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尋常好動,免不了有磕傷碰傷,因此宮中尋常傷藥倒有備着,夕姑姑也不敢驚動他人,自己悄悄去取了,小心敷上藥,又用綿軟紗布爲安亦辰裹了,才鬆口氣,發愁道:“他燒得這麼厲害,只怕就光外敷沒用啊。”
安亦辰強撐着道:“夕姑姑,我身體好得很,休息兩天自然就沒事了。”
但他那模樣,分明手足俱軟,渾身乏力,不找大夫看下,必定險得很。
夕姑姑皺眉道:“公主,你能不能去找到顏護衛,想法帶些傷藥過來?他常在刀劍叢中打滾,傷藥一定多得很。”
“救他麼?”我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不知爲何,我本能地便覺得這人不該活着。這人活着,以後對君羽,對我們大燕王朝,一定會有威脅。
“不必麻煩了。”病成那樣,安亦辰依舊溫文爾雅,氣質卓然。
夕姑姑顯然對他印象極好,轉身拉住我道:“公主!救人一命……”
我忙捂住耳朵,叫道:“我沒聽見,我沒聽見!”急急衝出去。
而夕姑姑猶自慈和地對安亦辰說着:“我們公主嘴硬心軟,必定會幫你找藥去的!”
“謝謝夕姑姑。”安亦辰年輕溫順而又帶了磁性的聲音無堅不催,更別說夕姑姑那麼溫柔的人了。
如果不給他找藥,夕姑姑向我絮叨起來同樣無堅不催。
顏遠風正坐在某處屋檐的翹角處,迎風飲酒。
金色的陽光,寒冷的風,灼烈的酒,再加上那樣美好的容貌,他看來總是那麼別拘一格,風采出衆,卻落拓憂傷。
“顏叔叔!”我大聲地叫他,歡喜中忍不住有點淒涼。顏遠風,爲何從不見他真正開懷的笑容?
他瞧見我,丟了酒壺,躬身見禮,溫文道:“公主,有事?”
我把他拉過一邊,將救起安亦辰的事,一一說了。自然,即便顏遠風跟我再親密,關於葵水的糗事,也是萬萬說不出口的。我苦惱道:“顏叔叔,你說,我該不該救他?
顏遠風眸光中的鬱郁更是明顯,他沉吟着,慢慢道:“若從現在來看,與宇文昭作對的人,都是咱們的朋友,我們都該救。不過,安氏……天下若落到安氏手中,皇甫氏更該沒了立足之地了。”
前路茫茫,敵我莫測。
我也有些心寒,踢着路邊顆顆精選的光滑五色鵝卵石,喃喃道:“那麼,顏叔叔,我們到底要不要救他呢?”
顏遠風將我的雪白狐裘攏了一攏,柔聲道:“我把藥給公主,公主看着辦吧。”
我悶悶地問:“顏叔叔不幫我出主意麼?”
顏遠風輕輕說:“公主已經長大了,應該有自己的主意。”
我瞧了滿天的蔚藍如海,嗓中有些氣團涌着:“顏叔叔,如果母后問你,你也這般敷衍她麼?”
顏遠風的眸子裡有絲刺痛一閃而逝,他強笑道:“公主,你說什麼呢?遠風只是一名小小的侍衛,這些軍國大事,一竅不通。”
顏遠風的才華,又豈是普通舞刀弄劍的侍衛可比?父親在世時,就曾幾次提及要授以軍權,委以重任。但母親顯然更放心顏遠風留在宮中,就如顏遠風分明只願做守護我們母女和君羽的侍衛一般。
他傷勢平復之後,雖然依舊是三品的護衛,卻已不再是東宮侍衛統領。宇文昭已將他原先的部下盡數裁撤,給他個散職,只爲我和母親都信賴他的護衛而已。
關於他自己的職位權力,他從沒有抱怨過,甚至提都不曾提過自己被削職之事。他本份地聽從我和母親的吩咐,卻越來越落落寡歡。我清晰地看到他眉宇間越來越深的褶皺,宛如刀刻。
這麼美好的男子,一轉眼也會這麼蕭索老去麼?
祿祿一世,一無所獲。
[下次更新:8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