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河在見到兩個旅行箱錢的時候死活都不肯接受,稱自己很快會搞定,還不時罵罵咧咧地說小張多嘴。
黃池見狀說道:“老同學,這個錢我今天擺在這了。你要是不拿,就把之前你請我吃飯喝酒的錢算算,欠你的全部還給你,咱們從此互不來往。”
“看你說的,至於這樣嗎?來快坐。”
黃池一再堅持下,魏河終於接受了,並且給黃池打了個欠條:約定這筆錢的利息是1分,三個月內歸還。黃池有些推諉地拒絕這張欠條,但這位老同學直言,一手欠條一手錢,要不讓黃池把錢帶走,黃池只好把條子裝起來。正在兩人聊天的當口,那天晚上聚會時飯桌上另外一個人也提着一箱錢來了。來人見黃池在場,打了個招呼後把錢放下就走了。一時間反倒搞得黃池很不好意思,他再次提出來不要欠條,魏河是各種勸說,最後錢留下了,欠條帶走了。
黃池回到家後,他老婆李可就大鬧起來。李可氣憤地說道:“我告訴你老黃,不想過你就早說,你當我是什麼,啊?要不是我今天去公司找你,還不知道你從公司拿走那麼多錢,而且還是借給你那個老同學魏河。你明天趕緊給我要回來,不然這日子別過了。”說完,便有一聲沒一聲地哭了起來。
黃池看着坐在沙發上大發雷霆的李可,在心裡罵自己不該把拿錢出去借給老同學這個事情告訴自己的秘書,真可謂: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責成其害。他在內心告訴自己:以後做事還是應當謹慎些,眼下的事情得處理好,不然給同學把忙幫了,李可一鬧騰,肯定會適得其反。
“別生氣了老婆。我這同學,來咱們家也好幾回了,你見過的。錢不會有事的,你看這裡還有條子呢!”
說着便從口袋中把欠條拿了出來。李可本來還在氣頭上,看到欠條,尤其是看到上面的一分錢利息,火一下子就沒那麼大了,哭聲戛然而止。
“老黃,那你說你這同學不會拿着咱的錢跑了吧?”
“跑?這都什麼年代了,網絡這麼發達,到處是監控,他往哪裡跑?再說了,人家的公司我去了,規模挺大的。你要是想跑,還會花個幾十萬先請人吃飯嗎?”
李可思索了一陣說道:“那倒也是,那你可盯緊了,錢可不敢出紕漏。”
“放心吧!三個月利息就是六萬。我那同學好面子,講排場,他不會不給的。等這筆錢到了,拿那個利息給你把上回喜歡的兩個包包買回來。”
本該是一場家庭風波,夫妻二人的目光最後都聚焦到了6萬元利息上,一下又變得其樂融融。
時間過得飛快,三個月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魏河在欠條到期的前兩天找到黃池公司,把206萬元現金還給黃池了。黃池委婉地拒絕了一下,還是收了。他邀請魏河吃飯,但對方提出還有其它安排,便離開了。黃池拿到錢後讓秘書小王跟會計去銀行把錢存了。
黃池和李可兩人是喜出望外。黃池如約給老婆買了一個名牌包包花了2萬多,那一晚夫妻二人還開了一瓶紅酒在家中慶賀。
開心的時光似乎都匆匆而逝,一個多月的時間過去了。黃池和魏河之間的來往有增無減。一天,魏河帶了大包小包不少好東西來到了黃池家裡。當着李可的面提出來:希望黃池能再幫他一把,他又接了一個工程。黃池心裡覺得這個忙可以幫,但當着李可的面,他沒有直接表態,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下滿臉堆着假笑的李可。李可將頭髮輕輕地往耳後捋了捋,笑呵呵地說道:“兄弟,你看啊!如果說我們沒有一點錢,那是騙你的。你跟老黃也是老同學關係了,不過你這次想借多少錢呢?我們不一定有那麼多。”
“嫂子,我今天來家裡給你們開這個口,就是希望這個事不要藏着掖着,以免給你們夫妻造成誤會,這次我需要400萬。”
黃池和李可不約而同的瞳孔放大了許多。魏河看到黃池和李可都有些驚訝,知道這個數字已經接近他們的極限了。他隨即補充道:“現在用哪裡的錢都得給利息,我從銀行貸款,時間上沒那麼快。如果黃哥跟嫂子這次能幫忙,我給你們打條子,按手印,只用兩個月,利息可以按照1.5分給。當然了,這是我能給的最高利息了,如果再高我就不借了。”
黃池有些不自然地招呼魏河喝水,時不時地看着李可的反應。
“兄弟,既然你把話都說到這了,嫂子也不想駁你的面子。家裡也沒這麼多錢,我跟你大哥合計一下,你先坐着,好賴都會給你個準話,你看怎麼樣?”
“那是自然,我等信,哥哥嫂子請便。”
李可跟黃池兩人離開客廳去了最裡面的一間屋子。李可機警地透過門縫朝外看了看,確信魏河並沒有跟過來偷聽,兩人便開始討論了。李可早已經在腦子裡盤算過了:這筆錢借出去兩個月時間,能拿到12萬元利息。她對比了下銀行的存款利率,還是覺得借給魏河更划算,況且第一次的200萬對方還的就很乾脆。
黃池當然明白這筆賬,上一次輕鬆賺到6萬元他到現在還美滋滋的。他有些爲難的是公司賬上並沒有這麼多錢。李可給出的建議是找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黃池經商多年,有一些行業內的合作伙伴,彼此都知根知底,加上常有業務往來,相互拆借資金是常有的事情。黃池的公司經營狀況一直都不錯,長時間下來,經常是他把錢借出去。李可覺得這個時候也該是用一下其他人的錢(黃池跟合作伙伴之間的相互拆借是沒有利息的),兩個月歸還,既不會影響合作,還能賺到利息。
黃池認同李可的建議,他提出:爲了以防萬一,去看看魏河到底接了個什麼工程。畢竟是400萬的資金,他不得不加倍小心。李可詭笑着說道:“那當然了,這種時候就該我來當這個惡人了。一會出去我給他說,明天一早去看他新接的工程怎麼樣?”黃池成竹在胸地點了點頭。當李可提出來看工程的時候,魏河一副喜出望外的神情,知道這個事情要成了。
第二天一早,黃池和李可按照魏河提供的導航地址,驅車趕到了“工地”——一個佔地約2000畝的工業園區。在魏河的介紹下,他們夫妻二人隨意地看了看。因爲正開始挖地基,也沒多大看頭。工地上進進出出的人也都“魏總、魏總”喊個不停。黃池注意到路邊的藍色市政施工牌上標註的施工單位和項目名稱,跟魏河的公司以及所說也完全一致。
在回去的路上,李可一個勁地誇魏河:“這個人有派頭,做這麼大的工程才需要幾百萬資金,將來一定能成爲咱們的貴人……”回到家後,黃池在工商局的網站上覈對了公司法人信息;給市政部門打電話,確認了工業園區施工公司。他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信息確認了一通,認爲魏河並沒有騙他們,夫妻二人算是吃了顆定心丸。
中間過了三天,黃池聯繫魏河。他想把400萬給魏河轉賬過去,但對方聲稱:不好做賬,還是建議一手給現金,一手給欠條。每個人都有缺點,每個公司也都有些賬務上的小瑕疵,黃池對這一點並沒有懷疑。黃池隨後便與他們合作的銀行預約好了時間,如期提取了400萬現金。銀行派了一輛押款車,將現金運到了魏河的公司。
看到此處,作爲讀者的你,認爲後面會發生什麼呢?
黃池拿到魏河打的欠條後,沒有過多逗留便離開了。他跟老婆兩人再一次徜徉起來:兩個月後,這12萬到底該怎麼消費纔好。黃池感覺這錢就像天上掉下來的一樣,而且還跟這麼一個有實力的老同學成了鐵哥們,想着即將到手的利息,再想想自己未來的生意也有了依靠,那兩天晚上做夢都能笑醒。
過了半個月,魏河再一次找到黃池,希望黃池能爲他擔保,從一個叫錢彪的人手裡倒借500萬元。黃池最初是拒絕的,經不住魏河一番苦口婆心地懇求,加之魏河一再承諾:這筆借款的借據上會寫明黃池僅僅是起一個擔保的作用,這筆錢的債權人爲魏河,與黃池沒有關係,只需要籤幾個字就可以了。魏河聲稱對方一定要一個本地第三方公司的老闆做保人才肯借這筆錢。如果這筆錢還不上,魏河會賣掉辦公室償債。黃池與魏河一邊喝着酒一邊聊着這麼大的事情,那時候他腦子似乎有點懵了:淨想着這位老同學發達之後定能助他一臂之力,便答應爲魏河做擔保借這500萬元……
“借了400萬,還讓你再擔保借500萬元,這風險很大啊?”垚靳羽覺得這個故事有點匪夷所思,實在按捺不住了,纔打斷了黃池。
“誰說不是呢,可我當時就好像被豬油蒙了心,完全沒多想。不過你也得理解下,他光辦公室就1200平方米,怎麼也過千萬了,房產證還在他手上,都給我看了。我當時覺得人家對我那麼好,我也不能慫,第二天幫他去做了擔保。錢彪根據合同在一週之內把450萬現金交給了魏河,50萬是利息。”
“10%的利息是幾個月的?”
民間借貸中,有直接收取利息的,例如這個50萬的砍頭息,到期歸還500萬本金即可;也有一種是借款時扣掉第一個月(或某個約定週期)的利息,之後每個月(週期)再支付相應利息,整個借款週期完成後,借款人再將本金和最後一期利息一起歸還給債權人。
“我以爲是半年的利息,後來才知道這就是一個月的利息,也就是說他借這500萬的利息是月息1毛(本金的10%)。”黃池有點無奈。
“那後來呢?”
“籤擔保合同的時候,他們讓我仔細看看合約。我看魏河跟那個錢彪關係很熟,哥們弟兄喊個不停。我不想讓他們小瞧了我,便快速地掃了幾眼把字簽了。”
到了8月份,黃池找魏河吃飯,他推三阻四,問他要錢,魏河讓他再等幾天,利息照付。黃池掛斷電話後,正鬧心呢,手機提示音想起:賬戶到賬24萬。他正疑惑這個名字之前不認識,以爲是垃圾短信呢,魏河電話就過來了,說那是給他預付的四個月利息。這一下黃池像是吃了顆定心丸。黃池在之後的兩個多月裡沒再催問過錢的事情,也因爲頻繁出差,跟魏河沒什麼聯繫。
四個月期限到了,黃池再次找魏河,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電話早已停機了。他趕緊驅車趕往魏河公司。到了公司樓下,他在內心萬般祈禱:希望這哥們僅僅是換了個電話號碼而已。當他進到魏河辦公室的時候,裡面坐着一個老闆模樣的人。
“你好,我找你們魏總。”
“我就是,你是哪位?”
“你就是?我不找你,我找魏河,就你們老闆,還是我的老同學。”
對方苦笑了一下,神情不悅道:“我就是這裡的老闆魏河,你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你是他媽什麼狗屁魏河,快點叫魏河出來,他欠我錢,你趕緊的。”
看着黃池突然性情大變,對方並沒有受到這負面情緒的影響,進而安慰起來,並喊秘書給倒了杯水。當了解完來龍去脈後,這個自稱魏河的人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證。
“這是我的身份證,你可以去公安局覈查,你是不是遇到騙子了?”
“我同學的身份證和你的一樣啊,你們到底誰是魏河?前段時間我來過這個辦公室好多次,今天怎麼換人了。你們別想蒙我,我也是生意場上的老手了。”
“如果我猜得不錯你是被騙了。這兩天有好幾個人都跑我這裡找什麼魏河。我開始有些納悶,後來才意識到有人冒充我,既然這樣我還是替你打個報警電話吧,讓警察來處理,你看如何?”
“打就打,我怕你們不成,想賴掉我的錢,沒門!”黃池語音剛落,便把水杯摔向地面。
不到30分鐘的功夫,有兩位身着警察制服的人就到了魏河辦公室。黃池看到這兩位警察的時候,依然覺得對方是組團欺騙他,不依不饒地要找之前那個“魏河”。兩位警察見一時間難以分說清楚,便帶着黃池以及辦公室的魏河到了警察局。警方經過認真的信息覈查,確認眼前這個魏河身份無誤。警方對黃池作了一番詢問之後,把案件做了登記。此刻黃池才如夢初醒,知道自己上當受騙了。這位改名換姓的老同學“魏河”是個騙子。按照警察登記的信息看,黃池那位原名叫王力庭的老同學早在8年前就因車禍身亡了,遺存的檔案顯示跟他所接觸到的王力庭也不是同一個人。這也就不存在什麼改名換姓身體不適做整容了。
黃池蓬頭垢面,手裡拎着自己的衣服,垂頭喪氣地走出了公安局的大門。他不知道李可聽到這個消息後會是什麼反應,更不知道接下來他將要面對什麼。他狠狠地抽了自己兩記耳光,悔恨當初竟然連對方一張照片都沒留下。
黃池對李可謊稱要出差,在酒店待了一個禮拜。他期待警方能夠通過他提供的線索抓捕“魏河”,他的錢也就有希望要回來了。警方根據黃池提供的線索以及其他報案人反饋的信息,對他和“魏河”常去的地方進行了走訪,也都沒有留下“魏河”的正面頭像。黃池後來見到的建築公司老闆的確叫魏河,顯然不是他那位老同學。黃池和李可去過的那個工業園區項目也是真的,辦公室也是真的,最假的無疑就是他那位老同學了。
根據警方提供的信息,黃池也搞清楚了:他那位“老同學”,在真正的老闆魏河還沒有搬到新辦公地址的時候,假冒魏河的名義,招攬了一些臨時工,堂而皇之地當起了老闆。這樣一來,很多人都以爲這個人就是魏河,也就能夠瞞天過海了(現實中,大公司的老闆往往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沒幾個人見過真人)。至於工地上那些人喊他的老同學“魏總”,是因爲他那位老同學事先已經瞭解清楚:真正的魏河有一個堂弟,他去過兩次工地自稱是魏總的堂弟,讓大家管他喊“魏總”。對於那些出苦力的人來說,只要不干預他們幹活,正常發錢,不管誰當老闆又有什麼關係呢。然而魏河的堂弟一直生活在國外,工地的包工頭偶爾來一趟工地,聽大家說有個魏總來視察工作,也以爲是魏河的堂弟,便沒有多問。
黃池在酒店待了一個禮拜,警方並沒有把錢追回來。他知道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想了想還是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