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沉默的聽着,稚嫩的臉蛋上絲毫沒有震驚傷心的表情。
李寶珠有些擔心的看着她,道:“雪兒,你只要說一句不願意,這件事嫂子幫你解決,好不好?”
“大嫂……”若雪的眼神帶着一絲絲期盼,傻傻的問,“是不是隻要若雪代替六姐去選秀,祖母和母親她們就會高興,會覺得雪兒是個有用的人?”
李寶珠:“……”
一直以來被忽視厭棄,因而自卑內向的若雪,得知自己被決定代替別人參加選秀,第一個反應竟然不是憤怒,而是認爲自己這樣在祖母眼裡就會是個有用的孫女了……
李寶珠只能柔聲問她:“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你的性子單純,在皇宮那種地方……不可能指望貴妃娘娘會保護你。以後我會幫你找一戶好人家,一定過得比現在好。”
李寶珠擔心她爲了抓不到的富貴榮華迷了眼睛,有自己在,即便若雪是個庶女,她也能幫她找到合適的夫家,完全不需要去聽從祖母和嫡母的安排。
沈若雪認真的看着李寶珠,說道:“大嫂,您是若雪最敬重的人,若雪知道這裡除了姨娘,就只有大嫂是真心對若雪好。若雪永遠都會記着這份恩情。但我不願讓您和祖母衝突,我……我願意去參加選秀。”
“不過是一點嫌隙罷了,難道你要拿自己的終身幸福來賭?”李寶珠有些着急,這裡沒人比她更清楚看似尊榮無限的皇宮裡,那些腌臢和陰私。
若雪這樣一個單純的女孩,可能活不了幾天就會被吃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運氣好她能安安穩穩待在宮裡,長到二十幾歲放出來另外婚配。
如果她被皇帝或者皇子看上寵幸了,從此就算是陷入了無窮無盡的爭鬥中,稍不留神便是萬劫不復。
“我不怕……”若雪垂下頭,輕聲說,“若雪一直待在後院,從沒見過外面的世界……況且若雪只是個卑微的庶女,有這個機會,若雪應該懂得珍惜。不應該埋怨什麼。畢竟,若雪不可能一直躲在大嫂身後,在大嫂的庇護下過一輩子。”
李寶珠被她的話說的微微怔住。
原來一直安靜內向的若雪,也有這樣一番心思……
沉默了一會,李寶珠暗暗嘆氣道:“既然這是你的決定,我也不能阻攔你,但你要想清楚,一旦在老太太面前點了頭,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若雪重重的點頭,稚嫩的小臉露出從未有過的堅定:“若雪明白。”
……
最終沈府參加選秀的姑娘終於確定了,送到黃連英手上的名諱和生辰八字上,寫的是沈若兮和沈若竹的名字。
只不過沈老太太已經暗中做了手腳,把若兮的年紀改了小一歲,而沈若雪代替了沈若竹,即將跟着黃連英啓程離開揚州,到她從未去過的京城。
在她離開的這一天,柳姨娘哭的肝腸寸斷,而揚州恆通米鋪也終於順利的大幅降低價格。讓唐縣令大大的鬆了口氣。
甚至李寶珠還以此說動了沈老太太,在揚州好幾個地方設了粥棚,給災民們施粥,自然不能提恆通米鋪屯糧賺黑心錢的事情,名義就以給聖上祝壽,普天共慶。
連同沈府的兩位小姐,以及沈家的放糧施粥善舉,黃連英一起帶回了京城。
至於這放糧施粥的善舉,自然是李寶珠故意讓黃公公知道,然後在給他好處費讓他照應若雪的時候,順便提點他,讓他把這件事在皇帝面前露露口風。
李寶珠前世那得寵的雲夢公主也不是白混的,對於皇帝身邊這位黃公公,她很清楚什麼東西才能讓他心甘情願爲自己做事。
黃公公什麼都不好,金銀財寶,吃喝玩樂一概不感興趣,卻偏偏喜好一點古舊的玩意。
因此當李寶珠把堆積在沈家庫房裡的幾個老古董給他的時候,黃公公幾乎不用提點,就立即保證會好好照應沈府的兩位小姐。
夏初的清晨,一片薄霧淡淡的籠罩着整個揚州城,在許多災民爲能喝上一碗熱粥歡呼的時候,沈府卻籠罩在一片離愁哀緒中。
沈若兮和沈若雪這兩個同父異母的姐妹,卻要在同一天,一起前往京城,前往未知忐忑的未來。
沈若兮作爲美麗尊貴的嫡女,若雪就是給她出氣用的小玩意,此時卻要把她當作嫡妹一樣,以相同的身份前往京城選秀。
這讓沈若兮心中無論如何也壓不下這口氣。
不過由於李寶珠臨走前的一番話,卻讓沈若兮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李寶珠說如果若雪出了任何意外,她就立即把沈若兮不詳的身份,以及她假報年紀這件事捅出去,讓她不但做不成秀女,還要背上欺君之罪!
即便以整個沈家爲代價,李寶珠發誓也絕不會放過她!
沈若兮被李寶珠帶哄帶嚇說的幾乎膽寒,一路上果真老老實實,不敢生出一絲對若雪不利的心思。
至於以後……
李寶珠看着馬車越走越遠的影子,在心中暗歎,以後不知有沒有相見之日,總之,各自保重吧。
“雪兒,我的雪兒……”柳姨娘低低的抽泣聲傳到李寶珠耳中,她滿臉淚痕,泣不成聲。
作爲一個毫無身份地位的姨娘,色衰而愛弛,又沒有丈夫的寵愛,女兒幾乎是她生活的唯一支柱和動力。
現在這唯一的支柱,也要離她而去了……
可她卻只能眼睜睜看着,絲毫沒有爲女兒多說一句話的資格和權利。甚至,她都不能讓女兒喚她一聲“母親”。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於是吧。
直到院門口只留下幾個下人,柳姨娘還站在門口,癡癡看着馬車消失的方向,如一尊泥像。
“姨娘,咱們進去吧?”李寶珠過去扶着她的胳膊,輕聲說道,“雪兒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將來有機會……總能相見……”
她們母女這輩子還有再見的機會嗎?李寶珠不知道,但她不忍心把這唯一的一絲希望也不留給柳姨娘。“少夫人……”柳姨娘眼淚簌簌流下,悽然道,“老太太爲什麼這麼狠心……雪兒她才十二歲啊……她從未離開過我,我怎麼能放得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