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想安亦辰那般文韜武略似謙實傲之人,也是極不甘心吧?卻不知爲何在這等緊要關頭全無動作?
我一路思忖着,已走出我住的那間獨院,入了後園之中。
後園花草甚是繁盛,五月裡榴花似火,明媚耀眼,茉莉、白蘭花、梔子花、大麗花和各類稀種鳳仙,都是盛開時節,鬥奇爭豔,芳香熱烈四溢,不亞於春日風光。
恐陽光太過炙烈,侍女爲我打了繪了纏枝薔薇的油布傘,沿了蔥鬱樹蔭,緩緩行去。
正走出微微汗意來,讓侍女幫我解了披風時,忽聽前方有吵鬧之聲,正是安亦辰原來的臥房附近,不由詫異。我來京城後,他因怕我見到他房中的女人不開心,另擇了現在的這處暢朗院子讓我搬進去,他自己也將隨身之物收拾過來,再不曾踏足原來的房間。
論起安亦辰爲人,看似溫雅,但待人御下,極有手腕,府中之奴婢侍僕,無不給調教得進退有節,舉止得體。想他原先房中服侍之人,應該更會察顏觀色,玲瓏聰慧了,卻不知爲何這般吵鬧。
沿了青石鋪就的路徑,走到欹角一處花開正茂的木槿樹下,大片如綢花瓣輕巧飄落中,我居然看到了安亦辰。
五六名容色妍麗的女子,正跪倒在他跟前,淚水零落,泣不成聲。其中更有一名素白衣衫的女子,披散着頭髮,用力扯着安亦辰的袍角,叫道:“公子,吟月從八歲開始侍奉公子,迄今已有十五年,請不要趕吟月走!不要趕吟月走!”
我低聲問身畔的侍女:“怎麼回事?”
侍女垂了頭道:“這些姐姐都是公子房中侍奉的,公子今天一早下令,讓安總管將他們全打發走。”
我恍然大悟,難不成安亦辰只爲我昨晚讓他找別的女子陪,他竟要將自己原來屋中的女人全趕走麼?
安亦辰給那吟月說了,顯然也頗是動容,伸手挽起吟月,道:“吟月,我知道這十五年來辛苦你了。我已吩咐過安良,一定爲你們找一頭好親事,多多陪嫁,絕對不會委屈了你。”
吟月水光朦朧的雙眼柔嫵動人,顫抖而發白的雙手緊攥了安亦辰的袖子,叫道:“公子,公子,府裡誰不知我們已是公子的人?便是公子不稀罕了,也不要趕我們走啊!我們也不圖什麼名份富貴,只求公子給我們一席之地,讓我們侍奉着公子吧!”
其他幾名女子亦是大哭出聲,膝行於地,不斷磕頭。
我也不由心酸,想她們自從眼了安亦辰,早把這個有才有識又優雅俊朗的男子當作自己的夫,自己的天了,突然叫她們離去,不知怎樣地痛斷肝腸呢。
心中想着,我挪步過去,婉然道:“公子,她們既是自幼隨在身邊的,就留下侍奉吧。公子身畔,也該有些知疼着熱的貼身丫頭服侍啊!”
安亦辰驀然擡頭瞪了我,厲聲道:“給我閉嘴!”
我一驚,忙應了聲“是”,垂了頭,恭敬退到一邊。
恐怕我求情又挑錯了時候,反讓他火上加油,更是着惱了。若是在閨房之中,我大可和他辨駁吵鬧,可現在當了人前,萬萬不能和他爭執,折了他的面子,損了他的威信就大大不妙了。
果然,安亦辰見我小心翼翼的模樣,又有不忍之色,替我取下落到鬢前的一枚落花清瓣,才折身徐徐道:“安良,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她們哪個在外面受了委屈,我都不會饒你!”
說畢,他拽開吟月的手,闊步踏離,將一片哭鬧聲留在身後。
我一聲不響,默默跟了安亦辰後面走着。
走了一段路,待聽不到那些哭泣之聲,安亦辰拉了我的手,望了隨我的兩名侍女一眼。侍女們立刻會意,無聲無息從一旁退了開去。
“怎麼樣?小媳婦模樣裝夠了沒有?”他笑意溫煦,用手指頭敲着我的鼻子。
我“嗤”地一笑,道:“那你大丈夫威風擺夠了沒有?”
安亦辰執我的手,與我面對面立着,笑容漸漸清淡,悠悠嘆息道:“我只是要你明白,以前我雖有過很多女人,但從今日起,我只有你一個。而我的心裡,從來都只有你一個。”
那一雙明亮之極的眼睛,此刻幽深如潭,緊緊盯着我的眼,似要將潭中浸潤了不知多久的溫柔和誠摯,瞬間將我傾覆、淹沒直至窒息。
我一時心蕩神馳,踮起腳尖在他脣上輕輕一吻,道:“亦辰,我皇甫棲情這一生,絕不負你。”
安亦辰呻吟一聲,摟緊我,道:“我不是要你不負我,而是要你的身,你的心,永遠只屬於我一人。”
炙熱的親吻,雨點一樣傾下,幾乎讓我無法呼吸。
“說,你皇甫棲情,這一生都屬於安亦辰,永不改變。”
最意醉神迷時,安亦辰摸了我後頸,眸光柔柔,要我發誓。
心裡忽然狠狠揪痛了一下。
曾在誰白袍若雪的肩上狠咬一口,生生在雪地裡烙出一片紅梅的印記,要他發誓,今生今世都是皇甫棲情的人?
又是誰眉目溫潤,笑容清淡地說:“是,我醫者白衣,是皇甫棲情的人,今生今世都是,來生來世也是。”
“快說,嗯?”擁住我的男子溫柔而迫切地催促,帶了不確定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