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該死景王殿下如此宅心仁厚,想着我等這些臣子,可我等卻要去彈劾殿下,我們還算是人嗎?”
“我現在才明白,爲何今日皇上會如此震怒,是因爲景王殿下如此善待我等,可我等還眼瞎耳聾跑去宮門、內閣彈劾咱們的恩人,咱們真是愚不可及,實在是該死啊皇上,臣錯了臣該死啊!”言官清流們頓足捶胸,滿臉悔恨,哭得悽慘無比。
“景王仁德君子,待我等天高地厚,咱們鑄下這等萬世蒙羞的大錯,悔之晚矣。諸公,各位大人們,咱們都去景王府門前叩頭,向殿下請罪!”呼啦啦,官員們都站起身來,一路跌跌撞撞哭嚎着奔向景王府。
情勢急轉直下,原本要去宮門跪諫,抱着慷慨赴死之心的言官清流們,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跑去景王府門前謝罪的消息,真如海嘯翻滾席捲,瞬間將無眠之夜的京城再次攪鬧的仿若廟會一般。
上至內閣六部大臣,下至市井販夫走卒,都瞪着一雙睡意皆無,亮的驚人的眼珠子,瞠目結舌的注視着京城這幕既詭異又啼笑皆非的鬧劇。
京城上演的這一幕幕鬧劇,早已遠離京城急速趕往鹿野鎮的陳燁絲毫不知,他此刻也沒心情去聽聞這些鬧劇。
挑開車簾,瞧着黑漆的夜色,陳燁陰沉着臉,微皺着眉頭,腦子裡在不斷的盤算着如何最大限度的收拾楚王朱英僉。
不能殺你,不代表我會輕巧放過你,朱英僉,我會讓你生不如死陳燁眼眸內爆閃出強烈的殺意,俊秀的臉上浮動淡淡的猙獰……
官洲府,鹿野鎮,鉅鹿葉家分號,昔日葉仁宣夫婦如今是分號掌櫃陳永年夫婦的臥房內,紅木牙牀的絲幔被暴力掀起,一具白花花曼妙的軀體被踹下了牀。
緊接着楚王朱英僉精赤着身子,滿臉暴戾的從牀上跳下來,擡腿使勁踹了幾腳地上的曼妙屍體,暴怒的吼道:“這鹿野鎮是他孃的什麼鬼地方,連個婊子都不讓本王盡興!”
房門輕啓,楚王府內府太監總管徐全低眉順目,滿臉賠笑走了進來,瞧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嘿嘿低笑道:“主子神勇!”
朱英僉惡狠狠的瞪着徐全:“神勇個屁這鹿野鎮是什麼鬼地方,連個婊子都不禁玩!”
徐全賠笑沒說話,瞧着地上的屍首,心裡暗歎了口氣,這可是今天弄死的第三個婊子了,主子今兒是怎麼了?火氣這麼大?
朱英僉氣呼呼的甩着兩隻皮包骨頭的胳膊,來到靠窗的紅木方桌旁的靠背椅子坐下,眼中暴戾之色再起,猙獰的問道:“就你這老東西一個人進來,這麼說今兒又是空手而歸了?”
徐全躬身陪笑道:“主子見諒,周泰也是盡了心了,怎奈這鹿野鎮是個荒僻小地方,稍微齊整的女人都沒有,總不能讓主子玩那些醜八怪吧,您說,奴才說的是這個理不是。”
朱英僉抓起紅木方桌上的青瓷花瓶,使足了勁扔向徐全,徐全身子一閃,花瓶落在地上摔成粉碎,瞧着地上密佈的碎茬子,徐全陪笑道:“看來一會兒,只能是老奴背主子上牀了。”
朱英僉喘着粗氣,瘦的清晰可見根根肋骨的胸脯劇烈的起伏着,聲音因暴怒又飄又高,頗有成爲閹割歌手的潛質:“折損了本王好些護衛,到現在也沒給本王抓到李莊那些賤民,屠不着那幫子賤民,本王已忍了一口氣,打發那混蛋去給本王抓兩個玩樂的女人,他竟然三天連他孃的一根毛都沒給本王帶來,周泰那雜碎是想本王零剮了他嗎?”
徐全忙苦着臉陪笑道:“主子,不是周泰不盡心,是實在真沒有看着可心的女子,周泰又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膽,怎敢以次充好糊弄主子。”
朱英僉猙獰的說道:“本王再等他這一晚,要是今晚還不能給本王抓來女人,本王就親自出馬,我就不信了,將鹿野鎮掀過來,就不能再找出幾個可心意的女人出來,哼!”
徐全一直陪笑的臉一變,露出驚慌之色,躬身施禮道:“主子萬萬不可魯莽,您還是聽老奴的勸吧,這不是在咱自己的藩國,您要是公然在鹿野鎮大肆抓捕女人,您離開藩地的消息就必然泄露出去,萬一被廠衛密報回京,皇上震怒,主子,咱們可是吃罪不起的。”
朱英僉冷笑了一聲:“你以爲咱們在鹿野鎮所做的這一切就真的瞞過了官洲錦衣衛所?”
徐全臉色又是一變,一雙老眼閃爍,驚恐的瞧着朱英僉:“主子,真要如此,這鹿野鎮咱們不能呆了,還是早早離去吧。”
朱英僉滿不在乎的一笑,道:“放心吧老狗,皇上不會因爲這點小事處置我的。咱們這位統御九州萬方的聖明天子心裡只關心兩件事,一是他老人傢什麼時候修成仙體,長生不老。二就是這大明天下有沒有人敢起不臣之心,覬覦他老人家的皇座。只要你沾不上這兩件事,他老人家才懶得管你呢。更何況本王是天潢貴胄,太祖嫡系子孫,就是將這個荒僻的小鎮全都屠了,充其量也不過斥責本王幾句而已。”
徐全被朱英僉這番話險些嚇癱了,苦笑道:“主子,您可萬萬不能這麼想啊,聽奴才一句勸,鹿野鎮雖地處荒僻,但它卻是大明重要的藥材集散地,商賈雲集,咱們要是在這裡當真鬧出什麼事來,消息用不了多久就會傳遍天下,那些吃飽了飯沒事幹,專盯着咱們的清流言官們彈劾您的奏本也會像雪片一般在皇上的御案上堆積如山,到那時面對滿朝激憤,皇上就是想保你,恐怕都,主子,您可萬萬要三思,不能魯莽造次啊!”
朱英僉的臉色也是一變,心裡頭得意的勁頭被徐全這麼一說,立時被壓了下去,不滿的瞪向徐全,咆哮道:“要想讓本王安分,你這老狗還有周泰那雜碎爲什麼不趕快去給本王抓女人去!”
徐全苦笑道:“主子,不是奴才們不盡心,奴才們是日夜探尋,這鹿野鎮除了逍遙閣,是真沒有能讓主子看得上眼的良家女子。”
“胡扯不要以爲本王不知曉你們在糊弄本王,站在幾條破街上傻不拉嘰瞧,就他孃的算日夜探尋了,好女人能在大街上嗎?爲什麼不上他們家裡去找!”朱英僉咆哮道。
徐全欲哭無淚瞧着朱英僉,嘆了口氣,哀求道:“主子,咱們何必非在鹿野鎮這麼耗着,既然銀子已經得了,還是回去吧。回到湖廣,您想要什麼樣的女子奴才都能給您找來,奴才拍胸脯向您保證,您要多少,奴才給您弄回多少。”
朱英僉冷哼了一聲:“回去?陳燁那狗雜碎殺了本王的人,賠些銀子就想了賬,你當本王是打劫的盜匪嗎?本王一定要活剮了那雜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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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英僉站起身來,俊秀髮青的臉上露出陰狠的笑意:“還有,本王不信弄到的這幾百萬兩銀子,是那雜碎全部的身家。狡兔三窟,他一定還有銀子的,不連鍋端了,本王就是回去了,也會日夜惦念的。”
朱英僉撇了一下嘴,鄙夷的打量了一下徐全:“拍胸脯保證,你他孃的有胸脯嗎?哼!”邁步向門口走去。
“主子,您這是?”徐全驚慌地嚷道。
朱英僉冷冷道:“放心,本王只是在府內走走!”
“那也要披件衣裳,晚上當心別受了涼。”
“這大熱的天,受的哪門子涼,本王不穿!”朱英僉一腳踹開房門走了出去,站在臥房門口的四名楚王府護衛忙翻身跪倒。
朱英僉站在兩盞繪着人物圖案的大紅宮燈下,一張蒼白灰青的臉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色,瞧上去,不僅沒掩蓋住蒼白灰青的臉色,反而給人一股子詭異的感覺。
“本王要去看看自己的銀子,將關在藥庫內的婊子再弄一個來,帶到後面的祠堂。”
朱英僉話音剛落,突然擡腿踹向剛站起身來的一名護衛,笑罵道:“孃的,你們他孃的跟本王有仇啊,這兩天那些抓來的婊子讓你們就弄死了大半,本王要是沒女人盡興,我就擰下你們這幫子混蛋的腦袋!”
那名護衛嘿嘿笑道:“奴才們不敢。”轉身如獵豹一般飛奔而去。
朱英僉正要沿着臥房門前小花圃邊的青磚小徑拐過臥房,擡眼瞧見王三一溜小跑過來,翻身跪倒,滿臉諂媚的笑道:“小的見過王爺。”
朱英僉皮笑肉不笑問道:“又是你,我說你這雜碎一天到晚跑本王這很勤啊!”
王三諂笑道:“王爺恩准小的能隨時來給王爺請安,小的真是感激涕零,這都是小的祖上有德,才讓小的有了這份能侍候王爺的榮耀。”
朱英僉咧嘴笑了:“你這雜碎很會說話,很懂得討本王開心。本王當日沒將藥行全屠了,也是因爲你長了一張好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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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是王爺仁慈,小的這條狗命能活到今兒,也是託王爺的福。”
“曉事就好,說吧,這回又是什麼事?”
王三諂笑道:“小的今兒下午網了一網家雀,有二十多隻,小的用油炸了,做了一道鐵皮家雀,小的聽聞,這東西最能壯陽大補,想端來給王爺補補身子。”
朱英僉眉開眼笑的擡腿給了王三一腳:“本王沒白疼你,你小子很有孝心,我看你就不要做賤民了,乾脆讓徐總管給你淨身,服侍本王如何?”
王三眼角輕顫,諂笑道:“能永遠服侍王爺,是小的盼都盼不來的福分,只是,王爺,小的是一脈單傳,小的要是,小的家就絕後了,能不能等小的娶了妻,生下一兒半女後,再去服侍王爺。”
朱英僉大笑着又給了王三一腳,邁步沿着青磚小徑向臥房右側而行:“把你那道鐵皮家雀端到祠堂,本王玩盡興了,就好好享用它。”
“是,小的這就去端。”王三興奮的站起身,飛奔而去。
徐全手臂上搭着一件藍色滾着金線繡着團花的錦絲長衫,眼神懷疑的瞧着王三離去的背影,快步追上了慢悠悠東顧西盼的朱英僉:“主子,老奴總覺得王三這賤民不太地道,瞧着他臉上的笑總有一股子很假的味道。”
朱英僉嘴角露出一抹陰森的笑意:“本王眼不瞎,之所以留着他,是本王一直沒想明白他這麼做到底想幹什麼?”
王三端着食盒從小院內飛奔而出,眼前一亮,急忙停住腳步,小心護住食盒,藉着燈光瞧去。老劉頭挑着燈籠,站在自己面前。
王三笑着剛要張嘴,老劉頭噗的吐了一口濃痰,險些吐在王三腳面上,鄙夷的罵道:“老漢明明剛纔瞧見有人影晃,還以爲是賊,沒想到走近前,仔細瞧竟是一條狗,真他孃的晦氣!”老劉頭罵罵咧咧,舉着燈籠,自顧自得走向內宅府門前的門房。
王三苦澀的笑了笑,警惕的瞧了一眼內宅關閉的二進府門,並沒走過去,而是邁步向門房走去。
老劉頭來到門房前,並沒進房,而是轉身氣哼哼的想望向小院方向,猛地瞧到王三站在面前,驚得手一抖,險些將燈籠扔出去,踉蹌着向後退去,王三一個箭步抓住了老劉頭的肩膀。
老劉頭驚慌的剛要嚷,王三貼在老劉頭耳旁,低聲道:“劉伯,你相信俺,俺沒背叛東家。”
老劉頭一愣,驚疑的閉上了嘴。王三扭頭警惕的看了一眼二進院門,低聲道:“俺要出去一會兒,要是那幫雜碎來找俺,你老就說俺去院子捕家雀了。”
老劉頭驚疑複雜的瞧着王三那張平靜的臉,半晌,點點頭,有些沙啞道:“好,老漢就再相信你小子一回,你要是騙我,我就詛咒你不得好死!”
王三笑笑:“你老不會的,你老會祝俺長命百歲的。俺一會兒回來,會敲三下門,前一聲和後一聲敲得慢,中間那聲敲得急些。”
老劉頭點點頭,過去將院門打開,王三閃身而出,擦着地面仿若一隻離弦的箭沿着花園小徑急速射向馬棚方向。
王三腳下無聲穩穩地站在偏門前,蹲下身子,警惕的四處查看了一圈,這才慢慢站起身子,躡手躡腳進入偏門,來到馬棚,馬棚內擁簇的停滿了楚王府的車輛,右側馬棚內二十多匹高頭神駿正悠閒地吃着槽裡的草料豆餅。
王三將兩根手指伸進嘴裡,兩聲急促清脆的鳥叫響起。馬棚擁簇的車輛和左側堆放乾草雜物處,慢慢站起二十餘個黑乎乎的人影。
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快步過來,王三翻身跪倒:“師父。”
李二伸左手扶起王三,臉上全是慈愛之色瞧着黑暗中模糊又熟悉的臉,低沉的說道:“三兒,這段日子苦了你了。”
王三鼻子一酸,眼圈立時紅了,哽咽道:“師父,這段日子過得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李二擡起左手輕輕拍了拍王三的肩頭,笑道:“三兒,你瞧瞧誰回來了。”
李二身後又閃出一個高大彪悍的身影。王三眯着眼瞧去,驚喜的地喊道:“虎哥,你回來了?”
金虎上前一把摟住王三,哽咽道:“俺回來有兩日了,好兄弟,虎哥知道你受委屈了。”
王三淚如泉涌,緊緊抱住金虎,壓抑着哭聲:“虎哥,你想死俺了!”
李二沉聲道:“三兒,今晚師父我將能帶的徒弟和金虎都帶來,就是要全力殺了這雜碎狗王爺!”
王三大驚,急忙和金虎分開:“師父,還是再等等吧,等東家回來。四夫人不是說,只要東家回來,擺在咱們面前的一切難關都能輕易化解。”
李二苦笑道:“輕易化解?麗娘那丫頭不過是在安慰咱們罷了,別忘了,那雜碎是王爺。就算大侄子回來,又能怎樣,結果還不是一樣。”
王三嘴脣顫抖,使勁跺了一下腳,蹲在了地上,壓抑着聲音,但壓抑的哭聲能將人的心聽碎了:“我他孃的糊塗啊咋就不長腦子,竟沒聽出四夫人這話只是安慰俺的話,是啊,那雜碎是王爺,就是東家回來恐怕都會凶多吉少。”
王三突然揚起手要抽自己,金虎一把抓住王三的手:“好兄弟,你這是幹啥?”
王三哭道:“虎哥你就讓俺抽死自己得了,四夫人讓俺無論如何都要忍耐,不管遇到什麼樣的侮辱,都不能反抗,要俺守住藥行。說東家回來,咱們所受的委屈侮辱會十倍百倍償還回來的,俺他孃的怎麼就信了呢。眼睜睜看着永年叔一家被殺,也眼睜睜看着巧妹被楚王那豬狗不如的畜生活活糟蹋而死,更眼睜睜看着思思昔日的姐妹們一個個慘死。我他孃的不是人,我對不住永年叔,對不住趙龍師兄,也對不住思思。”
李二嘆了口氣,低沉道:“要死也要和那雜碎同歸於盡三兒,今兒是死局,只要動了手,不管會不會和那雜碎同歸於盡,最終都是個死。師父知曉你的爲人,可是師父這一回不想讓你參與進來。你是要成家的人了,不能這麼絕情扔下思思那麼好個姑娘,讓她痛不欲生的活着。就像我今晚這麼做,不是爲了藥行,更不是爲了自己這條殘廢的右手,是爲了翠兒。只有殺了楚王那雜碎。大侄子才能帶着翠兒和他那幾個媳婦遠走高飛活下去。一會兒,聽爲師的話,打開內宅的院門,你就速速離去,到李值的外宅帶着思思,有多遠走多遠,永遠不要再回來了。”