佯倦地閉上眼睛,趁着從窗櫺透過的微陽暖意,懶懶在榻上歪着,不讓人看出我眼底的煩惱和掙扎。
不知是夕姑姑,還是茹晚鳳,輕手輕腳地走上前來,爲我覆一層軟毛的細毯。
如果沒有宇文清這件事,在這些如至親骨血般的關懷和愛護下,安然地渡過一生,必定算是幸福了。
她們絕不知道,當了他們面賞給林翌等的金元寶下,有我周密的救人計劃。
其實,我真的情願自己再笨一些,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或者,即便知道了,也在無技可施中,漸漸磨挫了自己的信心和希望,安然做那被鎖於寸方之地的金絲鳥雀,笨拙快樂地過上一世,無知無識。
我真的很喜歡有人圍在我身邊,寵我,愛我,哪怕只是虛假的空中樓閣,海市蜃樓。
午後,我着了條便於行走的梨花白百褶鳳尾裙,古紋雙蝶戲花薄綿外衫,卻厚厚披了那件暗紫紋雪狐斗篷,才扶了茹晚鳳的手緩緩出去。
夕姑姑送我到二門,才笑道:“這鬥蓬可別弄髒了。王爺那一件,只在從邊疆班師那日穿了一次,後來一直好生收着,都捨不得穿呢。若你的穿得舊了,以後和王爺一同穿出去時,可沒這麼漂亮般配了。”
我也不知我是懷了怎樣的心理,執意穿了這件鬥蓬出去,當下沉吟着笑道:“等他回來了,你和他說,我改日幫他重做件新的,一定做得比這件好!”
夕姑姑啐了一口,道:“這話叫我老太婆說麼?你們小兩口在一起時正該多提提這些事呢!王爺聽了,一定高興得很。”
一時失神,然後輕笑:“好,日後我親口和他說。”
緩緩踏上馬車時,楊花零落,飛絮濛濛,貼梗海棠慢攏醉香,白玉蘭尚未展顏,玉簪花苞筆挺於寬大的碧綠翠葉間,隨時可能展露嬌顏,吐蕊散芳。
這樣的香融豔溢,等我再次回來時,只怕要變味了。
就如再甜再香的點心,被蚊蠅叮上幾口,即便保持了原來的色香味,也失去了原來的鮮美。
我們的感情便是那點心,彼此的信賴就是點心中的香甜,而猜忌和疑心,便是那令人作嘔的蚊蠅。
我已沒有把握,再次與安亦辰相對時,能不能將所有的猜疑和不悅摒棄;更沒有把握,安亦辰得知我的行止,會不會由着心性將那猜疑進一步深化,直至生根發芽,如毒草般蔓肆在彼此的心頭。
因我說了,我要讓我們自己的侍衛陪同,秦王府的人誰也不願我多心,去的人,果然全是我當日的勇士。除了林翌、安達木,另有四名侍衛隨同,均穿着代表秦王府的玄青色衣衫,寬衽箭袖,英姿勃發,氣宇軒昂。
一路安然地與茹晚鳳說笑着,從朝廷紛爭,到府中瑣事,從秦王兄弟,到各家女眷,談得不亦樂乎。
直到快出東城門時,我忽然失色,捂着脖頸叫道:“我的玉呢?”
茹晚鳳面色倏變,急急問道:“什麼玉?”
“就是我的紫鳳寶玉啊!”我驚惶地立起身來,在座位四周忙亂地找尋。
茹晚鳳慌忙叫人將車停下,將臥具椅墊全都翻開,將左右物事一一抖開細察,又幾乎趴到地上,在各處的縫隙間搜尋着我的玉。
那日在驛館失玉,她可沒有表現得這麼驚懼慌亂!
那麼,前次失玉,她必然也是知情者,所瞞者,唯我一人而已!
我如驚怔般呆呆立着,冷眼看她片刻,才道:“啊,我想起來了,剛換衣裳時,我似乎有將玉取下來,放在妝臺上了,也不知後來有沒有帶上。”
茹晚鳳噯聲道:“我的王妃娘娘啊,這玉是你命根子一樣的東西,也能忘了?到底是不是給擱在家裡了?”
我遲疑道:“或許是擱在家吧,晚上回去瞧上一瞧就知道了!橫豎這裡是瑞都,人頭熟,一切好辦。上次在東燕丟了都能找回來,這裡更不打緊。我們先去賞花踏春要緊。”
茹晚鳳額上細汗直冒,道:“哪裡能等到晚上呢?萬一沒有遺在家中,在路上什麼地方丟了,可怎麼好呢?不如我們回去找找吧!”
我不耐煩望了望窗外,道:“時候不早啦,這會子回去再出門,要拖到什麼時候啊?不然你騎了馬先回去找找,找到了就送過來。你腳程快,一會兒就能趕上來;便是沒找到,也好儘快安排人手去尋。嗯,就是掉在外面,給人拾了去,咱們多花些錢,自然能贖回來。”
茹晚鳳聽着我任性而無知的話語,更是着急,沉吟片刻已道:“好,我這就回去找一找。找到了立刻就去和王妃會合。”
她跳下車去,向一名侍衛要了馬,徑自衝了回去。看那背影,她已是十分驚懼了。
那一次失玉她不着急,因爲她根本就知道玉給安亦辰取走了;這次失玉,她卻茫不知情,再不知徹底遺失了寶玉,會對我造成怎樣的傷害。
嘴角撇過冷笑,看茹晚鳳轉過了街角,消失了影蹤,我懶懶吩咐:“林翌,你到馬車上來,讓那名侍衛騎你的馬罷!”
林翌果然將馬匹讓給馬兒被茹晚鳳騎走的那名侍衛,慢慢踱上馬車,望我一眼。
我微微點頭示意。
林翌緩緩坐到車伕面前,車伕一抖繮繩,正要向前驅車時,林翌無力而迅捷地在他後頸敲了一下。
那車伕悶哼了一聲,立刻軟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