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五年,十一月末。
南京城的天氣驟然變冷,不過南京城內卻是人聲鼎沸熱鬧的厲害,只見一隊隊士卒井然有序的領取過冬的棉衣,這都是近日內應天府衙‘門’召集城內‘女’眷連夜趕製出來的。
如今的南京城駐軍已近十三萬,庫存的軍用棉衣根本就不夠用,沈崇名體恤下情,一聲令下便讓知府大人忙了個焦頭爛額。好在幸不辱命,總算是滿足了軍士棉衣人人有份的將令。
與此同時,沈崇名也是穩坐中軍查看各地發回來的敵情通報。
和先前的預料多少有些出入,原本預計最多半個月便會兵臨城下的叛軍至今已有二十天卻沒見到動靜,搞得沈崇名心神不寧,直當是自己的預計出了差錯,叛軍根本就不會來攻打南京城。
不過這時看着這些情報,沈崇名的一顆心卻是踏實下來了。“呵呵,原來叛軍是過冬衣物不足,咱們倒是忘記把這茬算在裡面了。”
“幾十萬兵馬,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而由此牽連出來的事情也是多得很,只怕叛軍先前就沒有預料到這過冬的棉衣也成了大問題。”一旁的餘牢跟着笑道。就算是城中這十幾萬人馬的棉衣,也是讓自己和知府兩個人發愁了好幾日。
沈崇名點了點頭,接着笑道:“這個冬天來的好啊,天氣一冷,叛軍隱藏在暗處的諸多致命的地方便會逐一的暴‘露’出來,而朝廷也可以針對這些新的動向,隨時調整佈局來應對他們。如此一來,整個戰局的緊張,也必定會變得越來越好。”
“大人,萬一無爲教的人意識到這些事請,會不會原地固守,以期排除這些隱患之後再有動作呢?”一旁的陳驍有些擔心的說道。
現在各地秣馬厲兵,只等着沈大人一聲令下便出兵分析各地的無爲教人馬。可是一旦無爲教的主力不再兵進南京城,那這一計劃可就徹底的泡湯了。屆時再想短時間內平定這次叛‘亂’,根本就沒有一丁點可能。
沈崇名搖了搖頭,笑道:“這個倒是不必擔心,如今的叛軍已是騎虎難下,若是不能儘快的徹底掌控江南,隨之而來的軍糧短缺足以讓他們現在的幾十萬人馬分崩離析。而他們目前唯一的出路,便是想盡一切辦法拿下長江一線的各座軍事要地,南京城便是最重要的一個。只要拿下南京城,叛軍便有了進可攻退可守的優勢,他們的教主趙文易登基稱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陳驍雖然謀略過人,辦案更是一把難得的好手,可是比起軍務來卻連在座的熊大彪都比不上。不過這人腦子好使,聽沈崇名這麼一說立刻便明白過來。一些棉衣已經讓兵佔四道的叛軍焦頭爛額了,那至關重要的軍糧,只怕更是他們的致命弱點了。
想着這些,陳驍抱拳笑道:“大人高見,屬下受教了。”
“呵呵,不說這些了,想必用不了幾日叛軍的先頭部隊就會出現在南京城下,這天氣越來越冷,想必他們也是着急的不得了啊。餘大人,你看是不是先在就傳命各地集結待命的人馬,只等着叛軍在南京附近一集結便動手呢?”
沒料到沈崇名會問自己這個問題,餘牢愣了一下之後趕緊說道:“此事單憑公爺做主便是。”餘牢心中清楚,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沈崇名分明是在給自己長面子。
“不知大家意下如何呢?”沈崇名掃了一眼整整齊齊坐在兩側的十多名將領問道,各路人馬齊聚南京城,這些都算的是領軍之將了。
衆人哪裡敢有不同意見,自然是紛紛點頭表示一切遵從沈崇名的安排。
“既然大家沒有異議,那今日的會議便就此結束。諸位將軍各回本部,誰領麾下將士嚴陣以待,隨時防備叛軍出現在南京城下!”沈崇名起身說道。
沈崇名這人太過‘精’明,如今叛軍的處境確實如他預料,遇到了自起兵一來最大的問題。過冬棉服的問題雖然經過七湊八湊得以解決,可是趙文易一干人無爲教的重要人物卻是陷入了焦躁不安。
現在第一個問題便是軍糧了。原本是打算籌集二十萬軍兩個月所需的軍糧對南京城進行一次持久的攻堅戰,可是到目前爲止,手頭的軍糧也就勉勉強強的夠支撐一個半月。就算這,還是將尚未清楚地減員算在了其中,每思及此事,主辦此事的蔡文遠心中就覺得一陣陣淒涼,這緊巴巴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蔡護法,現在各地都缺糧食,你說咱們攻佔南京城計劃是不是暫時延後呢?只要熬過了這個冬天,等明年開‘春’了,情況必定會好上不少啊。”鄭山川憂心忡忡的說道。大軍在外沒有糧食,唯一的結果便是潰敗了。
蔡文遠搖了搖頭,苦笑道:“鄭兄,事已至此,一往無前是咱們唯一的出路了。如今咱們手中地盤經過戰‘亂’,早已是民生凋敝,就算是開了‘春’,地裡也不可能長出糧食來?而且狗朝廷視我無爲教如洪水猛獸,時間拖得越久,他們越能聚集更多的官軍前來與咱們爲難,再加上根基不穩,屆時,更是在劫難逃啊!”
“可是如此草草出兵,定是勝少敗多,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鄭山川眉頭皺成一團問道。
蔡文遠搖了搖頭,沉默着不再說話。
趙文易一直靜靜地聽着二人的對話,看着沉默到有些可怕的情形,忽然笑道:“兩位護法,你們就不要再爲這件事發愁了,雖然困難重重但不是還有一線生機嗎?南京城雖然城防牢固,但是隻要我無爲教人馬上下一心,就算南京城是一座鐵打的城池,也必能用烈火融化了它!”
“教主聖明,只要我無爲教教衆能夠‘精’誠團結,奪這天下必如探囊取物。”蔡文遠朗聲說道。教主確實聖明,這樣的時候,最需要的便是自信了。
趙文易呵呵一笑,道:“原本說半個月便在南京城外集結,如今已經拖了近十日。軍師,你傳令下去吧,讓各地整裝待發的人馬自接到軍令之日,即刻啓程奔赴南京城下。本月月底,完成二十萬大軍的集結。另外,要告知留守的各支人馬,要多想辦法籌集軍糧,改日拿下了南京城,本帥爲大家加官進爵,光宗耀祖!”
趙文易的話讓蔡文遠心中‘激’動不已,當即便抱拳答道:“屬下領命,祝我無爲教旗開得勝,一舉奪下南京城!”
各地人馬早已集結完畢,對於能去南京這樣的大城,叛軍將士心情也是很‘激’動的。畢竟多是些祖祖輩輩在田地了討生活的鄉下人,這南京城聽都沒聽說過,又怎麼能不向往呢?
根據最新消息,南京城又名金陵,漂亮的‘女’子比比皆是,更是朝廷的陪都,據說就連路面上都鋪着黃金。將軍說了,只要打下了南京城,這些黃金大家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女’人能搶幾個就搶幾個!
這時領兵之將接了來自鎮江府的軍令,隨着一聲令下,一支支人馬就像是遷徙隊伍一般紛紛向着南京城趕去。
爲此,沈崇名綜合各地傳回來的情報,詳細的製作了依仗戰事圖,一道道誅殺抹在上面,代表着一支支的叛軍‘逼’近了南京城。
“不錯,非常不錯,看來趙文易是下了大決心啊。足足二十萬人馬,近七成的兵力都被他押在了這場賭局之上。”沈崇名頗有感觸,這個趙文易很有若干年後的闖王風範啊。
“呵呵,如此再好不過,便讓他在這南京城下折戟沉沙,哭都哭不出來!”熊大彪惡狠狠地說道,這一戰,自己一定要將叛軍人馬滅個乾乾淨淨。
“呵呵,最多三日天,這些人馬便能全部聚集在南京城下。”沈崇名說着便‘挺’起了腰桿。
臉‘色’一變,瞬間滿是威嚴。“餘牢聽令,即刻傳命在南京城周圍幾座關口的駐軍,一旦發現叛軍蹤跡,立刻撤回南京城來。不是迫不得已,堅決不可以和叛軍接戰。”
“末將遵命。”儘管心中疑‘惑’不已,餘牢還是立刻出聲應道。
“諸將聽令,回去告訴手下的將士們,享福的時候到了。叛軍一到城下,每日各部人馬輪換上城頭去用飯,大塊的‘肉’,大碗的涼水,使勁兒的造!”
衆將譁然,一個個傻愣愣的看着沈崇名,不知道公爺這又是出什麼養的幺蛾子!
“呵呵,叛軍不是缺衣少糧嗎?那咱們就反其道而行,讓他們心急如焚,一心想着攻下城頭!”沈崇名冷笑道,卻更是讓衆人‘迷’‘惑’不解。
“大人,這麼做豈不是‘成’人之美,咱們這可是幫助叛軍提升士氣啊。”二蛋哥膽子夠大,臉皮也足夠厚,從來都不會在別人面前隱藏自己的愚鈍,直接便問了出來。
“南京城城池高大,只要咱們準備充足,叛軍攻城攻得越厲害他們的死傷便越慘重。而且用這樣的辦法鼓舞士氣,可一可二卻事不過三。次數久了,叛軍士卒心中更多的只能是抱怨,到時再加上慘重的傷亡,他們必定是人心渙散。到那時,也就是大軍出城一舉殲滅叛軍的時候了。”沈崇名得意連連,這個辦法可是自己苦思多日纔想到的。
聽他這麼一解釋,衆將臉上立刻由衷的表現出了敬佩的神‘色’。國公爺就是國公爺,怪不得被人稱爲常勝將軍呢,就憑着這份對人‘性’的揣摩,這世上就沒幾個人是他的對手。
“另外,馬大人你現在便把前幾日書寫好的軍令傳送各地,讓他們自接到軍令之時,立刻對叛軍佔領的四道發起攻擊。讓他們一定要切記,初始進展一定要緩慢,不然這麼快就抄了趙文易的老窩,說不定會讓他放棄眼前的南京城回援各地。”沈崇名對着二蛋哥叮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