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國發和妻子二人將茶館打理得井井有條。雖然不會一夜暴富，每天的收入倒也可觀。那一日程國發在茶館碰到一個之前打過幾次交道的人，兩人你一言我一句聊了起來。起初也都是一些場面上的話，互相恭維。兩人聊得逾久，程國發感覺對方還是那麼實實在在的，也便沒話找話地說起做生意賠錢、貸款、重操舊業，一股腦全拋了出來。說者無意，聽着有心，對方對於程國發貸款的事情倒是上心了，一再懇求程國發能幫他一把。
程國發故意裝出一副推三阻四的神情，一再誇大辦貸款的難度。對方就像是貓見着耗子了，死活不撒嘴，是玩也好，想吃也罷，總歸是非要讓程國發請出幕後辦貸款的人來。看到對方緊張的神情，再加上對方關於欠錢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他知道“生意”又上門了。
程國發自從跟垚靳羽熟識之後，就成了她在茶館的一個下線：凡是他介紹給垚靳羽的客戶，只要貸款辦成了，他總能拿到一些提成。他們合作了幾次，他對垚靳羽的人品深信不疑。程國發性格比較外向，喜歡交朋友。很多人在茶館這種地方多是談一些錢來錢往的事情，加上有貸款需求的人很多，時間久了，找到客戶的機率也提高了。雖然可以賺錢，但程國發一直記着張華地囑咐：“你要賺錢也賺得穩當點，把客戶情況摸清楚了再找小羽，別把人家姑娘給坑害了。”程國發每次把潛在客戶的情況搞清楚後心中都會竊喜一番：自己很像個搞貸款的，這感覺還挺好。
翌日，他撥通了垚靳羽的電話，向她大致描述了下客戶的情況。垚靳羽根據程國發所說，結合公司產品，確定這個單子可以做，便讓程國發約好客戶在茶館見面。垚靳羽到了茶館後，程國發跟她耳語了一陣，便領着她去了一個包間裡面。包間裡放着班得瑞的輕音樂，聲音大小適中，一張造型別致的茶臺矗立在正中間的位置，左右兩側各一張約莫1.5米長，1.2米寬的棕色皮質沙發，牆壁上整齊而有序地懸掛着裝裱不俗的梅、蘭、竹、菊。進門右側的沙發上一位年齡約麼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眉頭緊鎖，百無聊賴地左右手相互揉搓着。垚靳羽想：這應該就是今天的“潛在客戶”了。
包間內的男子，可能是因爲緊張，抑或思考着什麼，竟絲毫沒有察覺到一位大美女已經進到包間裡來了。程國發也愣愣地呆站着，垚靳羽有些無奈。她很快向程國發微微一笑，目光迅即地落到了坐在沙發上的男人身上。程國發緩過神來，假咳了兩聲以引起眼前這個男人的注意並說道：“小羽啊，這是黃總，我一個朋友。黃總這是小羽。”雖然只是簡短的一句介紹，垚靳羽對於程國發的幹練欽佩有加。
黃總很有禮貌地起身與垚靳羽握手，之後從西裝口袋中掏出自己的名片遞給了她，併爲剛纔的表現，連連道歉。看到垚黃二人相互交換過名片，已經寒暄起來了，程國發便借添水之機退出了包間。
“聽老程說你們是專門做貸款的？”黃池一邊說着，一邊將雙臂纏繞成一個麻花狀抱在胸前。從心理學上分析，這是一個拒絕合作的動作。垚靳羽已經不是剛入行的傻白甜了，她見過很多客戶，一開始都持有懷疑、抗拒、焦躁等各種各樣的反應，也就見怪不怪了。
“嗯。您能簡單說下目前的具體情況以及期望貸款的金額嗎？這樣我好向您推薦最適合的產品。”垚靳羽的口吻很官方。
“現在這辦貸款的人一大片，銀行就更別提了，三天兩頭打電話，好像錢就跟送的一樣，你們也差不多吧？”
“黃總，我們屬於貸款中介機構。我們與好幾家大的銀行都有業務往來，並簽訂了合作協議，負責收集客戶資料和信息，根據客戶的具體情況推薦相應的產品。當然了，我們是要爲每一筆貸款負責的。如果貸款過程中發生違約，我們必須按照協議規定，給銀行做出相應地賠付。”
“哦哦哦，類似於那種大的房產中介公司一樣對吧？。”
“有相似之處。”垚靳羽微微一笑，並沒有就彼此之間的差別做出解釋。這是她一天天形成的銷售風格。
“你們最多能貸多少錢？”
“有不同的產品，上限是不一樣的。需要我給您介紹一下嗎？”
“那當然”，黃池緊抱着的臂彎緩緩放下來了，從桌上拿起一根香菸點燃繼續說，“金額50萬以下的就別介紹了，這次需要的錢多。”
垚靳羽清楚：一個人欠錢太久或者欠錢太多，說話的次序，思維邏輯跟正常人是有一些差別的。她對於那些願意配合的人，會根據對方的情況作出合適的產品推薦，對於像眼前這種主觀性非常強的人，也有一套她的方法。
“最近有兩款產品，是沒有貸款上限的。我前一段時間幫兩個客戶做過，最終批覆的金額都超過了500萬。您如果資金需求大，這兩款產品都可以考慮。”
黃池被自己聽到的數字嚇住了，快速地眨了下眼睛道：“那都需要什麼資料？”
垚靳羽把公文包裡常常攜帶的最新產品資料取出來一份交給了黃總並說道：“這是資料，上面有具體要求，您可以先看看，有不懂的可以問我。”
黃總名叫黃池，是一家公司的老闆，年齡約麼50歲，留着大背頭，穿着一身筆挺的西裝，看上去很精神。他仔細查看了下兩份貸款宣傳單，略帶尷尬地說道：“垚經理，剛纔很抱歉。我以爲你們公司是一家小公司呢，剛纔態度不好，你多包涵。”
垚靳羽聽到黃池這麼一說，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在她看來對方之前的種種反應都是正常的，何來道歉一說呢。她微笑着說道：“不用客氣黃總，不打不相識，您有戒備心很正常。現在市面上貸款公司很多，很多小公司專門是騙資料的，多留個心眼沒錯。”
黃池最近一段時間去過不少銀行，經過評估，給他的金額也就幾十萬。在他看來，對於像他這種做生意的人，資金需求量都是比較大的。面對垚靳羽，他一開始的感覺是這種貸款公司能解決的問題有限。程國發介紹得頭頭是道，然而在他看來有虛假的成份。今天他來也就是一探究竟，純屬死馬全當活馬醫。
垚靳羽把貸款公司和銀行放貸的區別做了說明：每個銀行都有一套嚴格的風控系統，對貸款人的資質要求會比較高，寧願不做，也不會冒風險。垚靳羽所在的貸款公司有自己的評估體系，爲了生存，放款機制沒有銀行的嚴格。對於抵押類貸款通過率是相當高的。這個過程中，如果客戶還款出現問題，貸款公司就要爲這筆錢負責，需要進行賠付。銀行作爲主放貸人，雖然利息收得少一些，但合作風險幾乎爲零。
目前市面上有許多保險公司都做起了放貸的生意，各種費用和利息加起來能達到月費用3分（每月借款本金的3%），甚至更高。他們的錢90%都是來自於銀行，利息約爲月息0.5分。保險公司跟銀行的合作屬於包賠機制。例如黃池跑去某保險貸款了5萬元，過了一個月這筆錢還不上了。保險公司就需要連本帶息把錢支付給銀行，所謂風險與利益並存。
黃池在菸灰缸中熟練地撳滅了手中的菸頭，認真端詳起垚靳羽給他的文件來。約莫兩分鐘的功夫，黃池偶爾會釋放出淡淡的微笑，雖然只有一瞬，也被垚靳羽捕捉到了，偶爾又眉頭緊鎖。在徵得垚靳羽同意後，他用相機把所需資料拍了下來。這種文件是可以對外的，上面有公司名稱，也有相應的資質要求，部分敏感信息隱去了。黃池對於資料上提到的貸款產品頗感興趣，他沒想到貸款公司竟然能給出這麼高的金額。
“哪款成功率更高些？”
“您這次需要多少資金？”
“300萬。”黃池本以爲他說出來這個數字會引得眼前這個女孩驚愕一番，然而垚靳羽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垚靳羽盤算了一下：這種規模的貸款只能走房產抵押，隨即向黃池做了說明。黃池聽到可以做的時候，喜出望外。此刻他對於垚靳羽的信任度已經大大提升，一再聲明希望快點辦理。垚靳羽並沒有因爲黃池地催促而對貸款的時效性做出任何承諾，依然是一副照章辦事的態度，只是表明會走加急。當黃池聽到垚靳羽的反饋之後又有些失望：他清晰地記得，銀行業務人員口吻也是這樣，忙活了好長時間結果給出了一個幾十萬的額度。
對於黃池的疑慮，垚靳羽解釋道：“大成金融諮詢成立於2009年，註冊資本3000萬元人民幣，是我市出色的信貸諮詢服務公司，主要向C端和B端客戶提供信貸諮詢服務。目前與國內6家大型國有金融機構有業務合作，這也是我們能夠爲更多客戶提供借貸服務的基礎。去年整體放貸金額爲2.93億，預計今年爲3.6億。目前只有我市有四家分部，在職人員109人。對於房產抵押類貸款，一週之內完成房產評估和貸款金額批覆，手續辦理完成即可下款。此次貸款的具體金額在房產評估完成後兩天內就可以給出，不會耽誤您多少時間。”
這是垚靳羽每天都要說幾遍的話，早就爛熟於胸。很多客戶願意聽這些，他們都想跟更有保障的機構合作。黃池的瞳孔明顯放大了兩次：分別是在聽到2.93億和3.6億這兩個數字的時候。
經過這麼一番你來我往地溝通，黃池的疑慮徹底打消了。這時候他關心起貸款費率、還款方式、手續費等問題。垚靳羽將情況作了細緻說明：手續費是貸款金額的5%，利率每從月息1分到2分不等。這個利率黃池是能夠接受的，浮動利率本就是這種房貸機構採取的一種策略：那些信用好的用戶，利息給你算低點，希望你多借點錢；信用不好的用戶，也希望你來貸錢，利息給你算高點，你不做也沒轍。他對於這筆貸款需要15萬元的手續費表示出質疑，在他看來這個比例太高了。他瞪了眼垚靳羽說道：“你們手可真夠黑的。”
“黃總，剛纔我給您講的風險與利益並存就是這個道理。如果這筆大額貸款在還款過程中出現問題，您算算我們要再貸出去多少錢，才能把這個窟窿給補上。”
垚靳羽沒有強調員工工資這些問題。從說服客戶的角度來說，她深知必須給出一個讓客戶無法跟你討價還價的理由，一旦說出口，讓對方很容易明白但又無力反擊。
黃池直勾勾地盯着垚靳羽，無奈地搖了搖頭。他之所以搖頭，並不僅僅是因爲手續費太高。在這之前他跑過好幾個銀行，貸款沒有手續費，利息也低，但能給出的額度只有幾十萬元，無法滿足他的要求。他此刻搖頭也是一種無奈下的屈從。
黃池從包中取出自己的徵信報告遞給了垚靳羽。垚靳羽翻看着已經褶皺叢生的幾張紙，漸漸明白剛纔她提到所需資料的時候黃池魏河眉頭緊鎖了。這份報告上顯示：一個月的時間內，徵信查詢次數達到了11次，基本是3天一次。個人負債倒是不高，但有很多網貸，金額都是3-5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