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雲灩低頭吃着那色香味俱全的肉糜粥,簡直好吃到咬掉舌頭。這人啊,就是不能貌相,誰能想到姓景的平日一副大爺的模樣,竟然還深藏了這般好的廚藝呢?
放現代,男人會做飯很正常。
擱在古代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裡,會做飯的男人,絕對是稀有動物。
而像姓景的這樣金尊玉貴的大少爺,會做飯的,絕對可以說是珍禽異獸了。
宮景曜見肖雲灩這般喜歡吃他做的東西,他更是緋脣含笑溫柔道:“你若是喜歡吃我做的東西,我以後可以多學些,你想吃什麼,我都會去學會。”
這甜言蜜語說的,龍遠在一旁都想給他家主子豎起大拇指了。所以說啊,有競爭纔會有動力,瞧瞧,他家主子哄人的本事,可是在與日俱增的漸長啊!
阿良在一旁眼神殺氣騰騰的瞪着宮景曜,要是論起不要臉的本事,他真是自愧不如。
中原人,就是善用詭計,卑鄙無恥。
肖雲灩本來是吃的很香甜的,可一聽宮景曜這話,她吃東西的動作倒是慢了下來。這樣一個金尊玉貴的少爺,洗手作羹湯這樣伺候她,怎麼就讓她覺得自己會折壽呢?
“嗯?怎麼不吃了?胃口何時變這麼小了?”宮景曜可是記得的,這小丫頭胃口好着呢,看她吃東西,比他吃的還多。
可也奇怪,她吃的不少,可肉怎麼不見長?也不知道東西都吃到哪裡去了。
肖雲灩手裡握着湯匙,擡頭看向他,眨巴眼睛問了句:“你手不疼嗎?”
她吃這肉糜粥的時候,還能感到有點燙嘴的。
可他這樣一直單手託着碗,難道他就不覺得這瓷碗燙手的很嗎?
宮景曜得她一句關心,自然……要好好裝裝可憐,他眉心一皺,看着她說道:“是有點疼,可看你吃的香甜,我又不想打斷你,只能一直忍受到麻木了。”
龍遠在一旁就差當場給他家主子跪了,他家主子的招數,可真是越來越高明瞭。
肖雲灩一聽他這般可憐,她眼中便流露出憐惜之色,紅脣輕啓溫柔道:“燙你還忍着,你似不似傻?”
呃?龍遠愕然轉頭看向肖雲灩那張溫柔笑臉,他總得他剛纔一定是聽錯了,雲姑娘怎麼可能會這麼說他家主子呢?
宮景曜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忽青忽紅的,眼神更是兇狠的恨不得伸手掐死這個沒良心的女人。
阿良在一旁不厚道的笑了,而且還笑出聲了。活該啊,讓他得意,樂極生悲了吧?
肖雲灩伸手從宮景曜手裡端過碗,拈着湯匙舀一勺肉糜粥,吃了後,還吧唧嘴兩下,才擡頭看着她面前一臉幽怨的男人,撇下嘴道:“你本來就傻,我又沒說錯你。還愣着做什麼?不趕緊讓龍遠帶你去抹點藥,真想好好體驗一回灼熱之疼的痛感啊?”
“你早就讓我體會到了。”宮景曜咬牙切齒丟下這麼一句莫名的話,便氣的轉身走了。
“主子……”龍遠在後喊一聲,便也急忙追出了門去。
肖雲灩倒是端着碗紅了耳根,手中湯匙狠狠的搗着碗裡的肉糜粥,暗暗磨牙,眼神都透出了一絲羞怒的殺氣。這個死男人,他就不能少任性一回嗎?什麼話都敢亂說出口,還知不知道害臊了?
阿良又不是傻子,又怎麼會聽不出宮景曜那句話的深意。他轉頭看着她,眼神中滿是傷痛,嘴脣顫抖的低聲問她一句:“他……他對你溫柔嗎?有沒有傷到你?”
肖雲灩本來就在氣頭上,阿良這句問話無非是在火上澆油。她猛然轉頭怒瞪着他,沒好氣道:“什麼溫不溫柔的?姐要是那日需要男人了,也一定是高高在上的女王,怎麼着也不會輪到你們男人對我欺身而上。哼!都什麼歪邪思想,竟然把我一個好好清白的姑娘家,想成這麼隨隨便便的。你說,我像是那麼隨便的人嗎?像嗎?”
阿良被她一通吼,倒是給吼傻了。不過他知道一點了,那就是宮景曜之前全是在故意氣他的,肖雲灩根本沒和宮景曜那廝怎麼樣,一切都是宮景曜那廝故意噁心他的。
可惡!中原人,就是這麼卑鄙無恥。
肖雲灩現在可真是憋了一肚子火,可阿良有是一個不會和人鬥嘴的,她這悶氣生的她五臟六腑都快炸了,可偏偏還無處發泄。
阿良見她竟然又好胃口的吃肉糜粥,他眼神微閃了下,心裡暗暗發誓,他也要去學廚藝,以後給她做很多好吃的,讓她也對他另眼相看。
反正宮景曜沒和她怎麼樣,那他們便都是有機會奪得她芳心的,勝負未知,他絕不認輸,定然要和宮景曜鬥到底。
且說龍遠追上宮景曜後,便把阿良是南詔國大王子的事,和宮景曜說了清楚。
宮景曜對此沉吟後,便吩咐龍遠道:“去查一查炎閣的成長經歷,看看他到底因爲什麼離開南詔國,又爲何會來到明月國隱姓埋名。”
“是!”龍遠抱劍行一禮,便轉身離去了。
宮景曜獨自站在東西兩院中間的中間,他緩緩轉身看向背後的一間房,良久後,他才舉步走向那間門上上了鎖的房間,拾階而上來到檐廊下,伸手去碰了那把黃銅鎖一下,從腰間香囊裡取出一把小鑰匙,打開了鎖,他推門走了進去。
這間房裡很是寬敞空蕩,幾根柱子支撐着屋頂,在東邊靠牆處有排架子,上面放着十八般武器,西邊有幾個木頭樁子,地面如棋盤上的線條交錯着,上面擺着大如圓盤的黑白棋子。
這裡是間文武教房,是百里海納當年親自讓人改造的,爲的便是與他切磋武藝,對弈博輸贏。
可惜他多年不曾來秋水山莊了,這間房鎖了很久,房裡的一些東西,都蒙上厚厚的塵埃了。
百里秋霖在送沈靈雁回去後,便再次來了闌東院,當看到那間上鎖的房間被打開後,他便舉步走了過去,踏過門前臺階來到檐廊下,他站在門口看着在房間裡負手踱步的身影。恍惚間,他似能看到兩個人,在這個房間裡以武會友對弈笑談的場景。
人生難得一知己,而他父親的知己,便是這位忘年之交的景公子。
至於他的知己……若可以,他想肖雲灩能成爲他的紅顏知己,無關男女情愛,只做一個能笑語無忌的知己好友便可。
宮景曜轉身便看到站在門口的百里秋霖,對於百里秋霖他不是太討厭,故而他伸手淡淡一笑:“百里少主,手談一局如何?”
“自當奉陪!”百里秋霖回以淡淡淺笑,單手背後,舉步跨進門裡,踱步走到宮景曜的對面位置,在宮景曜揮扇掃一黑棋落地後,他便袖中露出一支牧笛,揮袖間,一顆白棋子落在左上方一處地面上。
這是一局殘局,應該是多年前,父親與這位景公子沒下完的棋局吧。
宮景曜本是隨意一邀請百里秋霖,倒不曾想,百里秋霖的棋藝可比百里海納強多了,一子落盤,便可知其棋藝高低。
百里秋霖在幾招落子後,心中也對這位景公子升起了敬佩之意。難怪父親說對方是個妙人,果然,此人通曉之事頗多,無論何人與他結交,皆會在結交中的趣味。
這樣的人物,那位雲姑娘想擺脫,可不容易。
宮景曜與百里秋霖在這文武教房下了一局棋後,便不由得心裡感嘆,果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百里秋霖的棋藝,可比百里海納那個臭棋簍子強多了。
百里秋霖在最後,棄子認了輸,溫然一笑拱手道:“景公子棋藝精湛,在下自愧不如,也多謝景公子再三禮讓了。”
“百里少主的棋藝,可比你父親強多了。”宮景曜淡淡一笑,看了聞言愕然的百里秋霖一眼,他便負手向着門口走去。
百里秋霖保持着拱手的姿勢,轉頭望着門口那抹離去的背影,忽而勾脣一笑,總算明白父親那樣的壞脾氣,爲何能與對方交友多年而沒臭了。
父親直爽豪放,平生最煩與繞彎彎腸子的人結交,可這位景公子,該繞彎彎的時候繞,不該繞彎彎的時候,卻有又率的可愛。
想來,父親與這位景公子結交,也只是因爲對方這偶爾的直率可愛吧?
宮景曜離開後,他沒有去東院,而是直接回了西院。今日已經鬧夠了,他不想再勞神的去見肖雲灩,只因怕自己煩躁之時,會一時失了冷靜,口不擇言的傷了她的心。
且都冷靜下半日吧!也省的到時候一見面,會因心裡的一點不痛快,而鬧的彼此都不愉快。
東院裡,肖雲灩在吃完那碗肉糜粥後,便和阿良說了一會兒話。
阿良問她以後準備怎麼辦?在離開秋水山莊後,她接下來會有什麼打算?
肖雲灩想的清楚,她想她現在已經不是通緝犯了,下山後,應該可以在一些小鎮子上,找個成衣鋪子打工,先熟悉一下古代成衣鋪子的營運方式,再攢錢慢慢的開個小店鋪吧。
至於之前想着和姓景的合作的事?如今是不敢想了,只因太怕和達官貴人牽扯不清了。
所以啊,靠別人不如靠自己,她還是自己慢慢來吧!
阿良聽她說了這麼多,最後他下定決心道:“既然你要自己攢錢開鋪子,那不如我和你一起,等你鋪子開起來了,我再回家一趟看看。至於以後……如果可以,我還是想和你一起開鋪子,然後去看看這個天下。”
肖雲灩對於阿良的建議,她只能考慮一下,卻不敢給對方準話。畢竟,世事無常,他們誰也不知道明日會有什麼變化,承諾是最不靠譜的,一旦有了變動,承諾只能是一句空話了。
阿良見她猶豫,他也不逼她,畢竟來日方長,她有的是時間考慮好。而在此之前,他會堅持留在她身邊,陪她一起走這開始的一段艱難路。
這一日發生太多事,肖雲灩覺得她腦袋亂哄哄的,什麼頭緒都難理得清楚,只得讓阿良先去休息,等過幾日她想清楚了,再和他說下山後的打算。
阿良也沒有像宮景曜一樣那般死纏人,肖雲灩說要靜靜,他也就留下幾句寬慰的話,便離開了東院,舉步朝着西院走去。
他之前和肖雲灩一起住在紅梅小築時,便是分的東西廂房,可這闌東院的東西兩院雖然不小,卻都是隻有一處大臥房,一間書房,一個浴房,後面各配一個恭房,根本就是單人獨居的安排。
而他也想過了,去了西院,憑宮景曜那嬌貴的習慣,估計也是趕他去睡書房的可能性大。
含雪和紅萼見阿良來了西院後,她們便低頭乖巧的無聲行一禮,隨之便一起去了東院伺候。
阿良只對她們輕頷首一下,便直接去臥房敲響了房門。
“我沒有和男人同塌而眠的習慣,隔壁有書房,晚點讓龍遠給你送被褥,你就且在那處將就幾日吧。”宮景曜此時正在屋裡擦身子,對於外面的敲門聲,他一猜就知道是阿良那個討厭鬼。
阿良聽着房間有水聲,想來宮景曜是在擦洗身子的,這人脾氣本來就不會,這擦身子的時候,估計是更不好了。
宮景曜聽到外面離去的腳步聲,他俊美的臉上滿是鬱悶,擦身子的手勁兒自然也沒輕重了起來,直到他感到皮膚傳來火辣辣的刺痛感覺,他才停下來,氣的丟掉了巾帕,轉身拿起牀上乾淨整潔的衣服換上,心裡是咬牙切齒把肖雲灩好一通埋怨。
要不是她搖擺不定的,他會這樣一直忍耐嗎?
這個蠢女人,看着挺伶牙俐齒聰明的,可怎麼對於男女之事就這般不開竅呢?
氣呼呼的穿好了衣服,本想躺下休息一會兒的,可翻來覆去不得安,只能起身向外間走去,在西間的珠簾後,他走到琴幾後盤膝坐在錦墊上,伸手修指撥絃,撫琴一曲只爲靜心。
東西兩院本就只隔着一間文武教房,兩院的月亮門連個木門都沒有,西院琴聲響,東院自然也是聽的清晰的。
肖雲灩來到古代以來,還是頭一次聽到琴聲,心中不由感嘆,說起來,還是古人彈琴有味道,有那種清雅古韻的味道。
阿良在已被含雪紅萼收拾的乾乾淨淨的書房坐着,忽而聽到隔壁傳來琴聲,他眼神不由流露一抹鄉愁,起身走到一個高腳花架前,摘了一片綠葉,雙指夾住葉片輕撫擦過,便放在脣邊輕吹響,伴着琴聲的悠揚,葉子發出的聲音更加清脆悅耳。
隔壁臥房裡彈撥七絃琴的宮景曜聞聲,緋脣輕勾一抹笑意,指尖下流溢出的琴音,增添了一抹憂傷。
阿良本就是聞琴聲而動,因爲吹綠葉而想起家鄉的木葉,纔會曲調染上一絲鄉愁的。
可沒想到宮景曜這傢伙如此之壞,竟然故意把原本清揚婉兮的曲調一轉,變得這般憂傷哀愁起來,聽得他心口無比的發悶。
宮景曜聽隔壁的阿良不吹曲了,他便是得意勾脣一笑,指尖輕撥絃,又把曲調變得悠揚起來,顯示出他此刻無比好的心情。
肖雲灩在東院聽琴,忽而聽出他們彼此的鬥氣,不由覺得無奈。都多大的人了,竟然還這般幼稚的鬥氣。
一個闌東院,分了兩院,東院住着一位嬌俏女,西院住着二位貴公子,白日鬧不休,晚上倒是各自安靜了下來。
萬籟俱寂,此處幽靜,唯聞花香聽風聲。
而在這一晚,在秋水山莊西邊的一處院子裡,卻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百里海納在秋水山莊東邊院落聽聞此事後,便面色微有慍怒吩咐道:“去告訴秋霖,這事他不必去摻和,讓他老老實實在房裡睡覺。”
“是,莊主。”管家應了一聲,便恭敬退下去了。
紅梅小築
百里秋霖在聽說沈家那邊鬧起來後,的確準備去看看的。
管家及時到來,上前恭敬行禮後,低頭說道:“少主,莊主有命,讓你好好歇息,今夜莫要出門了。”
“父親?”百里秋霖又不笨,聽管家這樣帶話,他便皺眉點了下頭道:“我知道了,您回去吧。”
“是。”管家行一禮,恭敬退下。
百里秋霖皺着眉頭看着黑夜下的悠長道路一眼,便嘆一聲氣轉身回了紅梅小築。這個地方,本就是他喜歡的清靜之處,如今依稀能尋見她留下的痕跡,他就更想在這處靜靜待着了。
這裡沒了紅萼含雪,只有一個十三四的少年伺候在側。他見百里秋霖有心事,便在一旁皺眉多句嘴道:“少主是在擔心沈小姐?”
百里秋霖對此點了點頭,他看向身邊的少年,眼神有些迷茫的問:“夏非,你說,我該娶沈師妹嗎?”
“這……”一身淺綠色束腰衣袍的夏非,倒是爲難的皺起眉頭來,清秀稚嫩的臉上,多了一份沉重之色道:“少主,夏非說句冒犯的話,沈小姐那樣的性子,實在不堪當秋水山莊主母。”
莊主就少主一個兒子,這秋水山莊之主,毫無疑問,將來必定是少主的。
可沈靈雁那個不知輕重且蠻橫驕縱的女子,別說是做這一莊的主母了,就算是隨便一家大戶人家的主母,她都難以擔任的。
百里秋霖也就是心裡有點發悶,纔會問了夏非一句,雖然夏非說的事實,可不到萬不已之時,他與沈靈雁的婚事是退不得的。
畢竟,是他父親和師叔一起建立了秋水山莊,沈師叔卻沒有想過成爲山莊的主人,而是多年以來一直默默的輔佐他父親,從不曾有一絲怨言過。
如果他真做出退婚之事,首先最對不起的,便是沈師叔。
夏非瞧他家少主還不死心,他便低頭行了一禮,就轉身退下去了。
百里秋霖望着夏非離去的背影,嘴邊抹開一絲苦笑,他知道,夏非是生氣了,因爲他很傻,所以夏非看着心煩了。
夏非出了花廳,便向着紅梅小築外走去,因爲他要去看熱鬧,然後回來和少主好好說,讓少主知道沈靈雁那個女人,比少主他自己想象的可怕多了。
靈犀樓
沈靈雁正在發火的把一件件的東西,從二樓窗口丟下,落了滿院子一地,伺候的丫環老媽子,一個個嚇得躲在一樓的檐廊下抱成一團,深怕被那些東西給誤砸傷了。
二樓上,近身伺候沈靈雁的兩名丫環也是慘白了臉色,真的好怕小姐會在砸完東西后,就來拿她們撒氣啊。
而在靈犀樓不遠處的青石路上,正站着一對中年夫婦。
沈玄負手望着燈火通明的靈犀樓,這座樓建造於十五年前,是他請人爲沈靈雁建造的,樓名還是他夫人親自書寫的。
可此時,他只覺得自己一番心血白費了。
疼了十七年的女兒,如今卻變成這副讓人厭惡的醜陋樣子,他怎能不失望?
許若容望着那座靈犀樓,她脣邊勾起一絲自嘲的冷笑,靈犀,靈犀……她將心事如此揭開在沈玄面前,可沈玄卻從來都不曾去想要懂過。
人這一生中,就是不能做錯事,否則就會如她一樣,用一生來爲當初的錯贖罪。
“秋霖與靈雁不適合做夫妻,這親事,我會找師兄退了。”沈玄望着靈犀樓,神色淡淡道。他已經奪了他師兄的妻子,如今,不能再讓他這不孝女,去禍害他師兄下一代了。
“不行!這事我不同意。”許若容臉色一寒,看向沈玄,眼底有着一絲怨恨,可她卻沒敢把這怨恨說出口,只因她一直都怕惹惱了沈玄,沈玄會做出休妻棄女之事來。
沈玄雖然這些年一直對許若容很冷淡,可他還是因爲沈靈雁這個女兒的存在,一直與許若容做着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
對於許若容堅持要他們的女兒嫁給秋霖的事,他一直反對,只因這兩個孩子是他看着長大的,秋霖那孩子性情溫和是個真正的君子,可他們的女兒卻不是個知書達理的淑女。
如果真讓這二人成了夫妻,那就是害了人家秋霖。
許若容眸光冷冷的看着沈玄,一字一句道:“靈雁,必須要嫁給秋霖。”
他沈玄好義氣,那般大方的把秋水山莊莊主之位讓出,他倒是用這些向百里海納贖罪了。
可他有沒有想過他們家的以後?這一輩,他們能因爲與百里海納是同一師門,又是一起建立秋水山莊的元老,可以光明正大的在秋水山莊佔據一席之地,讓山莊裡的人沒一個敢不敬他們的。
可他們下一輩人呢?如果靈雁不嫁給百里秋霖。沈家到最後只會是寄居人下,如同秋水山莊奴僕,一點地位都再沒有了。
她沒能當初一舉得男,只生了一個女兒,可她卻要爲她的女兒打算好一切後路,絕對不會讓她女兒在他們夫妻百年歸老後,在秋水山莊裡活的那樣委屈。
沈玄皺眉看着許若容,眸光極冷道:“你以爲靈雁和秋霖成了夫妻,她就能一生安樂無憂嗎?憑她的驕縱蠻橫,秋霖這孩子脾氣再好,也最多隻能與她做到相敬如賓,絕對不可能與她夫妻和諧。”
“沈玄!”許若容被沈玄一句話踩到痛腳,她雙眼泛紅滿面怨怒道:“你恨我當初對你下藥,報復了我十七年還不夠嗎?如今……靈雁是你的女兒,你再恨我,也不該這樣詛咒她!”
沈玄已不想再和許若容多說一句話,只因每每面對許若容,都會讓他回憶起那段於他十分羞辱的往事。
“沈玄!”許若容在後怒吼,可那個無情的男人,還是頭也不回的拋下她離去了。
早知今日,她當初就不該一時好勝心強,糊塗的做出那等自毀清白的事。
可一切都晚了,曾經對她千般好的大師兄,如今卻是那樣憐惜另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便是他百里海納的妻子。
而她,她與無數女人共侍一夫,可她的夫君成親之後多年,卻再也不曾碰過她一下,哪怕同牀共枕,也從不曾再有過一絲夫妻之實。
這一切,都是上天給她的報應,而她也認了。
可爲何,爲何這報應還不結束?爲何老天也要這樣折磨她的女兒?
明明百里秋霖是和靈雁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怎麼就沒能生出一絲男女之情來?
她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多年心血,在最終卻毀於一旦。
躲在暗處的夏非,覺得他這一趟沒白來,不止看到了沈靈雁那母老虎發瘋,更是聽到了沈玄夫妻間的一些秘密。
真是想不到,一向夫嚴妻賢的夫妻,背地裡竟然是這般猶如仇敵?呵呵,這沈家啊,就是熱鬧多,歇了一出,又會上演令一出。
“誰?”一襲象牙白衣袍的沈寒璧眸如寒星一冷,便轉身去追了那抹輕靈的身影。
夏非本來想回去睡覺的,不料剛出了靈犀樓範圍,便被後來的沈寒璧給發現了。
沈寒璧緊追着對方來了四象島,一落地,他便找不到那人了。
四象島,其實就是個建築小島,四周環水,中間用花崗岩建造成山石島的模樣,最上面有座君子閣,下面西方是座聽雨亭,東方有片打磨平坦的會友場,可以以武會友,亦可月夜賞月飲酒,四周怪石林立,自有一種山谷幽靜意境。
夏非本就想躲進四象島,藉着四象島假山林立的局勢,他好引誘沈寒璧進入賞月場,然後他再回來,從這邊乘舟上岸去的。
可這沈寒璧也太狡猾了吧?竟然假裝被他騙走,而後又忽然出現,抓了他個正着。
沈寒璧在與對方交手後,便藉着月光看清楚了對方的面容,他眼中露出驚異之色:“夏非?”
夏非聞聲先是眉頭一皺,忽而勾脣狡黠一笑。伸手便摸了沈寒璧的臉蛋兒一下,在沈寒璧驚訝一愣神下,他便伸手扯了沈寒璧的腰帶,揮袖轉身便向着水面飛掠而去,手中那飄逸的腰帶一拋出,他腳尖輕點水面,蕩起層層波瀾,人已到了岸邊,頭也不回的幾個起縱間,便離開了四象島的範圍。
沈寒璧縱身而起,身影掠過水麪,伸手接住他差點掉到水裡的腰帶,腳尖輕點水面,他便如利箭一般飛向了岸邊,雙腳落地後,看了手中的腰帶一眼,眉頭緊皺眼中有怒火,這個夏非以往頑劣點也就罷了,這回竟然敢……唉!回頭定然要找秋霖說說,讓秋霖好好管教管教這個頑劣的小子。
夏非擺脫掉沈寒璧後,便急忙忙飛回了紅梅小築,直到進了房間,脫了衣服鞋襪鑽到被窩裡去,他纔算是鬆了口氣,皺眉自言自語道:“真是倒黴,竟然會遇上了沈寒璧,還好他和少主交好,不然的話,我還真難從他手裡逃脫了。”
沈玄的長子沈寒璧,雖然是小妾生的,卻很有令沈玄驕傲,只因沈寒璧無論從人品還是武功上,都是可與百里秋霖並肩比擬。
百里秋霖在臥房裡聽到院中動靜,便知夏非那頑劣的孩子回來了。他搖頭笑笑,便也從桌邊起身,走到牀邊寬衣解帶,準備睡了。
躺在牀上的他,有些輾轉反側不能眠,心裡總是想起女扮男裝的肖雲灩,她那風流不羈的笑模樣,很是靈動可愛,那份隨性瀟灑,也一直是他渴望而不可求的。
一聲嘆息,他轉身面朝牀裡頭,閉上雙眼,強逼着自己睡,可閉上的眼前,黑漆漆一片中,卻總有一抹嬌俏的身影飄過,好似在不羈輕笑對他說:“百里公子,你臉紅的樣子很可愛哦。”
他心裡煩躁的猛然睜開雙眼,坐起來後,他擡手拍了拍額頭,臉紅的像個大姑娘,心跳更是在不受控制的狂跳,跳的他心煩意亂,只能起身穿戴好衣服鞋襪,取了劍,便出了門。
夏非是躺牀上剛進入夢鄉,猛然聽到院子裡的動靜聲,他便驚醒了,醒來便趿拉鞋跑到窗前,打開窗戶,便看到他家少主半夜不睡覺在練劍,他擡手打個哈欠,便關上窗戶回牀上裹被繼續睡了。
公子這個年紀,那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
可偏生公子那麼正人君子,讀書讀的迂腐到家了,愣是絲毫不沾花惹草,潔身自好到二十多歲,能不火氣大才怪。
吹吹夜裡的寒風吧,至少能把少主那點火給滅了。
百里秋霖的確很惱怒自己,雖說雲姑娘是個沒嫁人的女兒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沒什麼。
可這個人卻怎麼都不能是他,只因……他身負婚約,是不可以去靠近雲姑娘的。
凜冽的寒風,吹不熄他心頭的那團火,他越是想壓抑這份心悸之情,反而越來越難將腦海中那抹身影揮去。
劍法變得凌亂,腳步也變得虛浮不定,眉心緊皺難展,一個失手劍脫手,刺入了不遠處梅花樹旁的土地上。
他怔楞半響,終是頹然的單膝跪地,一手扶膝喘息着,擡頭望着梅花樹下的那把銀光寒冷的寶劍。
爲什麼,爲什麼他身上要有婚約?這般束縛的他窒息,他真想拋棄所有的一切,只如她那般隨性瀟灑一回,也做個無拘無束的逍遙人。
可他不能,根深蒂固的責任心,容不得他任性妄爲,他也永遠不可能成爲她那樣自由自在的人。
黑夜黑的無盡頭,寒風吹的人心頭都冰冷了。
這一夜,有人踏實安眠,便有人徹夜難眠……
翌日
清晨的陽光很明媚,人醒來下牀後,來到窗前推開窗戶,看晨光和煦溫暖的灑滿人間,不由一笑,心情頓然覺得如陽光般明媚燦爛。
含雪和紅萼已在院中打掃,冰雪融化,總會多出很多泥濘污水的,不清掃乾淨,可是會弄髒客人鞋底的。
故而,她們是一大早就起來打掃了,此時也是打掃的差不多了。
宮景曜起的是很早的,先是在院中品茗用了點糕點,算着時間差不多了,他才起身去了東院,一進院子,便看到了那個衣衫不整的小女子。
龍遠本就是一直隨侍在宮景曜身邊的人,這回自然也跟隨的緊,結果他就看到肖雲灩衣衫不整的在窗前仰頭展臂,他嚇得忙低頭轉身就走,唯恐走晚一步,他家主子就會來挖了他的眼珠子。
肖雲灩是昨晚一覺睡的太好了,她起來心情非常好,就來光照很好的窗前放飛一下自我,結果誰能想到,宮景曜這個抽風的傢伙,竟然一大早跑來東院,剛好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樣子。
宮景曜鳳眸惡狠狠的瞪着她,她居然還不關上窗戶去換衣服,還站在窗邊和他對看?
肖雲灩在宮景曜那如刀子的眼神中,她伸手把褻衣的領子拉了拉,好歹不讓她看到裡面的紅肚兜了,就行了嘛。
宮景曜被她的舉動氣的笑想,狠瞪她一眼道:“還不回房穿上衣服,真想再得一場風寒嗎?”
肖雲灩雙手抓着衣領搖了搖頭,她一點都不想再生病,上回生病喝那苦藥湯子的經歷,她真是一輩子都不想體會了。
所以,她乖乖的關上窗戶,回房去穿衣服了。
宮景曜在外笑了笑,這個小女子也有怕的時候。不過,這也是個好事,下回她再敢氣他,他就給做最苦的東西吃。
肖雲灩自房間裡翻了一下,發現這裡沒她的衣服,櫃子裡是有新衣服,可那都是姓景的衣服,沒一件是她能穿的……
阿良的到來,接下來便解決了肖雲灩的困頓。因爲,他手裡拿着肖雲灩的行李,兩個包袱裡各放着肖雲灩的衣服和鞋襪。
宮景曜一見阿良拎着兩個包袱到來,他眉頭皺了下,心道百密一疏,竟然忘了給那個小女子準備衣服鞋襪了。
阿良看了宮景曜一眼,便舉步向着臥房門前走去。
肖雲灩在這個時候打開了窗戶,身上披着一件丁香色的錦緞鑲毛斗篷,探頭出去恰好看到阿良的身影,她便揮手笑喊道:“阿良,這邊啊!快把衣服給我,好冷啊。”
阿良已走到門前,正要擡手敲門,卻忽然聽到她悅耳動聽的笑聲,他轉頭看過去,便看到了她陽光下的燦爛笑顏,他脣邊微微勾起一抹笑弧,轉身舉步走了過去。
肖雲灩伸出雙手抱過她的兩個包袱後,便把窗戶給關上了。
阿良在外無奈一笑,擡手摸摸鼻子,她還是這個毛毛躁躁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變。
肖雲灩在房間裡好一番收拾,然後又在房裡喊了聲:“含雪,紅萼,打盆水來。”
“是,雲姑娘。”紅萼爽利的應了聲,便放下手裡的笤帚,向着西院走去。
含雪也放下了手裡笤帚,舉步向着臥房走去,推門進去後,便關閉上了房門。
宮景曜手中把玩着他不離身的摺扇,緩步衣襬飄逸的走向桌邊,拂袖落座後,便轉頭鳳眸流轉的看向阿良,緋脣含笑道:“良公子,到這邊坐一會兒吧!這姑娘家洗漱妝扮的,沒個一頓飯的功夫,是出不來門見人的。”
“景公子倒是很清楚姑娘家的習慣。”阿良雖然看着是老實巴交的,可卻也不是天生憨傻之人。
對於宮景曜這個卑鄙小人,他只能用更卑鄙的手段,纔不會一直都輸給他。
宮景曜挑眉驚訝的看向阿良,手中摺扇合起,他緋脣勾笑看着阿良道:“良公子倒是很深藏不露,這般的會挑撥離間,我以後可要多加防備你些了。”
阿良英眉一皺,冷哼一聲,扭過頭去看着緊閉的房門,再也不曾理過身後那討厭的情敵。
宮景曜在阿良轉過頭去後,他臉上的神色便有了變化,鳳眸含一抹寒光,脣邊的笑意冷似冰雪,周身溢散着一絲淡淡的森冷寒氣。
世上越是位高權重的男人,越是難以容忍他所愛的女子,被別的男人覬覦。
而他之所以沒動阿良,一是因爲不想惹肖雲灩傷心,二是阿良此人不凡,如今他知曉阿良是南詔國大王子,就更加不會去動阿良了。
可他不動阿良,卻不能說,他心裡就不想殺阿良。
阿良能明顯的感覺到來自宮景曜身上的殺意,而他的心裡,也是很想殺了宮景曜的。如果宮景曜不是明月國的太上皇,他一定會讓楊易長召集人馬刺殺宮景曜,取其性命。
一個小小的院子,房間裡是一個梳妝打扮的女人,院子裡卻有兩個視同仇敵的男人。
這一場奪心之戰,他們彼此皆已準備好,誰輸誰贏,且看誰手段更高明一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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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宮小受真的很賢惠的,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撒的嬌,賣的萌,身嬌腰軟易推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