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震表明需要對合同進行拍照,作爲此次貸款資料的有力補充,徵得張華同意後,垚靳羽便對兩份合同進行了現場拍照。周震幾乎懇求着再一次強調按照3%的手續費向公司領導提出申請。張華和程國發能夠感受到周震確實很爲難,兩人對視之後,便點頭應允了這個比例。周震起身出去打電話了。
關於手續費地商討算是告一段落了。雖然各自都使出了渾身解數,倒也無傷任何一方的顏面。垚靳羽和程國發、張華三人便在辦公室喝茶閒聊起來。垚靳羽想聊一些比較輕鬆的話題,但此刻方想到一句話:書到用時方恨少。沒過多久,張華便起身到總經理辦公室去了,程國發尾隨而去,留下垚靳羽一人獨坐在沙發上撥弄起了自己的手機。
“姐!”垚靳羽近乎是半跑着進到總經理辦公室。看到再一次淚流滿面的張華和半蹲着身子依偎在妻子身旁的程國發。她激動地說:“我想再看看那兩份合同。”
在程國發的示意下,垚靳羽端坐在沙發上,仔細查看起了剛纔的兩份合同。她之前的工作就是整天接觸各種各樣的文件,對於數字較爲敏感。她查看了一陣,眉眼間似乎漏出了笑容。她迫不及待地把程國發喊了過去。張華被垚靳羽亢奮的話語吸引了,擦乾眼淚隨即坐到了剛纔的位置。
垚靳羽向程、張二人表明合同當中的部分產品進貨價格太高。她只是一位少不更事的年輕人,此刻沒有太多的心眼,只覺得這個購買價格是高了,壓根沒去多想這有可能是張華和程國發有意做出來的一份假合同。
垚靳羽在之前的單位參與過項目央採,對於一些經常採購的產品,大致價位也是有所瞭解的。有一個供應商經常給她們單位提供產品,一來二去的也便熟絡了。她對於自己之前的經歷自然是和盤托出。因爲這份懵懂,也恰巧贏得了張華和程國發的信任。
程國發拿着合同,去電腦上對比了一會,確認他們的採購價格確實就是這個無疑。張華倒是追問起來垚靳羽,是否能夠聯繫熟悉的供應商,看看價格能否便宜一些。垚靳羽毫無遮掩地撥打了一個手機上沒有存儲的號碼,並開啓了免提。她在將合同上相關產品報給對方後,就是等待對方給出最終的價格了。垚靳羽在電話裡一再強調是直接採購,可以付全款,好讓對方能給出一個較低的價格。三人這時似乎都忘記了貸款的事情,六隻眼睛盯着垚靳羽放在茶几上的電話。張華不時地表示:只要這單生意能幫她們省點錢也就是多賺了,定會感謝垚靳羽一番。雖然還沒有拿到確切的價格,但垚靳羽深知定然會便宜不少,爲了謹慎起見,她也僅僅只是寬慰了張華幾句。
程國發在給張華添茶之際,垚靳羽的電話響了起來,還是剛纔撥的那個。對方在電話上將剛纔溝通的產品型號悉數做了個含稅的報價。因爲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張、程二人一直是在聽,沒有多說什麼。垚靳羽簡單寒暄兩句之後也便掛斷了電話。
“我操!”張華咬牙切齒地說,“這個趙思華。”
垚靳羽猜想這個姓趙的定然就是之前的供貨商了。程國發倒是表現的更加沉穩一些,追問起報價公司的相關情況:是否正規代理商、公司規模、技術實力,不一而足。事業單位的長期供貨商在產品質量和信譽方面都是不錯的。垚靳羽今天介紹的這位還是跟她打過交道的,她自然是慷慨陳詞地作了說明,就差作保證了。從憤怒當中走出來的張華又提了幾個關於貨期的問題。爲了讓張華夫妻二人再無疑慮,也爲了在採購的關鍵問題上不出紕漏。垚靳羽再次撥通了剛纔的電話,開着免提把程、張二人關心的問題悉數做了確認。
程國發和張華二人此刻臉上都綻放出瞭如花一般的笑容,在外面請示費率的周震似乎早已經被忘記了。程國發近乎是跺着腳地埋怨起自己對於此類產品的無知,更是揣測之前的一些項目當中吃虧不少。張華沒有給程國發添堵,對垚靳羽投以感激的目光。垚靳羽正好就着他們夫妻二人關心的產品價格問題聊起來,也想對他們有一個更加深入地瞭解。隨着聊天地深入,張華和程國發你一言我一語,偶爾還爲了過往的事情爭辯幾句。
垚靳羽認真地傾聽着,對他們夫妻二人之前的經歷也大致清楚了:最初他們開了個茶館,雖說賺不了什麼大錢,但較之城市白領之類的倒也算收入頗豐。有一天程國發在茶館撞見了以前的朋友。一來二去的,經此人介紹認識了一位研究所的客戶。隨後便開起了公司,開始做化學儀器。剛開始做的時候還挺好,一年賺五六十萬沒問題,到後來生意日趨日下。化學儀器專業性太強,也就那些實驗室、學校用的比較多,醫院也有,但競爭相當激烈。他們曾經在市場拓展上做了些投入,但效果並不理想。當初那幾個老客戶好好做着也還行,但程國發不滿足,非要搞所謂多元化經營,跟着客戶走。他裝修建材做過、水電做過、電線電纜做過,系統集成做過,基本上是客戶需要什麼他們就做什麼,完全以客戶爲主。市場競爭加劇,利潤越來越少,加之他們沒有一個深入的行業,隨着客戶核心人物地退休、換屆、轉崗,客戶資源沒了,生意一落千丈。原先能賺錢的漸漸消失了,不賺錢的做了還壓資金。這樣拉拉扯扯的,不僅把他們前幾年賺的錢搭了進去,外債還背了240萬。唯一有穩定可靠收入的茶館也因爲債務問題早早兌了出去。程國發並未悔悟,依然認爲客戶關係沒有搞到位,經常打牌搞關係,關係沒做到位,錢卻輸了二十多萬。
前段時間實在是堵不上窟窿,一大堆外債得還,張華也無能爲力。程國發再三說服張華賣房子,並承諾等生意好了再買更大的。在張華眼裡,房子就是她的命根子,那是唯一不能碰的底線。程國發隨後就告訴張華做抵押貸款,可以少貸點錢。張華一氣之下就在公司待了幾天。前些時間有個老客戶給他們介紹了個系統集成生意。他們算了下賬,能賺一些錢,但因爲自身的經濟拮据,程國發便一直沒有籤這份合同。在張華看來,畢竟是個賺錢的買賣,貨的事情可以再想辦法,所以就簽了。因爲對合同裡面的產品不熟悉,就找了好些人問,但周圍沒人懂這個。他們在網上找到一家北京的供貨商,對方可以先發貨給指定客戶,客戶收了貨付全款,張華他們再向北京公司付款,不需要墊錢還能賺些。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因爲夫妻二人關於這單生意之前沒有達成共識,時間上延誤了。
張華和程國發沒有想到今天的貸款能在合同上給他們有所幫助。垚靳羽也沒有想到今天能夠有這樣的機會。張華夫妻二人一再表示貸款的事情結束後定要好好感謝小羽一番。
“這幾年看着我們活的像個人,實際上連鬼都不如!”程國發一邊抽着煙,一邊摩挲着光亮的腦袋繼續說:“早些年做茶館生意多好,每天舒舒服服的打理店鋪。如果一直做到現在,說不定連鎖店都開起來了。後來賣化學儀器,如果我們一味地投入到這個行當,也很不錯。畢竟咱認識不少客戶,但當時心眼小了些,人也懶了,慢慢的把自己優勢的東西給放掉了。你姐這幾年跟我過了很多苦日子,很對不起她。誰願意跟一個天天被催債的男人啊。”
垚靳羽看到張華原本一雙明眸隨着程國發這段話地拋出,漸漸紅潤了起來。張華輕輕地咬着自己的嘴脣,似乎有不少的委屈,依舊忍耐着,沒有讓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垚靳羽暗忖:如果我不在場,他們此刻是相擁而泣,還是張華一邊咆哮一邊埋怨聲迭起呢!
那些在通俗定義下被認定的成功者,往往是能夠集聚目標,幾十年如一日地把一件事情做到極致,終獲成功。想法越多的人,就猶如雜貨鋪一般,東西雖琳琅滿目,卻無一能登大雅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