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李可和黃池商量把錢給這幫無賴,讓對方趕緊撤訴,又擔心錢給了之後如果對方依然遲遲不撤訴,那他們就更加爲難了,所以也就沒有就範。
張黎進到病房後,地上的果皮、紙屑、啤酒瓶,隨處可見。他心想這就是個垃圾場麼,哪裡還有點醫院的樣子。李可和垚靳羽一直在門口朝裡面張望着,生怕張黎有什麼閃失。垚靳羽因爲緊張,一直抓着李可的手。
“什麼事啊兄弟?”一個穿病號服地擡頭看着張黎道。
“我是代表彪哥來罵你們的。一羣不知道輕重的玩意,竟敢這麼坑大哥,什麼東西!”
四個人聽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都把手裡的牌仍在桌子上,站起身惡狠狠地盯着張黎。張黎並沒有亂了方寸,而是坐在牀邊,拿起一罐啤酒打開就喝。看到來人如此淡定,一開口就代表彪哥,四個愣小夥一時間沒了主意,都不敢輕舉妄動。
張黎之前從未經歷過這樣的場面。他隱約記得上一回打架還是上大學的時候,也僅僅是同學間小打小鬧。他對於今天的場面早做好了心理準備:雖然對方是四個惡人,但在醫院這樣的環境下,相信更多的是語言上地碰撞,屬於鬥智環節,信心也就更足了些。讓他信心滿滿地來“單刀赴會”的另外一個因素也就是他對靳羽的那份愛。
張黎見四個惡人被唬住了,繼續說道:“你們幾個腦子是不是有坑,想把彪哥的200多萬給整黃了嗎?”
屋內的四個人,穿着很隨意,一看就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有一個從脖子到手腕到處都是紋身,有一個尖嘴猴腮的,有一個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滿臉橫肉,還有一個頭上只留了一撮毛,穿着病號服。四個人對於突然闖進來的張黎並沒有畏懼,幹他們這行的,老大就是一切,所以一聽到對方一口一個彪哥,他們也就不敢亂來了。幾人小聲議論了一會,都想搞清楚來人到底是誰,但無人知曉。長得尖嘴猴腮那個被紋身的傢伙推了出來:“耗子,你上去跟他搭話。”
耗子操着一口不標準的普通話,咬着個牙籤,腰一閃一閃地說道:“這位兄弟,你誰呀?我們哥幾個好像都不認識你?”
“認識?”張黎瞪着眼睛掃視了一眼他們四個,繼續說,“不認識我不重要,認識錢就行了。“
聽到錢字,四個人的瞳孔一時間都放大了,面面相覷。紋身哥發出吭吭的聲音,用身子頂了頂站在最前面的耗子,示意他繼續搭話。
“這位兄弟,你什麼話能不能直說,別拐彎抹角的。哥幾個沒文化,幹什麼事都是簡單粗暴,你整點簡單的。”
張黎見這四人都被自己的陣勢給唬住了,放鬆了許多。他又拿起一罐啤酒,邊喝邊說道:“彪哥對外放賬,月息一毛,這個你們都知道吧?“
四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既然你們知道,那麼黃池欠彪哥那240萬還沒還呢,你們也知道吧?”
聽到這個名字,病號服把耗子撥到了一邊,沙啞着嗓子吼道:“怎麼,你是來給姓黃的當說客的嗎?”
“我今天來是爲了彪哥,不是爲了黃池。因爲你們把黃池的老婆告了,他現在貸款辦不了。這個事你們知道嗎?”
“知道又怎樣,我們起訴的可是李可那臭娘們,她想要我的命。誰讓她撞我的,與黃池有什麼關係?”
“關係?”張黎冷笑一聲繼續說,“黃池跟李可是夫妻關係,辦貸款需要夫妻二人共同簽字,而且兩人身上都不能有案子。讓你們這麼一搞,大哥的錢遲遲拿不到,一個月一毛錢的利息,240萬一個月是多少,你們算算,不會算用計算器。”
病號服,耗子,滿臉橫肉三個人還真掰着手指頭算了起來。紋身的傢伙上前一步,惡狠狠地說道:“你沒事吧你,我們幹什麼大哥是知道的。你少來炸我們,沒事躲得遠遠的,要不是在醫院,老子不給你身上整兩個窟窿纔怪。”
“我也不想跟你們再多廢話了。”張黎眯起眼睛,用手指指着他們四人繼續說:“你們現在撥通彪哥的電話,我親自跟他說,看看他怎麼決斷。
四個人聽到給錢彪打電話,一時間都蔫了,又是一陣面面相覷,你推我我推你。最終又是那個叫耗子的被推到了前面,他戰戰兢兢地撥通了錢彪的電話。耗子還沒說話,張黎站起身,一把把手機奪了過去放在病牀上,打開了免提。
“彪哥,我跟耗子他們四個在一起呢。你手底下兄弟也太不會辦事了吧?!”
錢彪畢竟是當大哥的,雖然他一時間搞不清楚電話那頭是誰,但還是想聽對方把話說完。
他很聒噪地嚷道:“忙着呢,有屁快放!”耗子四人在電話這頭聽見彪哥發火都有些顫顫巍巍的,可想,他們平日在老大的威壓下也是畢恭畢敬。
“彪哥,我大哥帶了幾十號兄弟專門做放款的買賣。你這幾個兄弟太不夠意思了。本來沒多大事,就是剮蹭了點皮,賴着醫院不走就算了,還把人媳婦給告了。你讓他們去砸黃池家玻璃,把他媳婦撞一下都可以麼,何苦來這一招費力又不討好的事。再說了,我們昨天晚上去黃池家談事,一進門,客廳裡全是大糞味,一問才知道你兄弟在那拉了一坨屎。”
城市當中,人口衆多,“討”哪一腕飯的人都有。錢彪雖然是在社會上混的,但也不算是什麼大幫大派,手底下就七八個人。他一聽到對方好幾十號人,而且是放款的,一時間也有點摸不着頭腦了。他摩挲着自己光禿禿的腦袋,心想:這年頭能帶領幾十號人放貸款的,那絕不是什麼善茬子。不管對方到底是什麼來頭,犯不着觸這個黴頭。再說了,黃池要能拿到款,他的錢也就有着落了。他起初讓耗子他們死纏爛打不要放過李可,本意也是爲了給自己這一大筆錢留個後手,謹防生變。他想,既然有人願意借給黃池錢,他又何樂而不爲呢!
“放款那然好啊,這年頭放款的都是大爺。黃池只要趕緊把錢還了,我兄弟不會跟他們過不去的,都是混口飯吃。”錢彪聲音有些沙啞,但肺活量卻出奇的大,在電話這頭都能感受到空氣在隱隱顫抖。
張黎伸手示意讓耗子他們四人上前說話,耗子又被推到了最前面。
“大哥。”耗子湊到電話跟前,忐忑不安地說道。
“誰讓你們這麼幹的。隨便嚇唬一下就完了,醫院住膩味了就趕緊回來吧。”
錢彪雖然是個粗人,一直以來對手底下的弟兄倒是不錯的,獎罰分明。他很明顯地在強詞奪理,但這個理也說得恰到好處,給誰都留下了面子。不成想,耗子怕惹事,又補充了一句:“大哥,都是永斌的主意。客廳拉屎也是他乾的。”
病號服沒好氣地踹了耗子一腳,看來他就是耗子口中的永斌了。
“永斌,咱們放款是爲了討生活。你在人家家裡拉屎的事咱回頭再算。”
“哥我錯了,我馬上辦,您不管了,我馬上去辦。”永斌一邊回着話,一邊輕拭額頭,並不是出汗了,僅僅因爲緊張的緣故。病房內的四人一時間眉頭緊鎖,亦有如臨大敵的感覺,能感受出他們對電話那頭的人是十分忌憚的。
永斌把耗子等四人拉到病房的角落裡嘀咕了一陣。張黎沒有側耳去聽,只是靜靜地喝着手中的啤酒。門外的幾人對於此情此景一時間也是摸不着頭腦。
不多會功夫,耗子湊到張黎跟前,囁喏地說出了他們商量後的要求:住院費希望張黎給出了。爲了儘快地平息事態,張黎在心中盤算了一陣,答應了。張黎心想:這四人主要是在醫院住了些日子,也沒有多少錢,黃池夫婦是會認的。
永斌四人並不避諱張黎地把衣服換好了準備離開。
看到他們準備離開了,門外的李可、黃池、小羽三人先是一喜,接着趕緊朝走廊的另外一邊走去了,生怕與裡面的四人撞個正着。待到他們離開後,張黎從房間裡面出來了。他得意地看着小羽說了聲:“走吧!”
黃池他們在門外一直觀察着裡面的情況,雖有個別字眼拿捏不準,大抵意思也都明白,也就沒有多問什麼。他們三人不約而同地向張黎投去了欽佩的目光。黃池和李可心中沒有起太大的波瀾,他們清楚張黎和垚靳羽就是爲了貸款的事,說好聽點是幫他們,實則也是幫自己。此時的垚靳羽臉上閃過一抹紅暈,她好想上去在張黎的臉上輕輕一吻,不用多說什麼,只是輕輕一吻。對於垚靳羽來說:她感受到了一種安全感,而且是久違的感覺,自從父親離世後,好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
四個惡人辦完出院手續就離開了。
黃池和李可堅持要把垚靳羽他們送回家,小羽婉拒了。黃池和李可先是表達了一番感激,話鋒又轉到了貸款上面,畢竟這是他們目前亟待解決的首要問題。垚靳羽胸有成竹地說道:“如果能儘快拿到結案證明,這筆貸款很快就會下來。”黃池和李可長吁一口氣開車離開了,錢的事情終於有着落了,他們的心也放下了。至於未來的還款,他們沒有想太多。
如同很多欠債的人一樣:先把眼下最棘手的問題解決了,其它事情只能往後放一放了。對於他們來說,這種短時間的愉悅也是彌足珍貴的。
張黎和垚靳羽手牽着手,漫步在大街上。張黎在垚靳羽耳畔說了些什麼,她臉一下子紅到了脖頸,然後就是一番追打嬉鬧……
半個月之後李可拿到了結案證明,貸款繼續走流程。經過一系列申請之後,黃池與李可如願以償地拿到了300萬元貸款,然而在給錢彪還款的時候出了問題,讓整個事情再次蒙上一層陰影。
黃池拿到錢之後帶上李可第一時間到了與錢彪約定的地方,想當面把這筆債務了結了。黃池夫婦意想不到的是,原本說話有理有據的錢彪,在240萬元債務問題解決之後,嘴臉一下子變了。錢彪把話題又轉到了手下兄弟被撞的事情上,要讓黃池夫婦再給20萬元的醫療費。黃池跟錢彪爭吵了幾句,但於事無補。在他們夫妻看來,解鈴還須繫鈴人,李可便給垚靳羽打了個電話把事情大致說了一下,希望垚靳羽能夠帶着張黎跟錢彪當面對質,把事情說清楚。垚靳羽在接到電話後,倒也沒有亂了方寸。她思前想後:這件事情原本與張黎沒有直接關係的,如果再把他拉進來,恐會再生枝節。她鼓起勇氣,自己單刀赴會了:沒通知張黎便自己前往春喜路93號的別樣公寓,這正是錢彪的老巢。
垚靳羽約麼30多分鐘的功夫就趕到了別樣公寓。她站在門口整理了下衣服,深呼吸了幾下便敲門了。開門的是病房四惡人之一的耗子,確定了垚靳羽的身份後,朝門外觀察了一下,見無異樣,便把門關上了。耗子賊眉鼠眼地從上到下打量着垚靳羽,正要上前搜身,被錢彪給制止了。錢彪被眼前這個漂亮的美人給吸引了,目光在她身上足足停留了好幾分鐘。垚靳羽沒好氣地狠狠瞪了錢彪一眼。房間裡有股發黴的味道,混合着刺鼻的煙味,眼前的景象讓垚靳羽有些摸不着頭腦:那天在病房的病號服也就是叫永斌的男子病懨懨地躺在一張單人牀上,正打着點滴,腿上還搭上了繃帶。黃池和李可兩人依偎着坐在一張破舊的皮沙發上瑟瑟發抖。垚靳羽悔恨自己怎麼會隻身犯險來到這種地方:貸款已經辦完了,後面的事情與她再無關係了,她還是太婦人之仁了。她想迅疾地離開這個污濁的環境,然而這個想法在她腦海裡很快一閃而過。
她過去挨着李可坐了下來,從李可的口中得知:原來他們夫妻這麼顫顫巍巍的是因爲剛纔親眼目睹了錢彪硬生生打折永斌腿的一幕。在電視上、電影中這種局面司空見慣,現實中,又有幾人經歷過,兩人嚇得魂飛魄散。垚靳羽雖未親眼目睹,但李可戰戰兢兢之下,對剛纔發生的事情描述得惟妙惟肖,讓她也驚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