弧,更顯出三分清婉、兩分邪魅。
“怎麼就這麼帥呢?”許仙望着湖中倒影,嘖嘖發笑,暗自得意道:“真有當小白臉的潛質,這眉頭、這鼻子、這眼神,簡直是少女少婦阿姨大嬸蘿莉御姐女王女帝的必殺啊!如果當初我就有這幅容貌,又怎麼會想到跳湖自殺,不過——”
“相公,這人怎麼了,對着湖水笑了半天,不會傻了吧?”
“娘子,不要理他。傻子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我們去白堤那邊看看吧,那邊的魚兒很多。”
“這不是寶芝堂的小乙哥嗎?難道傳言是真的,他真的傻了?”
“噓——小聲點,上次聽說啊,他被李大寶給推入了湖中,上來之後就傻了。”
“李大寶也真是的,好端端的,推他幹嘛?以後又少了一個好大夫。”
“李大寶的娘來頭可大了——哎我們別管這些了,走吧李兄,蘇堤那邊的姑娘——哦不,那邊的楊柳似乎很美,我們去那邊觀賞吧。”
許仙回頭,發現背後有十來個人正對自己指指點點,立即雙眼一瞪,做出了一副兇狠臉面,將那些人嚇走之後,這才站起身子,環望西湖風景。
正值陽春,萬綠俱展。柳如煙,花如霧,繞在蘇堤之上,朦朧一片春色。閣樓、香榭佇立湖心、岸邊,亭亭玉立,如粉黛含春的俏麗女子,沐浴在煦陽中。
而左側的白堤更勝,遊人比肩接踵,大多是文人儒客,盡皆手持摺扇,對着湖中的金魚浮龜指指點點,不住的搖頭晃腦,似乎是在吟詩,惹來一旁扶着石柱的女子一陣如歌鶯燕,好不熱鬧。
西子湖,湖如西子。許仙卻感覺不到這西湖哪裡像美女,只是偶爾路過的彩裙女子,倒又些姿色。只是那些女子大多是奔着白堤、蘇堤上的文人騷客去的,他這個身着青衫的寒酸小子,自然不會得到這些女子的青睞了。
“哎,如果當初能夠堅強一點,如果再堅強一點,說不準還真的能夠付得起房子的首付了吧。”許仙提起衣襬,又蹲在了置入水中的青石上,望向泛着漣漪的模糊人影,心神一陣恍惚。
當初,也是在這西湖上,也是這個地方,甚至是同樣一塊石頭。
他本是新世紀的一個業務員,靠着推銷來奔波生計。皮膚曬黑了不說,一年還賺不到幾個錢,加上股市波動的厲害,無數的政策養肥了許許多多的企業、國產,剝削下層愈發嚴重,物價如同火箭般噌噌飛漲,使得他一年甚至連吃飯錢都賺不到,更不要說買房、娶媳婦、養兒子了。
眼看着年近三十還孑身一人,他急啊,但又有什麼辦法?
一天晚上他孤枕難眠、輾轉反側,手摸着羞澀的銀行卡,算計着所有的積蓄都不夠支付一室一廳的房貸首付,加上甚有好感的女神又被高富帥給糟蹋了,他心頭一橫,連夜奔到西湖邊,擠下一滴淚,一頭扎入了湖中。
他不會游泳,是個典型的北方旱鴨子。
當腥水嗆入喉嚨時,他就已經後悔了,因爲當真正面對死亡時才能明白它的恐怖。他拼命的掙扎,努力將腦袋伸出水面,大聲呼喊,因爲他在跳水的時候發現不遠處的樹下正有着一對情侶在親嘴咂舌頭。
“想要我救你可以,但你得給我兩萬塊錢。現在打撈一具屍體都要兩萬,少一個子都不幹。”
這是湖邊那個男子所說的話,就像是一根一指粗的鋼針紮在心臟,撕心裂肺。
是啊,這就是人性,活生生的人性。生活的巨大壓力,已經將人性都給壓的扭曲、變形了,就像他承受不住巨大的房貸壓力,而選擇跳湖自盡一般,沒有對錯是非。
最終,許仙沒有答應那個男子的條件,因爲水已經嗆入了他的肺部,堵住了喉嚨,也因爲他的卡里只有那麼幾百塊錢。
他漸漸沉入了水底。而那一對情侶,終於還是沒有出手相救。
“下輩子,一定要堅強一些!高富帥女神都是浮雲,吃飽喝足纔是樂。”
他在立下了自以爲最後一個誓言後,安然的沉睡了去。
本以爲死了,但當耳邊再次吵鬧起人聲時,他發現自己竟然又活了過來。
身着一件溼漉漉的青衫,喉中胸腔火辣辣疼痛,疼得他要死要活。
是的,他穿越了。
仍舊是西湖旁邊,卻有一羣人圍在了他的身邊,噓寒問暖,甚至都有一位老者回家爲他煮了一碗薑湯端來。
前生今世,兩世爲人。當看到那些人關切的目光時,他的眼眶再一次溼潤。
“如果不是那些人出手相助,如果仍舊在以前,我仍舊會被凍死、餓死,會被人以影響市容而驅逐出這如女人般細膩的西湖吧?”許仙一聲自嘲,一聲悵嘆。
活着,真好。
活着,又有了這麼一張帥臉,更好。
他伸手又捏了捏下巴,頗爲自戀的揚起眉頭,與湖中的人影對視,笑道:“你說,你爲什麼長的這麼帥,不知道壞人都是專打帥人的嗎?造孽啊!”
他咧咧嘴,嘿嘿一笑,露出一整排的潔白牙齒,就像是兩排碎玉。
典型的小白臉,如果當初就有這麼一副容貌,傍個富婆啥的,還不是手到擒來?
哪裡還用得着跳水自盡?
“穿越到許仙身上,就應該會有白素貞嘍,”許仙眉飛色舞,臉上笑意更濃,“今天寒食節,明天清明節,說不準還真的能夠遇着白蛇白素貞,也不枉我這一次跳湖自殺穿越、每天都來這孤山白堤幾十次了。”
倒映在湖水中的面孔,眼睛都眯成了兩條細線,眉毛也像柳葉般飛舞,頗顯得有些猥瑣。
“許仙!你不去給王夫人看病,居然跑到這裡偷懶!”
忽有一聲冷喝自背後傳來,許仙眉頭一皺,扭頭望去,卻見一位青年男子正面色兇戾的瞪着自己。
男子眉清目朗,卻有一些駝背。他身着一件銀絲刻攏的白色長衫,腰纏玉帶,其上掛着環佩、香囊,是一家富公子哥。
“誰偷懶了,我來這裡是爲了尋找治病的靈感。你這麼一嚇,把我的靈感都嚇跑了,如果治不好王夫人的病,該怎麼辦?”許仙板正臉色,也冷哼道。
瞪什麼瞪?再瞪你也沒我帥。
天下第一小白臉的許仙,可不是浪得虛名。
許仙心中得瑟的想着。
兩人的對峙爭吵,引來了不少人的圍觀。
“這不是李大寶嗎,我看這次小乙哥怕是有危險了,不會又被推下去一次吧。”
“李大寶是寶芝堂老闆李將仕的獨子,他訓他的傭工,我們看什麼熱鬧,都散去吧。”
“傭工?不是說許仙的姐姐許嬌容嫁與了李將仕的弟弟李仁嗎?小乙哥到這裡來,算是幫忙吧。”
“小乙哥現在神志不清,哪裡能給人治病啊。這李將仕也真是的,如果出了什麼差錯,誰承擔得起?”
李大寶冷眼掃了一圈衆人,那些人紛紛閉口不言,趕忙散開,似乎不敢得罪眼前的這個李大寶。
轉眼間熱鬧的場地就只剩下了許仙和李大寶二人。
“許仙,你作爲我寶芝堂的問診大夫,豈能到此處嬉戲玩耍?”李大寶冷笑道。
“誰說我是來這裡玩耍的了?”許仙撇撇嘴,從青石上跳下來,在湖邊草叢中折下一株狗尾巴花,煞有其事道:“我是來這裡找藥引的,王夫人身體虛寒,一般的藥物難以奏效——哦對,我忘記了,你根本就不懂一點醫術,也不識字,和你說也是白搭。”
“你——”李大寶咬牙切齒,怒道:“王夫人方纔已經派丫鬟去寶芝堂催你了,你還在這裡幹嘛!”
他家雖然是開藥鋪的,但他從小紈絝,不務正業,目不識丁,沒有習得李將仕的醫術。此時被許仙一句話戳到了軟肋,他焉能不氣?
可惡啊,最煩別人說我沒文化了!
欠扁,這傢伙不是一般的欠扁。
“是你非要問我在這裡幹嘛,所以才耽誤了我去蘭陵巷。”許仙聳聳肩,大搖大擺的繞過李大寶,嘟囔道:“不遭人妒是庸才,妒忌他人是蠢才……”
李大寶面色鐵青,望着許仙背影,咬牙切齒道:“上次你大難不死,以後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