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白衣,我從沒怪過我,我的脣,我的身,我的心,都在向你溫柔訴說,你聽到了嗎?
白衣的脣漸漸溫潤,鼻息漸漸熾熱,擁我的臂腕漸漸有力。
我沉浮不定的心也漸漸安妥,輕揚着眉眼,癡癡望着白衣瞳仁中深深映住的我的面容,脣邊是從白衣脣齒間汲來的酒香,似乎也迷離欲醉。
“公主,你在麼?”有人在砰砰敲門。
我不捨從白衣懷中滑脫,只揚聲問:“有事麼?”
那人回道:“二公子請您去前廳,有要事相商!”
我一驚,蕭採繹怎會知道我在白衣房中?只得懶懶從白衣放開的雙臂走出,瞬時竟有魚兒被扔上沙灘的枯燥和乾涸。
“我就來,你先走吧!”我回答着,依舊不捨得離開白衣如清光素籠般的清澄視線。
一時聽門外應諾了,再無聲息,我舒一口氣,側着面龐瞧他:“我先走了,得空再來瞧你。”
“慢!”我一怔,白衣已走到案邊,取了紙筆,匆匆寫了一行字,遞給我道:“這是我在華陽山的住址,距離肅州並不遠,你安頓下了就遣人來報個訊。”
我倒吸一口涼氣,更不接那紙條,壓了自己高聲責問的衝動,悶着嗓子問:“你不準備陪我去肅州?”
“我很久沒回華陽山了,也要先回去收拾收拾。”白衣說着,片刻也似覺說不過去,又沉默了片刻,道:“何況令表兄未必就會讓我入肅州城,我不想自取其辱。”
繹哥哥?
我呆了呆,道:“表哥怎麼會不歡迎你去?”
忽而想起蕭採繹射到白衣身上的如火怒目,以及狠狠打向白衣的那一拳,頓時遲疑。
蕭採繹看來並不喜歡白衣,更不喜歡白衣親近我。如今母親故去,又可怨上是白衣施救不力,以蕭氏在肅州的勢力,不讓白衣入城可謂是輕而易舉。
如今母親新逝,蕭採繹對白衣印象正壞,估量着一時也轉換不過來,看來必須找機會和他好好談談了。
我心裡想着,已走到白衣身邊,凝望着他,忽然俯下身,張嘴就往他肩上狠咬過去。
白衣輕呼一聲,卻沒有掙扎,由我繼續狠咬下去,眼波柔柔,只在我身上盪漾。
殷紅的血跡,從他潔白的衣衫裡透出,淋淋如新繪的雪地紅梅。
我鄭重而認真地向白衣宣佈:“我已在你的肩上打了我的烙記,你醫者白衣,是我皇甫棲情的人,今生今世都是!”
白衣眉目溫潤,笑容清淡:“是,我醫者白衣,是皇甫棲情的人,今生今世都是,來生來世也是。”
大團的氤氳,迅速瀰漫我的眼睛。我綻開脣角,如春花乍展,還他一個驚心動魄傾盡嫵媚的深情微笑。
蕭採繹找我,是爲明日起程,護送母親和君羽靈柩回肅州的事。
京城尚是安氏天下,我們自然沒法將他們送往京城與父親合葬,只好先將他們送往肅州。聽說外祖蕭融、舅舅蕭況都已知曉了此時,肅州城中滿城縞素,以帝后之禮,迎接我的母親和弟弟,讓他們在滿城的哀悼中入土爲安。
肅州,到底是母親孃家,她所有的骨肉至親,都在肅州,若安憩於此,也算不很寂寞了。
我用袖子掩了臉,胡亂擦着眼淚,道:“繹哥哥怎麼說,就怎麼好。”
蕭採繹眉目低垂,神情柔軟,將我攬於懷中,低低說道:“不要哭了,繹哥哥總會在你身畔守着你,陪着你。你若寂寞了,也只管來找繹哥哥說話,不要找旁的外人,知道嗎?”
旁的外人?
他指的是,白衣?
我擡起頭,蹙了眉,道:“繹哥哥,白衣不是外人,這一路,他不知幫了我們多少次。沒有他,只怕繹哥哥到現在也見不到棲情。”
蕭採繹英武的眉宇間泛起淡淡冷意,薄如刀削的脣齒開闔反問:“是麼?有機會,我會好好謝他,謝他護了我的棲情妹妹。”
他立起身來,拂袖離去,到了門邊,才丟下一句:“可是,若他再盡責一些,或許,姑姑就不會死。就衝這一點,我不會原諒他。”
“他已經盡責了!”我衝着蕭採繹的背影大叫,卻沒法告訴他,白衣那晚外出,只是因爲不放心我而已。在守衛森嚴的赤城,我都不知道他用了怎麼樣的計謀和武功,才能做到順利出城,一路相護。
第二日動身前,我忙叫侍女去打聽白衣去向,只盼他一路騎馬,能離我車駕近些,好讓我時時看到他。
“白衣公子麼?”侍女詫異地回答:“他昨晚天沒黑就離開了啊!二公子後來去找他,都撲了個空呢!”
胸膛似乎破了一塊,呼呼的風直往裡灌,好冷。
蕭採繹去找白衣,無非是明嘲暗諷,不許他隨行。而白衣果然是聰明人,他居然料到了,預先便抽身離去,絕不讓蕭採繹有機會對他下逐客令。
可我此後會有多長時間見不着我的白衣?
我匆忙將白衣留給我的紙條打開,仔細看白衣留下的地址。
華陽山,鶴翎峰,清心草廬。
我差不多要將那十個字吃下去,狠狠烙在心裡,生怕記錯了一個字,或記少了一個字,從此我的白衣,會消失在這個萬惡的亂世,如斷了線的風箏,再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