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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桐放下手中的書本,外面不知何時,已經下起雨來了。一層秋雨一層涼,沐桐登時有些後悔,早上他出門時,忘了多給他備件衣裳。以往生意上的事,他大部分都交由佟掌櫃打理,其他的也都由木根出面辦理,但最近這段時間,他卻自己頻頻出門。雖然沒有問,沐桐也知道,肯定是生意上出現什麼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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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嶗山道士
鹽業買賣,官員要借商人的手得利,商人要借官府的權得便,官家與商家,盤枝錯節,利益糾葛不清,最是繁複冗雜。楊柳的生意要暢通無阻,自然也少不了一些有分量的人在背後撐腰。
找的靠山不但要有分量,也必須是最合適的,這其中就大有學問,並不是靠上誰就誰,也不是誰的勢力最大就找誰。就如同吳遠道,他們家想盡辦法靠上了老國舅,靠山是很強大,但太強的靠山,本身就處在鬥爭的中心,風雨飄搖,極是不穩,一旦有個風吹浪打,最先遭殃的,便是依附着這座靠山的枝枝葉葉。從吳家的生意一年不如一年中,楊柳早悟出了自己的生存之道。他找的那些人,都是些沒有顯赫身份卻又極有用的人,這選擇的複雜與微妙,沐桐想想都頭疼,難爲楊柳卻能做得得心應手。
選定了合適的保護人,如何讓他們心甘情願地爲你所用,這也是一大學問,並非你給得銀子越多,就越能讓他們爲你大開方便之門。這還不算難的,更難處理的是如何拒絕那些主動過來要和你結盟的人。他們都是些極有分量的人,爲生意中的利益而來,但又不符合楊柳自己心裡努力甄別的那些條件,如何不得罪他們又讓他們知難而退便是楊柳一直很傷腦筋的一件事。
沐桐通過這些天仔細留意,判定楊柳必定是遇上了哪個難纏的貴人,才需要他一次一次自己出面出去斡旋。今日他出門的時間有些長,沐桐不禁有些擔心。這些日子,他晚上都不再鬧了,按理沐桐應該高興,但他卻怎麼也歡喜不起來。因爲他知道,他不鬧了並不是他改邪歸正了,也不是說秋涼了他晚上睡踏實了,而是因爲他這些日子累得晚上都沒力氣鬧了。
沐桐蹭地起身,出門去望了一會兒,卻沒有他回來的跡象。怎麼還不回來,沐桐着起急來,猛然想到那人抱怨他沒有小廝的樣子,不禁又揚嘴笑笑,自己果然很不合格呢,吃住與老爺一樣,老爺出門,他也不跟着去伺候。雖着這是那人照顧他的面子,但此時要是自己跟着,就不用這麼幹着急了。
也不知道木根他們都喊他公子,爲何偏偏要自己喊他老爺,想起那個虛張聲勢的人,沐桐臉上就溢滿了溫柔的笑意。他賣身爲奴已經大半年了,按理這該是個世家公子最悲慘的事,在他,這大半年卻從沒這麼快活過。被他毫無道理地鬧騰,被他明目張膽地欺壓,自己一直無怨無悔。只是絞盡腦汁地想反捉弄的妙招,偶然得一個,竟比武功更進一層,或者策論文章得了先生的褒獎還要歡喜激動。 更新楊柳第三十三章
於大夫說得對啊,他就是一個禍害,他曾那樣對待自己,可是再見他時,自己怎麼努力地時時提醒都沒用,那分開的日日夜夜凝聚的恨,卻彷彿春雪一般,怎麼都留不住,太陽一出,它們便化了。
一直不與他說話,起初當然是賭氣,到後來就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了,再到後來,便成了他們倆逗樂的一種情趣。開始時憋着一口氣,不說話倒沒什麼,後來一直不說話,差點憋出他的內傷,他從沒想到不說話這麼難受,幸好家裡還有木根與小憐。而現在,不與他說話似乎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了,經常聽聽他自言自語,倒也其樂無窮。
天愈發得陰暗下來,雨也越下越大,淅淅瀝瀝,沐桐的心也跟着越來越沉,咚咚地打起鼓來。到底是何事的羈絆,讓他一去這許久。
門簾動了動,沐桐還以爲是他,起身迎過去時,卻是端着茶盤點心的小憐。
“沐公子,你在等公子吧?”小憐抿嘴而笑,這纔多久沒見啊。“沐公子先用些點心,這些是張嫂子新做的,味道可好了,公子也最喜歡吃,沐公子嚐嚐合不合口味。公子這些天胃口都不好,可把張嫂子急壞了。今晚的這頓花了張嫂子不少心思,還溫了公子最喜歡的青梅露,沐公子待會兒一定要陪公子好好喝一杯。” 更新楊柳第三十三章
沐桐拈起一塊點心放入嘴裡,入嘴即化,果然不錯。他滿意的表情引得小憐又一陣笑。
“很好吃吧,連公子那麼挑嘴得人都很喜歡呢,但願這次公子能多吃一點。”
小憐說了會兒話便出去了,沐桐卻再沒心思吃什麼點心,他總覺得今日要出什麼事一般,坐立不安地踱了兩圈,突然聽到外面響起腳步聲,又重又急,肯定不是小憐,也不可能是他,會是誰呢?沐桐趕忙推門出去。
心裡驟然一緊,迴廊上木根抱着個人,正疾步走來,沐桐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去,接過來一看,不是楊柳是誰。
顫聲喊了句“柳兒!”,回身便往臥房跑。
不是第一次遇上他發病,沐桐很快鎮定一下。一邊熟練地幫他按摩緩解病痛,一邊問木根道:“派人去請於大夫了麼?丸藥服過了麼?”
木根也嚇得夠嗆,忙答道:“一直都好好的,回來的車上突然就不好了,已經服過藥了,也派人去請於大夫了,我再出去迎一迎。”
聽說他已經服過藥了,沐桐又安心了些,手上卻不停,按於大夫曾教的辦法緩緩地幫他疏通經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臉。仔細地觀察他的臉色由死灰色轉爲蒼白,脈象也不像方纔那般的又浮又亂,懸了許久的心終於落下來。
纖長的眼睫忽然輕輕地顫了顫,沐桐緊張地等着,果然沒一會兒,那秀美的眼睛微微地張開了。茫然地望了望,最後定在沐桐的臉上。
“柳兒,好些了麼?還痛得厲害麼?心口堵不堵?”
蒼白的臉上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
“啞巴開口說話了!”
這人!這種時候還說風涼話,沐桐差點瞪了他一眼,不過到底是不捨得,輕輕地拭了拭他滿頭的冷汗,柔聲安慰他道:“乖,別說話,於大夫一會兒就來了,很快就沒事了。”
似是累極了,很快眼睛又閉上了,口中喃喃地說道:“你好不容易與我說話呢…”
聲音微弱的幾乎聽不清,但其中的楚楚可憐,其中的綿綿哀怨,差點讓沐桐心酸得掉下淚來。自己一直怪他怨他甚至恨他,卻從未設身處地地爲他想過什麼,這麼久以來,自己理直氣壯地說他負心,說他無情,可自己又何曾爲他考慮過一分一毫,可有問過他是否有什麼難言之隱,可有體諒過他的爲難之處。
他爲自己毅然抽身歡場,他爲自己強入商場,其中的艱辛勞苦,沐桐早已有所體察,他只是自欺欺人,爲自己的心安理得勉強地尋找藉口。
在這個綿綿秋雨的午後,望着懷裡病弱的人兒,沐桐滿心的自責與後悔。
他爲他們做了這麼多,可口口聲聲說愛他的自己,又做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