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慶昱作爲當事人很明白如今自己的情況,其實他早就開始厭惡食物,只是爲了身體健康才強迫進食,每次都有種欲嘔的衝動。可他只以爲是夏日炎炎,所以纔會如此,並未放在心上,沒想到如今竟能變成他的催命符。
如今他肚子空空,可一想到食物,就十分噁心和排斥。所以他並不懷疑書上所寫,他真的會這般死去嗎?身在大富人家,卻被活活餓死,這若傳出去,整個國公府怕都要被人鄙視和嘲笑。
不會有人以爲是中了邪毒,只會以爲是裡邊有何貓膩,餓死唯一嫡子,只怕他父親國公爺也會被嚴懲,只削爵都算是小。
封慶昱可以肯定,那墨錠之中含有美人凝,而墨錠又來自國公爺。他深信並非他父親要害他,雖說父親經常犯糊塗,可還不至於要害死他。
難道是封慶旻?這墨錠可是他尋來的,他有極大的嫌疑,可不知爲何封慶昱並不認爲是他做的。因爲這樣的死法,看似天衣無縫,誰也瞧不出中毒,可實際會害了整個國公府。父親若真要傳位於封慶旻正好坐實了寵妾滅妻的名頭,父親再是糊塗,也不應如此。
可若不是他們,又會是誰?竟是想將國公府置於死地。先是大哥遇害,後是他。不,應該說很早之前就有人預謀害他,然後纔是大哥遇害。而且每次都會牽扯到戚姨娘那邊去,一切真是戚姨娘和封慶旻所爲嗎?也許,並非如此。
夏青曼見封慶昱臉色越發難看,不由勸慰道:“少爺,你莫用着急,只是不想吃東西,又不是哪裡給傷了壞了,也不算什麼大事。事情還沒到那一步,還會有轉機的。”
封慶昱看了看她,淡淡笑道:“是啊,不過只是不想吃東西罷了,尋到想吃的東西不就完了。”
封慶昱笑得有些瘮人,夏青曼心裡有些澀澀的,“可不是,之前你不是對胡辣湯就挺喜歡的嗎。萬物相生相剋,寫這本書的人興許只是沒找到患者喜歡吃的東西,所以才以爲這般。畢竟不是損了身體什麼部位,哪會這般玄乎。”
封慶昱並未應聲,只是死死盯着手裡那本書,仿若要盯出個洞來。
直到三人離開,依然沉默着。
方夫人知道詳情時,握着那本書全身都在發顫,當即下令所有廚子都拿出自己看家本領,只要能做出讓封慶昱有*要吃的且能順利吃進去的飯菜,立刻重賞。
可是越是這般越令封慶昱噁心起來,越發吃不下,強逼吃下的,沒一會也得吐出來,後來直接什麼都咽不下去。
夏青曼只恨自個當初怎麼沒學的醫,這樣弄個生理鹽水營養液的打進身體,至少能爲封慶昱續命。
封慶昱吃不下東西,方夫人亦不會讓摘星苑裡的人好過,封慶昱一天不能吃,伺候的人也一同陪着。沒有主人沒得吃奴婢先吃的道理。
有了書介紹那美人凝,李大夫也確認墨錠裡確實含有其成分。
龍誕香和墨錠都牽扯到國公爺,國公爺也沒有想到,原本討好小兒子的小玩意竟然成了催命符。
龍誕香乃稀罕物,乃宮中所有,他也是偶然得知才送給封慶昱。而墨錠,則與封慶旻有關,雖非他尋來,卻是他與國公爺談起,纔會特意去尋來的。
如今,就連國公爺也懷疑起來。
可這邊還未理清,竟有御史上書彈劾國公府寵妾滅妻,還欲加害嫡子,實乃亂綱常之大事。原來這樣的事,並不能上臺面,可國公爺偏就被御史們咬住了不放。頓時驚起千波浪,從前之事都被置於人前,其實有些事大家暗中門兒清,可都不會上臺面,也不知爲何,現在竟是壓都壓不住。且所有之事都是有證據的,戚姨娘有大罪卻不受罰也是衆人目睹。
一時間國公爺被推到風口浪尖,都說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如今家都治不好何意治天下?
其實之前便是有人上書彈劾,只是並未引起重視,國公爺也不過是被聖上叫去,稍稍訓斥一番。可不知誰走漏了封慶昱中毒的消息,御史們跟打了雞血似的,奏摺跟雪片一樣飛,均是揪封翔之錯,早八百年的小事也被翻了出來。
定南國公爺握兵權,身負大任,定南指的是南澳定海神針。南澳兵權幾乎都在定南國公爺手上,封家人在南邊將士心中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唯有封家子孫纔可調令,哪怕當今聖上也難以調動。
南澳乃山區,易守難攻,一直很少與外界聯繫。之前國公爺也是偶然滲透其中,當時南澳的統治者殘暴奢靡,當地人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國公爺帶領當地人將其殺死,奪得兵權,並厚待官兵民衆,從而得當地將士的擁戴。
本朝能順利掌管天下,那邊勢力可謂起了不小作用。南澳之人矯勇善戰,雖不及北方人高大威武,卻矯捷機敏,戰場上乃若精兵利器,只要處於深山之中一小股部隊便能把對手打得亂了手腳。此撥部隊可謂黑馬之軍,在敵人預計之外,結果打了個措手不及,從而促進了戰爭的勝利。
當今聖上之前不急於收兵權,一來是老國公爺威信在那,收之不易;二來那處兵力並不算很強盛,在當地因熟悉地形纔有極大優勢,可若想謀反出兵卻並不足爲患,因此便是不急於一時。
如今這一出,聖上順水推舟,欲將兵符收回。
對外只道,定南國公府嫡長子離世,國公爺封翔欲丁憂三年,兵符暫且收回,算是給足面子。
可老國公爺雖走了,可曾經黨羽尚且還在,雖說平日看不慣國公爺做派,可也知道這兵符乃國公府以及他們立足之根本。便是聯名上書,封翔雖品性有缺,可若這般收回兵符只怕南澳那邊人會不服,如今國初安定,若這般動作只怕寒了南澳將士的心。
南澳自古就乃三不管地帶,當地人同意接受我朝管轄,與老國公爺有莫大關係,如今老國公爺才離世十幾年,便把其後世人踢開,只怕當地人會有異動。
聖上也有所顧忌,他的人還未完全滲透其中,直接收回並不妥當。可若收回成命也是着實不妥,因此兵符依然從封翔身上收回,暫交封七爺掌管,直至三年丁憂歸來。
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中間可做的手腳便是更多了。封七爺雖說也是封家人,可嫡長子還在,並擁有定南國公的爵位,次子只有兵權沒有爵位並非老國公爺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若僅憑兵符調兵南澳人心中必是不服,因此反倒不怕有異。
此舉一出其他人也無法辯駁,原本應父傳子,可封慶昌剛離世,封慶昱身患重病,而封慶旻並非嫡子,還涉及謀害嫡子之罪,雖無證據,卻已沒資格。
封七爺也乃老國公爺嫡子,因此暫未掌管最爲合適。
老夫人對聖上此舉無異議,總歸都是自己的兒子,便是讓頗爲不滿的國公爺莫要計較,總歸是他的就是他的。如今並未削去爵位,不過暫時丁憂家中,三年後依然恢復。畢竟鬧了這麼大的事,這樣的懲罰已算是輕了。
國公府裡如今焦頭爛額,自顧不暇,若不把一切事查清,只怕兵符一日不歸,國公府也不過只是個空殼子。
這一切夏青曼並不關心,只是知道有這一大變動,如今她最在意的是如何能讓封慶昱對食物有興趣。
如若封慶昱真死了,不管是誰加害的,摘星苑裡的人包括她,只怕境遇會十分悲慘。
夏青曼頂着巨大壓力每天都到藏書閣報道,深信這裡邊肯定能找到突破口。可時間已是不多,因此便乾脆賴在這閉館也不走。
夏青曼也算是老人,管事的倒還算給面子,並未刁難。又有封慶昱信物,讓她破例可以翻閱那些孤本,可每次必須有人盯着。
“你好歹吃些東西再找吧。”守在一旁潤筆道。
從前潤筆因蔥芽關係,也曾刁難過夏青曼,可如今對夏青曼卻友好許多。看夏青曼這般沒日沒夜的查,自個還得在身邊守着,竟是沒一句怨言,不僅陪着還挺關心她,這讓夏青曼頗爲意外。
夏青曼感謝他的好意,頭都沒擡道:“少爺不能吃一天,我們摘星苑的人就要跟着陪一天。”
潤筆眉毛挑了挑,“我不知你如今竟是這般老實了。”
夏青曼這才擡眼,“我記得我以前在藏書閣裡挺安分的。”
潤筆只笑了笑,並未言一語,只遞上了點心,“偷偷吃一些沒人知道的,不吃哪來的力氣找?”
夏青曼也覺得肚子有點餓,便是接了過來狼吞虎嚥。
“還算你小子有點良心,以前你欺負我之事就當算了。”
潤筆翻了翻白眼,“誰在意那種事。”
夏青曼翻得頭暈,因此便是藉機休息,與潤筆聊起天來,“你當初並非真的喜歡蔥芽吧?跟着瞎起鬨,不過就是想借她之手擠走我吧?”
潤筆挑了挑眉,“你還不算太笨。”
“說吧,這次獻殷勤是爲了什麼?”
潤筆笑了笑,“你都要死了,我獻殷勤有用嗎?”
夏青曼撇撇嘴,“你這小子還真是一點不討人喜歡。”
潤筆無所謂道:“我就是這樣自私自利之人,不過我行善積德一次,告訴你一個不大不小的事。”
夏青曼斜眼,“你會這麼好?”
潤筆聳了聳肩,便在她低聲道:“你可知之前誰翻過那本記載窈窕香凝露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