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上班
魏淑仙要到鎮上“上班”了，這在王家大院裡馬上就成了一個新聞。
“吳大娘，恭喜啊！聽說你家媳婦要到鎮上去上班了？哎呦，掙工資了，多好！”錢家媳婦在二道門前，看到吳老婆子從外面走回來，很是羨慕的說。
“有啥恭喜的？啥上班啊，就是給人家打掃衛生的，誰知道能幹多長時間？”吳老婆子不耐煩的說，還像躲着這個話題似的，扯開話題，“你家嫺嫺快生了吧？”
“唉，誰知道咋弄的，他霍家都沒那個要孩子的命，掉了！”錢家媳婦沮喪的擺擺手，不願說下去。
“掉了？哎呦，可惜了！讓你家妮子受罪了！”吳老婆子聽了，嘴上這樣同情的說，心裡卻想要笑了。任家的孩子都會跑了，錢嫺嫺要再生了，豈不讓她這個老臉架不住？好在老天讓她不至於孤單，也給別人做點難，好顧忌她的老臉。
“是啊，這你家的媳婦仙兒咋也沒動靜？子仁那樣，就放心讓媳婦上班去掙錢了？可別讓心野了哦。”錢家媳婦說着，還偷偷瞄了吳老婆子一眼，那意思是告訴吳老婆子，她這是關心的善意的提醒。
“他錢嫂，你這是咋說話啊？俺兒子咋了？不就是眼睛看不見嘛，俺媳婦咋了？媳婦對她男人好着呢額，要不能替她男人扛事兒？是俺兒子心疼媳婦才答應她去鎮上上班，乾點兒輕活！不像你家妮子，嫁個好過人家，享福去了！俺家人就是命苦！”吳老婆子用眼睛瞪着錢家媳婦，指點着，不依不饒的說。
“是是，吳大娘，算俺多嘴，俺沒說什麼，子仁是個好孩子，他媳婦能幹着呢！”錢家媳婦沒想到這恭維的話，反而招來一頓奚落，就躲避着要迎上來吳老婆子的手指頭，趕緊後退了幾步，急轉身走了。
一直躲在屋裡透過窗戶看熱鬧的任老婆子，見錢家媳婦走到她家窗臺前了，用手在裡面敲打着新換上的玻璃窗戶，見錢家媳婦停下來，趕緊擺着手讓她進來。
“任嬸，咋地了？找俺有事兒？”錢家媳婦掀開門簾進了任家就漲紅着臉問，“你瞧這老婆子，俺好心問她吧，倒懟俺的不是！”
“俺都看見了！你就不該關心她家的事兒，她好賴話聽不出來！他錢嫂，你可別怪俺沒提醒你啊，等着吧，這小媳婦魂兒大着呢，指不定弄出來什麼幺蛾子呢！”任老婆子翻着白眼說，嘴都撇一邊兒了。
“俺是覺着子仁這孩子可憐，媳婦又長得好看，提醒她一句吧，誰知道當成俺驢肝肺了！您說氣人不？”錢家媳婦的氣兒還沒喘息平，憤憤的說。
“這吳老婆子啊，就是不能看見誰家孩子好了，替她兒子報不平！好不容易輪着兒媳婦有個好事兒，上班了，還不氣兒盛點兒！聽說是有人關照過的......”任老婆子陰陽怪氣的說。
“唉，也是啊，虎落平川，家敗了，不就是任人擺佈嘛，還是平安點兒好！”錢家媳婦說着，思想就開小差了，想到了三妮子嫺嫺婆家，富裕家庭最怕落敗了。
第二天，魏淑仙要到鎮上去幹活了，覺着到機關裡了，怎麼着也得穿着乾乾淨淨的衣服，利利索索的。
她出了大院，走在大街上，感到精氣神格外的好，好像街上的行人也知道她要到鎮上上班了，時不時的有人對她投來羨慕的眼光。
這東郡縣城關鎮在城北，魏淑仙在城南住，需要走大半個城才能到鎮上。平時，像她這種平頭百姓是沒有機會到鎮上去的，鎮裡的門朝哪開還弄不清呢。
魏淑仙就知道個方向，就一路打聽着，總算找到了鎮裡的大門，剛要進，就被看門的老頭給攔下了。
“找誰？”那老頭蠻橫地問。
“大爺，俺是城南街的，街道幹部讓俺到鎮上找謝鎮長，說安排俺在這兒上班。”魏淑仙趕緊滿臉堆起笑臉，認真的說。
“上班？沒聽說啊？你等一會兒，我去問問。”看門老頭挺負責，就到裡邊去找人問去了。
一會兒，謝副鎮長興奮的就跟着老頭出來了，高興的迎了出來。
“歡迎啊，魏淑仙，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來報到了。”謝鎮長伸出手要握魏淑仙的手的意思。
這是機關同志之間的禮貌，她魏淑仙沒有過這種待遇，不知所措的也算擡了擡手，謝鎮長就順勢拉住了，用力的握着，很是高興。
“老郭頭，介紹一下，她叫魏淑仙，是我的一個遠房妹子，安排到咱鎮裡打掃衛生的，你以後得照顧着點啊！”謝副鎮長一手拉着魏淑仙，一面向看門的郭老頭說着。
“好啊好啊，原來是您的親戚啊，放心吧，謝鎮長！”看門的老郭頭趕緊滿臉堆笑着，忙點頭哈腰的奉承着。
直到這時，魏淑仙才趁勢從謝副鎮長的大手裡抽出小手來。她心裡想，俺啥時候成了鎮長的親戚啊？還遠房妹子，俺咋突然有了個當官兒的哥哥？
她隨着謝鎮長往裡邊走，碰見人，謝副鎮長還向人打招呼：“我妹妹，以後在咱鎮上幹活的。”
魏淑仙一邊跟在謝副鎮長身後走着，看着人們都笑臉迎着，就一臉的懵懂，機械的點着頭，心裡還轉不過彎來。
這隻一會兒功夫，領導就把“遠房”二字都省略了，直接把自己變成了他妹妹。
從此，魏淑仙就到鎮上去了，按時按點的出去，回來。這樣一來，坐實了她就是上班的“傳聞”，整個院裡引起了轟動，這可是吃公家飯的工作，比其他活兒都高貴許多。
院裡幾個娘們私下嘀咕，吳家有啥高門關係，能把吳子仁媳婦弄到鎮裡工作，這不明擺着吳家已摘掉壞“帽子”，不然咋能進機關單位？
在鎮上，魏淑仙很是勤快的打掃各個辦公室的衛生，，每當到了謝副鎮長的辦公室，謝副鎮長都會把淑仙留一會兒，說會話，噓寒問暖。
鎮上的人也是都認爲魏淑仙就是鎮長的一個妹子，都對她客客氣氣的，她在謝副鎮長那裡多呆一會兒也挺正常。
從第一天到鎮裡，謝副鎮長對她的稱呼的改變，魏淑仙就隱約感到哪裡怪怪的。所以回到家裡，她沒有把鎮上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講給婆婆和子仁，她自己都講不清來龍去脈，生怕解釋不清，只是說活兒不累，還可以。
有一天，謝副鎮長在辦公室給了魏淑仙一把自行車鑰匙，“淑仙，給，把我那輛舊自行車你騎吧，成天來回跑的，挺辛苦的。”
“啊，不不，謝，鎮長，俺不會騎自行車。”魏淑仙忙擺擺手，有些侷促不安，想說謝謝，張口喊成了‘謝鎮長’。
魏淑仙確實不會騎自行車，在這縣城裡，能起輛自行車上班，那是有閒錢，有身份的人才配有的。
“不用怕，我教你嘛，一學就會。”謝副鎮長還在堅持着把車鑰匙遞給魏淑仙。
魏淑仙有些爲難，不接吧，領導要求了，也有點命令，接吧，這不是個小件東西，挺主貴的，說出去誰信？起碼回到家怎麼解釋清楚？
“這樣吧，車子放在這裡，等教會了你，再騎着它回家，行不？”謝副鎮長看出魏淑仙的爲難樣子，忙解個圍，替她着想個解決的辦法。
“啊，嗯，行吧。”魏淑仙忙着收拾完，就走出了謝副鎮長的辦公室。
從此，等鎮裡的同事們下了班，就見謝副鎮長在鎮院裡道路上，幫着魏淑仙抓着自行車的後座，教她騎車了。
有時候謝副鎮長會有意無意的輔助着魏淑仙騎起來，要把雙手穩住她的身子，魏淑仙感到渾身的不自在，又無法說。她還心裡寬慰自己，人家當領導的，熱心腸的教自己學騎車，怎好說什麼？
看門的老郭頭在遠處看着，還自言自語的誇他們：“看領導沒一點兒官架子，下了班還幫下屬學騎車，誰叫是妹妹呢？這女人有福啊！”
回到家的魏淑仙，吳老婆子還問怎麼回來的晚了？魏淑仙說鎮裡活忙，加班了。
吳子仁心疼媳婦勞累，也不問，忙着催娘做飯，有什麼好吃的總讓媳婦多吃些。
魏淑仙晚上躺在炕上，儘管身邊躺着自己的男人吳子仁，可她睜着眼睛，還是止不住的回想着白天的場景，回味着謝鎮長的話。
每天上班來，話裡話外，謝副鎮長在不斷灌輸給她新思想，新觀念。魏淑仙這個沒文化的，從舊社會過來的女人，對領導的話聽來既新鮮，又感到信服。
魏淑仙只感覺到每天上班來就是一種既新鮮又快樂的事兒。
這樣的上班的生活，魏淑仙不知道該怎樣去給吳子仁說。誇誇人謝鎮長對自己的照顧？還是說說領導的魄力，亦或是鎮裡的新鮮事兒，對一個封閉在家裡的眼睛看不見的人說起來，她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描述出來，她也確實是說不清楚。
“仙兒，在鎮裡幹活累嗎？”吳子仁關切地問。
“不累，活也不多，俺挺願意在那裡幹活的。”魏淑仙說着，可她的心有些心猿意馬了。
日子就這樣過着，平平淡淡。到了月底，當魏淑仙第一次從鎮會計那兒領到了“月工資”，很是新鮮，興奮異常，她看着手裡的錢，雖然很少，還是讓她捏在手心很珍貴，這可比解放前帶毒疙瘩收到的銀元乾淨啊，這是自己用辛勤的汗水乾來的，心裡很欣慰，自己能養家餬口了。
“娘，子仁，俺領到工資了！”在吃晚飯的時候，魏淑仙從衣兜裡小心的掏出幾張人民幣，興奮地舉在手裡說。
吳老婆子正準備盛飯，看到仙兒手裡的票子，一下子怔在那裡，隨後丟下勺子，一把就從魏淑仙手裡搶過人民幣，用手搓搓，真是錢的感覺。
“兒啊，你媳婦能掙錢了！咱家餓不死了！”吳老婆子特意提高了嗓門說。
“呵呵，好好，我說讓仙兒去鎮上就對了吧，不說離開了黑五類隊伍，現在還有了身份，關鍵是還掙到了錢！”吳子仁也是異常地高興。
“仙兒，咱好好幹啊，鎮上的領導對咱好，可別忘了謝謝人家！”吳老婆子說着，還不忘對手裡的錢又數數，愛不釋手。
“對，仙兒，好好幹，說不定幹長了，你真就成了吃公家飯的人了，我媳婦是鎮上的人，我就成了家屬了！哈哈，真好！”吳子仁說着笑了。
吳老婆子和魏淑仙都看着吳子仁的高興地樣子很是詫異，難得他這麼些年來，第一次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魏淑仙還是照常按時到鎮上上班，還是有時回來晚些，回到家婆婆和子仁都在等着她吃飯。
謝副鎮長等鎮裡的人下了班都走了，就幫着魏淑仙練一會兒自行車，眼看就要學會了。
這天，他們已經練一個時辰的自行車了，把謝副鎮長累的都頭上冒汗了。魏淑仙過意不去，忙着下車，差點摔下來，是謝副鎮長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自行車摔出去了。
謝副鎮長四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的，魏淑仙被他抱住，真的猶如小鳥依人。
“淑仙，沒嚇着吧？”謝副鎮長關切的問着，他的臉幾乎碰到了魏淑仙的臉了.
魏淑仙忙着掙脫出來，生怕有人看見。小時候，她被那些男人抱着，搜身，摸遍各個地方，有一種聖潔感，好像她這個‘觀音’發慈悲，是來拯救受苦受難的人。
現在，她成年了，而且是人婦了，突然被一個鎮級領導這樣抱着，心裡有一種莫名恐懼，只是在這樣一個威嚴肅靜的官府裡邊，她不會感覺到發生什麼。
可是，謝鎮長哪裡要魏淑仙走掉，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仙兒，”謝副鎮長小聲的叫了一句，“你身子真香，我這個當哥哥的能不能再多抱一會兒？”
魏淑仙一臉的詫異，她的耳朵裡聽見的是領導在叫着她的小名，那種曖昧勁兒，猥瑣樣子，無法和之前的人前有模有樣的“官員”連起來。
“鎮長，你怎麼了？要不俺別練了，俺也要快回家了。”魏淑仙說着看了一下四周，生怕有人在看到這裡的樣子。
“好好，正好，仙兒，跟我回辦公室，哥哥要給你一樣東西，保準你喜歡！”謝鎮長不由分說，拉着魏淑仙就急着回他的辦公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