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所以要借這麼多錢是因爲之前借的3000塊錢馬上到期了。如果不歸還,放貸公司就要給她通訊錄裡的人挨個打電話。她清楚地記得之前的3000塊錢是分兩次借的,一次拿到的是750塊,一次是1400塊。她三個禮拜的時間已經欠下了3000塊的外債。她只是個窮學生,父母親都是下崗工人,每個月給她900元生活費。爲了購買最新款的手機,她東拼西湊欠下了同學的錢。學生大多數都不富裕,而她也沒什麼有錢的朋友,只能是想辦法儘快把錢還給其他人,畢竟這都是他們吃飯的錢。她第一次借錢的時候想着先借1000元,還上幾個人的,然後自己去打工,再從每月的生活費裡省出一些來。這樣的話,三個月就能把欠同學的錢還完了。
當她下載了好多個借款APP之後才發現,每一個都需要各種各樣的資質,然而她只有學生證和身份證。她試驗了幾個平臺都沒有額度,開始有些慌亂了。她想:打工的錢是一天一結,父母給生活費的時間還沒到,遠水解不了近渴,不能在同學面前丟了面子。她不停地撥弄着手機,希望能找到一個突破口。然而就在這時,一個陌生的號碼打進來了。對方聲稱專門給學生提供貸款的,只需要一張身份證就可以。她聽完電話之後便掛斷了,以爲是騙子。過了10多分鐘,她抱着試一試的心態下載了電話中提到的APP。她看到APP的評論區有不少留言,挨個翻看了下,都是一些聲稱是學生的借款者,對這款APP讚賞有加。最多的說法就是這款APP幫他們解決了燃眉之急,而且不會給家人、朋友打電話做前期調研。她經常瀏覽各個論壇,對於這種評論她總是深信不疑。她開始按照提示一步步地輸入自己的電話號碼,上傳身份證正反面照片,到了第三步需要上傳手機通訊錄,她有些猶豫了,便暫時退了出去。她用手機在網上開始搜索提供通訊錄會不會有問題,得到的答案是:只要按時還款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也不會被騷擾。她把自己的計劃又捋了一捋,認爲借了這1000塊很快就能還上。她心想:對方憑什麼把錢白白借給她呢,當然得有個保證。她手指靈活地撥弄着手機,把手機通訊錄上傳了。過了不到10秒鐘的時間,額度就出來了——1000元。她喜出望外,點擊借款的時候,需要在手機上籤署一份借款協議。爲了防止被騙,她認真地看着協議內容。在協議中間的位置有一條讓她很不舒服:借款1000元,到手750元,一個禮拜後還款1000元,再沒有其它任何手續費和利息。她覺得有些難以接受:到手的錢並沒有1000元,跟原本的計劃有些出入。她再一次說服自己:對方放貸也是爲了賺錢,而她現在必須儘快把欠同學們的錢還上,250塊就250塊。她咬了咬牙,還是把協議簽了。她的借款申請提交之後,不到5秒鐘時間,她剛纔輸入進去的提款賬戶到賬了750塊錢。
錢剛到手的那一刻她特別高興,感覺整個人又滿血復活了。她因爲欠下同學們的錢,有好幾個晚上都失眠了,也不敢給父母說。她每天看着新買來的手機,既高興又沮喪:高興是因爲同學們都羨慕她有新手機;沮喪的是借同學的錢快到還款時間了。她借到錢之後,按照計劃把幾個同學的錢還了,對方一個勁誇她講信譽,人品好。她給父母分別打了個電話,向他們問了聲好。她記得自從買了手機之後,好久都沒有跟父母聯繫了。
她想着接下來就是去外面賺錢了,一邊上學一邊幹活,APP上借來的錢很快也就能還上。她花了兩天時間找兼職,然而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麼完美。很多地方要麼是不招人,要麼是招全職的,偶爾碰到個招兼職的,也只能是週六、日,一天50塊錢,她這時候有些慌神了。她想到了在校園裡發傳單的事情,但是怕同學們恥笑:能買得起昂貴的手機,還跑去發傳單……一想到這層她心裡就開始難受。她在心裡安慰着自己:也許明天就能找到合適的活啦。
第二天、第三天,都不理想。到了週四的時候,父母如期把生活費打到她卡里了,還一個勁地提醒她注意節儉,好好學習。她又一次不耐煩地掛斷了電話。她想給自己留500塊生活費,然後找同學再借600,就可以把從APP上借的錢還清了。然而她又沒能得逞——剛還回去的對方不願意借,關係不是很好的因爲不夠信任也沒有借。她想:這都怪自己沒有男朋友,不然兩個人很快也就解決了,也不用費這麼多周章。
到了週六的時候,她就接到催款電話了。工作人員很客氣地說道:您好,王麗同學,這裡是XX借款平臺。您在我公司平臺上的1000元借款明天到期,請您按時還款。如未能在明天中午12點之前還款,我公司將按照您簽署的協議,開始以每天50元進行罰息,並將逾期記錄上傳給人民銀行徵信中心。請珍惜您的個人信用,她對與您日後求職、買房、買車、出行都會有一定的影響。如果您還款有任何問題,也可直接通過APP上面的400電話聯繫我公司,將會有專人對您的借款進行處理,感謝您地接聽。
她一想到因爲1000元會影響到自己將來找工作,甚至買房,就有些慌亂了。她想起了剛纔電話中提到的400電話。她再次打開APP撥通了對方的電話,接電話的是一個女客服人員。女客服先是把貸款逾期的嚴重性給她介紹了一番:除了上面提到的罰息,還說到了會聯繫通訊錄裡面的所有人,直到結清爲止。這時候的王麗想到的是如何快速地解決當下這個問題。她急切地打斷了對方,說道:“別說那麼多了,我現在就想知道能不能申請延期幾天時間歸還?”
女客服在電話中迴應道:“對不起,您應該是仔細看過借款協議之後才簽字的。這筆借款是沒辦法延期的。銀行的信用卡會有延期2-3天的規定,貸款都是需要如期歸還的,這一點我想您應該很清楚。同樣的,我們的貸款也沒辦法延期,最好還是明天中午12點前歸還。否則產生任何對您個人不利的後果,我公司概不負責,且在您未歸還完這筆貸款之前,我公司享有起訴的權利。”
王麗聽到這樣的回答,那一刻她整個人就像是在大冬天被澆上了一桶涼水,渾身瑟瑟發抖。
她在思考着到底還有什麼辦法能夠解決問題,大腦快速地轉動着……這時電話那頭的客服又說話了:“喂,王麗女士,您還在嗎?”
“在,在的,你說吧。”
“您畢竟還是學生,沒有任何經濟來源,找家人或者朋友湊一湊,畢竟沒有多少錢。如果您沒有其它問題我就先掛電話了。”
王麗說道:“你們怎麼知道我是學生的?”
女客服迴應道:“我們的借款只針對大學生人羣,您上傳通訊錄之後,機器會做覈查。如果您並非學生,那屬於欺詐,我們保留起訴您的權利。您沒有其它問題我就掛電話了。”
女客服說是掛電話,但通話始終是保持着。這位女客服人員就是徐末。她在對話當中所說的內容都是周震設計出來的“劇本”。爲了能夠達到周震滿意的效果,他們兩個人演練了超過200次。這種對話給借款人造成的心理壓力是一環套一環的:周震先給對方撥打電話通知還款,造成心理壓力,在通話結束前提一下400電話。借款人一旦撥通了400電話,在短短的幾分鐘之內聽到的全是不按時還款會造成的負面影響,壓力就會更大。這時候採取的策略就是欲擒故縱,就像徐末提到的:如果您沒有其它問題我就先掛電話了。
這樣的一番對話下來,借款人的壓力並沒有絲毫減輕,反而變本加厲了。大多數借款的學生在這個時候也就開始入坑了。
“別別別,你們剛纔的客服人員說打這個400電話可以處理。那你們應該有其它解決辦法呀,不然我給你打這個電話有什麼意義呢?”
徐末這時候開始說起了新的“臺詞”。她禮貌地說道:“王女士,像您這樣的客戶我們也接觸過很多,最好的辦法就是先把這筆錢還上。如果您手上沒有合適的借款渠道,我們可以向您免費推薦一些只需要一張身份證就能借錢的APP平臺。當然了,我們只提供APP名稱,例如,……等,您可以自己下載下來看一下。我們與他們沒有任何業務往來,僅僅是希望能夠幫到您。再次提醒您,請務必在明天中午12點前還款。”
徐末已經掛斷了電話。如果王麗有辦法,又怎麼會打這個電話呢!一通電話下來,她的情緒更加低落了。她想到了對方剛纔提到的幾個APP名稱,一個個下載下來試驗了一通,只有一個是有額度的,需要的資料也是身份證、電話號碼、通訊錄。她很慶幸終於有了一個可以借錢的地方。這就如同沙漠中缺水的人:發現了一片綠洲,便撲過去喝水,完全失去了鑑別水是否有毒的意識。當她看到有2000元額度的時候,有種久旱逢甘霖的感覺。她仔細看了下借款協議:到手金額1400元,歸還時限兩週。她感覺到有些虧,不自覺地跟上一次做起了對比:1000元到手750元,時間是一週;2000元到手1400元,時間是兩週。她覺得這一次要划算很多。她再一次點擊了進去……
這就叫陷入套路貸了。很多人這時候就會盲目地用之前的貸款作比較,而不去認真思考所需要付出的代價。本身壓力很大,總想着先解決當下的問題,沒有長遠性,進而變得很盲目。
王麗第二天還掉了1000元借款,還剩下400元。她身上還有900元錢。她整個人輕鬆了許多,之前計劃當中地找兼職,也沒那麼緊迫了。她心想:兩週的時間很長。
周震和徐末在最開始的時候就是打着這樣地配合。因爲人手有限,所有通話都需要他們兩人來完成,效率跟不上,想發展壯大比較困難。這就是他們拉垚靳羽和張黎入夥的原因了。
我們總是感覺未來的某一天似乎很遙遠,當時間臨近的時候,纔會慨嘆:日子怎麼過得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