垚靳羽說道：“這幾年貸款公司越來越多，一是國家金融政策的開放，二是市場需求激發所致。有太多的人有着這樣或那樣對金錢地需求，所以我們這種公司才如雨後春筍般發展起來。你面臨的不是一個個例，更不是無法逾越的鴻溝。如果你相信我的話，我想我應該能幫到你。”
“你不懂，你還年輕，等你再過幾年就知道了。人有時候遇到了問題過不去，那就是坎，沒有人幫襯，磕的頭破血流，甚至送了性命。”張黎一本正經地說道。
“哎呦……”垚靳羽不容置喙地笑了笑說：“我就是比你小几歲，但也談不上跟你是兩代人吧。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到底碰到了什麼問題，但我知道，任何人都會碰到生活中的坎，只有你自己願意解決問題，積極想辦法解決問題，纔會破冰，尋得出路。再說了，生命的終結是每個人的最終歸宿，無出其右。古代帝王，如秦始皇般尋求長生不老之術者，大有人在，可最終徒勞無功。不管我們做什麼，我們會經歷什麼，死亡最終都會來臨，爲什麼要自己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呢？拼一把，搏一把，或許有意想不到的驚喜，就算失敗，跟最初的情形也相差無幾。這是多麼合算的一個買賣。”
張黎被眼前這個美麗女孩的話震懾到了。聖人云：女子無才便是德。然而眼前這個女孩顯然是集美貌、智慧於一身了。他忘乎所以地盯着垚靳羽看了足足有一分鐘。垚靳羽有些不知所以，面對這個陌生男孩地凝視，她有些摸不着頭腦，兩頰緋紅。
“你盯着我看！”垚靳羽不知道言語是否過激，被一個陌生的男孩盯着看，不是第一回，但此刻的環境卻讓她有些尷尬：“是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張黎連忙擺手，爲自己剛纔的行爲道歉。垚靳羽藉機提出來希望張黎能把自身的情況和盤托出，張黎終於應允了。雖然垚靳羽不喜歡這樣吞吞吐吐的性格，但她也清楚，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面對金錢帶來的窘境，很多人都失去了原本的個性。
對於一個貸款行業的工作者來說，把個人喜好與工作區分清楚，是一個優秀業務人員必備的素質。
根據張黎的敘述，垚靳羽開始在腦海中把所有的故事線索串起來。
張黎是2010年結婚的，愛人是工作時認識的，比他小3歲。他原本在一家國企工作，前年因爲一些個人情況辭職了，目前就職於一家做網站的公司，一個月只有5000塊錢的收入。他愛人目前在孃家帶着帶孩子，沒有收入。
張黎的神情飄忽不定，有些羞於向別人提及他目前的窘境，但還是堅持着向小羽講述。垚靳羽公司很多業務員跟客戶溝通的時候比這個要簡單很多。他們更喜歡簡單直接一些，例如你需要多少錢，目前具備什麼資產，之前有無貸款記錄，徵信情況，然後推薦產品。垚靳羽則更喜歡聽故事，有意思的是似乎她姣好的容貌加之謙和的口吻，常常給人一種容易親近之感，也便願意向她訴說了。
張黎目前信用卡欠款8萬3千元，有兩張卡已經逾期2個月了，還借了11萬高利貸，每個月光利息要還5500塊，再就是每個月給愛人2000塊錢生活費，還有房貸要還2700塊。
“還有嗎？”垚靳羽很平靜地問道。
“就這些，再沒了。”張黎對於垚靳羽的平靜倒是有些意外，不像一個年輕女孩的反應。在他看來，也許是工作性質的緣故。
垚靳羽之所以表現出平靜，完全是因爲張黎的情緒過於低落，她不想再刺激對方。
張黎有些怯懦地再次低下了頭，生怕與她對視。垚靳羽整理了下線索，顯然她聽到的僅僅是眼前這個人的現狀，對於怎麼會欠這麼多，對方在敘述中隻字未提。她必須搞清楚這些債務產生的原因，纔好做出最終決斷。她深知：對於那些嗜賭成性或者有其它不良嗜好的人，是堅決不能提供貸款的。
“能說說是怎麼欠下這些錢的嗎？”垚靳羽儘可能放低了聲音，以示尊重。
“我，我……”張黎口中的很多話語似乎要噴薄欲出，然而不知爲何面對眼前這個女孩他變得不知從何說起：“不知道怎麼說！”
“我們現在已經認識了，你要不介意的話完全可以當我是你的朋友。試着像回憶往事般去講述，這樣或許你會輕鬆一些。”
“那就說來話長了？”
“沒關係的，我有時間。”
看着垚靳羽渴望的神情，張黎便如數家珍般的從他跟老婆相識說起了。
他們是在KVT裡認識的。當時她們單位聚會，張黎和朋友過去玩，認識之後交往也就頻繁了些。一來二去的大家覺得都挺好，都身置陌生的大城市中，舉目無親，異性男女，聊得投緣，似乎找到了彼此的依靠，之後便結婚了。結婚之前她表現的特別溫柔、特別懂事，可結婚之後就完全變了樣，哭着鬧着要房子。她常常告訴張黎，有了房子，在這座城市裡纔算有了家，有了屬於她們自己的家。張黎被這樣的話語感動了，心想古語有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至少先得有個家吧。之後張黎便硬着頭皮開始湊錢，東拼西湊交了首付款，買了個60平米的房子。那時候房子便宜，一平方米也就一萬，總價下來也就60萬。雖然每個月要還3100塊錢，但那時候他倆的工資加起來有8000多，稍微計劃計劃就不會有什麼問題。兩人自然是喜出望外，在陌生的城市中終於有了屬於她們自己的房子，有了他們兩人的家。
垚靳羽聽到此處，不禁在想：如果當初她跟男朋友沒有分手，那麼現在的她是否也在這個城市裡有了家，是否會過的足夠幸福呢？然而那僅僅是如果，她更加專著地聆聽起張黎的故事。
2011年6月份他們拿到了房子鑰匙，從那一刻起張黎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他看來，房子就是家，既然手上沒有多少錢，索性就按照最簡單的方式來裝修，只要是夠環保對身體無害就行。最開始的時候張黎的愛人答應了，可隨着裝修的開始，工隊的入駐，一切就都變樣了。他愛人覺得暖氣很重要，所以管道得用最好的，不然到時候得把地板敲掉；地面得用好的瓷磚，不然沒用多久就得重新更換；不大的房子裡面得有大的櫃子，得定做，還得選用好的木料，不然容易變形；塗料不能稀裡糊塗地選，得用最好的，這樣環保，對人無害；除了塗料這一點張黎是認同的，其它的他根本無法接受。他愛人三天兩頭跟他鬧，房子裡面裝修隊還在施工，搞得他左右爲難。張黎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多花點就多花點吧，都是他們自己住，一次裝到位了，省得後面麻煩。原先裝修和買傢俱計劃花個7萬塊錢，經過他愛人一番折騰整整花了25萬元。
這25萬哪來的呢？除了他們存的8萬塊錢，女方父母給了5萬，張黎父母給了2萬，其它都是再次找朋友倒借的。那段時間，張黎的好幾個鐵哥們看到他的電話就害怕，都知道他特別缺錢……
在張黎敘述的過程中，垚靳羽充當起了服務員的角色，不停地給他添茶倒水。她儘可能地保持頭腦清醒，耳朵聰敏，嘴巴緊閉。張黎講到高興處，眼神中流露出的是欣喜之色，講到難過處，眼眶又變得溼潤起來，好在他控制得當，淚水始終沒有奪眶而出。
垚靳羽腦海中浮現出《增廣賢文》一書中的一句話：萬惡淫爲首。當人們不知道控制自己貪婪的慾望，不知道把握做事情的度和分寸的時候，必將自己置於萬劫不復之地。
“那也沒多少啊，總共不到10萬的欠款。”垚靳羽盡力地去引導，想讓張黎把故事講下去。此刻她並非全然專注於貸款這件事上，她想知道這個故事怎麼會發展到讓一個陽光帥氣、前途大好的男孩在幾年功夫裡竟萌生了輕生的念頭。
垚靳羽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張黎繼續講述着。
自從有了房子，張黎自然就成了實實在在的房奴。一切的花銷不再能按照自己的意願進行了，必須計劃再計劃，節省再節省。堅持了半年多時間，張黎愛人因爲要生孩子便毅然決然地辭去了工作，爲這事張黎和愛人吵過好幾次。在張黎看來，當時的局面容不得家裡只有一個人的收入，可他愛人認爲應該全力以赴地爲生孩子做準備，就應當辭掉工作，不然在工作的環境中會影響胎兒的發育。從那時起張黎便用一個人的收入開始養家。要生活，還要攢錢還債，當然是不夠的，收入也僅僅能夠維持家裡的開支，偶爾還得找父母接濟一下。
失之毫厘謬以千里，一步錯，步步錯。一轉眼到了年底，借朋友的錢是不能再拖了。張黎萬般無奈，開始辦信用卡，一次性辦了三張，總額度有2萬元。這些錢加上年終獎，把欠朋友的錢還了一部分。張黎愛人爲了給腹中胎兒增加營養，花的錢比之前更多了，年底了又提出來給她父母買過年的禮物。
“我可以忍耐、堅持、努力，爲了美好的生活再苦再累我也不怕。孔子有云‘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爲什麼兩個人的家一定要我一個人來負責，爲什麼這麼拮据的生活，愛人卻不能理解、如路人甲般的存在。春節前我們大吵了一架，之後她帶着孩子回孃家過年了，而我帶着120塊錢獨自一人回老家陪父母。”
張黎苦笑着點燃了一根菸，煩悶地吸着，不時用手背輕拭眼角的淚水。
“張先生。”垚靳羽看着滿面愁雲的張黎，安慰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如果哭出來能好受一些，就哭出來吧！我可以讓服務員把音樂稍微放大聲一點。”
張黎婉言謝絕了，繼續講述他的故事。垚靳羽從眼前這個男孩的臉上看到了擔當，看到了於他年齡不相符的成熟，她很喜歡這一點。
回憶總是充滿了苦澀，今天的你，一切似乎都比昨天要好許多。這苦澀在訴說的過程中也便讓今天的自己變得偉岸起來。
“春節的時候母親知道我的情況後很心疼，把她攢了很久的1340塊錢給了我，父親把家裡賣牛得來的6900塊錢也給了我。我待了一週就又返回到這座熟悉卻讓我傷心的城市。”張黎眼角的淚水不受控制地順着臉頰流出，在他那略顯滄桑的臉龐上，留下了明顯的淚渠，他幾乎哽咽地繼續說：“如果說這樣過下去吧也還好，大不了吃差點穿差點，畢竟有了自己的房子，看到房子一切動力就來了。可生活總是喜歡跟人開玩笑：我有天早上心不在焉地騎着自行車，把一輛豪車給撞了，我連同自行車一起倒在了正從人行道經過的一位老人身上。車主要了3000塊，老人當場骨折，趕緊送醫院，前前後後花了小3萬。我哪有這麼多錢啊，把身上能給的全給了，還找朋友借了2萬多塊才把事安頓好。老婆那邊每月還等待我的生活費，房貸等着還，朋友急着要錢，一個個都逼了上來，特別無助。山窮水復已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辦法總是比困難多。我再一次想到了信用卡，就又辦了2張，這下額度高了：兩張信用卡有3萬元額度。”張黎突然停下了，看着我說：“你是不是覺得接下來只要努力工作，按時還錢，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垚靳羽是一個忠實的聽衆，沒有摻雜進去任何的個人情感，只是堅定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