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看去,赫然發覺是阿澤的手,似乎正努力的要握住她的手。
“阿澤,你,你醒了嗎?”驚喜讓李寶珠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
她來不及去擦一擦眼淚,就去抓他的手腕,想要給他把脈。指尖還沒搭在他的脈搏上,她另一隻手也被握住了。
牀上英挺蒼白的少年睫毛微顫,緩緩睜開眼睛。
漆黑雙眸中似乎蘊藏着無數星辰變幻。
李寶珠定定看着他。
他的眸中也倒映着她。
小靈鼠墨玉蹲在地上,默默看着,似乎因爲這一幕而變得安靜起來。
“小公主,你怎麼又哭了?”他溫柔的聲音有些黯啞,擡起手,輕柔的爲她拭去腮邊淚珠。
李寶珠把他的掌心按在自己臉頰上,感受着他溫熱的掌心溫度,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你偷懶了,竟然揹着我睡了這麼久……若我不來,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睡下去?”
他淺笑着搖頭,動作牽扯到胸口傷勢,一陣撕心之痛。
“不要動……”李寶珠忙按住他的頭,輕聲說,“傷的這麼重,你打算以後怎麼保護我們?自然有無數人願意爲皇帝賣命,我再不許你踏入官場一步,和皇帝有任何糾紛。”
“好,往後爲夫全都聽娘子的。”
沈少澤流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輕聲問,“既然你來了,想必沈家的人,都來了?”
雖然在此之間,皇帝說只要他殺了凌敦祥,就會考慮放過沈家。
但在見到自己纖弱的小娘子,滿身疲累,滿眼傷痛的模樣時,他心中就已然明白了。
“嗯。”李寶珠伏下身體,蹭蹭他的臉頰,輕聲說,“老太太……不在了。別的都安好,我會讓皇兄放過沈家。”
“老太太不在了?”
沈少澤有些怔然,卻沒有如若蘭那般不可自抑的失聲痛哭,只是點頭嘆道,“如此,也好……兒孫輩不孝,帶累老太太跟着受罪。”
沈老太太年事已高,若是在正常的時候仙逝,原是該辦喜喪的。
雖然是在兵荒馬亂的時候,李寶珠還是竭盡被她買了棺木,讓她體體面面的離去。
兩個人相對無言了一會,忽聽墨玉發出輕微吱吱聲。
“那隻小狐狸?”沈少澤誤以爲墨玉是那隻小狐狸,淡笑道,“皇家連這小東西也抄了來?”
李寶珠低頭淺笑,還是仔細的給他把脈,又小心的換了一遍藥膏,“雖然你已經醒了,現在還不能下地,當心傷口裂開。”
“你去哪裡?”沈少澤不捨得鬆開她,神情有些依賴。
“我去用沈家的銀子,把沈家的人從皇帝那裡贖回來。”李寶珠微笑着低頭看他,“身爲沈家的下一任族長,夫君沒意見吧?”
她的語氣很輕鬆。
似乎她有絕對的把握把沈家的人從大理寺中撈出來。
沈少澤眉尖微調,忽然一手撐着牀,坐了起來,“既如此,爲夫和娘子一同前去。”
他們兩個相互知之甚深,全都是把錢財視作糞土一般的人——當然,這裡說的從前的雲夢公主。既然能用銀子救人,他們又怎麼會不樂意。
李寶珠知道他做了決定輕易難改,便也不再相勸,上前扶着他站起來,取過放在榻上的衣衫給他穿上。
沈少澤下身只穿着褻褲,站在地上,胸口傷勢都被布條綁住,只露出肌理勻稱的肌肉,瑩潤的肌膚,修長的身段。
李寶珠低着頭給他穿上褻衣,中衣,然後套上袍子,繫好錦帶,柔軟的笑道:“你也瘦了許多。”
“不若嫄嫄這些日子辛苦。”
沈少澤只看得見她的頭頂和紅嘟嘟雙脣,胸口雖然走一步就覺得撕痛,還是神色如常的跟着她向外走去,低聲道:“你皇兄那傢伙,誠心要害死我。竟然讓我一直住在這裡。”
李寶珠扶着沈少澤,沒人理會墨玉。
“吱吱!”墨玉齜牙咧嘴了一會,還是邁着粗短的小短腿自己跟了上去。
像是一團雪球在地上滾動。
……
朱常洛依舊維持着斜歪在龍椅上的姿勢,以手支頜,目光清淺的看着李寶珠和沈少澤。
他微微笑道:“睡了這麼久,朕讓那麼多太醫伺候你,你偏是不醒。珠兒來了,你就醒了,未免太沒道理。莫非覺得朕的牀睡得舒服?”
朱常洛的話叫李寶珠莫名想起沈家的二公子,沈少君。
據說他是個有龍陽之癖的少年,只是沒人去證實罷了,更沒人敢在老太太和夫人們面前嚼舌頭。
皇兄什麼時候有了這種惡趣味?
李寶珠不滿的皺眉:“陛下!”
“哈哈……”皇帝笑起來,一隻手叩着龍案,漫不經心的說,“說吧。準備用多少銀子來贖買沈家的人?幾百口人,少了可是打不動朕的心。”
李寶珠和沈少澤對視一眼,取出一本厚厚的賬冊,交給樑安,樑安忙雙手捧着遞給朱常洛。
朱常洛隨手翻了兩頁,就放下了,似乎不怎麼感興趣,懶懶的說:“這些,就讓你領十個人走吧。”
“陛下!除了祖祠,這已是沈家所有家產!”沈少澤擡眸直視皇帝,平靜的說,“您未免過於貪心。”
一旁低頭伺候的樑安一驚,心道這二位還真是不要命,敢這麼對聖上說話。
“小安子,你退下!”
朱常洛擺擺手,讓樑安退下。
養生殿裡便只剩下他們三個人和一隻小靈鼠,清靜的養生殿裡,更加顯得尤爲靜謐幽暗。
“朕貪心嗎?朕也是爲了天下蒼生呀。”朱常洛微笑道,“如果人人都像沈家一樣造反,大明朝該怎麼辦?只需要花點銀子就能平息,這是多麼划算的買賣。沈家以生意發跡,不至於不明白這個道理。”
沈少澤眉眼清冷,道:“既然陛下這麼算,不知我損失了的青衣衛該如何?”
“青衣衛……”朱常洛淡笑一聲,“若非你沈府之人走漏朕的行蹤給沈青鸞,他們也不會白白犧牲。”
沈少澤緊追不捨:“陛下可有證據?”
朱常洛瞥他一眼,慢吞吞的說:“沈若兮,楊氏,沈臨風,白蕊綠蕊,信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